南半球

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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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鬆森一日

(2021-08-30 02:27:01) 下一個

步出旅館,我們的手表指針顯示的還是阿根廷時間早晨7點鍾,巴拉圭首都亞鬆森當地時間隻有6點鍾。太陽已經升上了地平線,蔚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習習的涼風吹來,令人十分的神清氣爽,昨夜的悶熱潮濕已是恍如隔世。

沿著寧靜的街道,步行大約5分鍾的光景,我們就來到了亞鬆森老城的中心 - 英雄廣場。這兒仿自巴黎的先賢祠,建有一座白色的萬神殿,祭奠巴拉圭的首任總統卡洛斯-安東尼奧-洛佩斯(Carlos Antonion Lopez)和他的兒子佛蘭西斯科-索拉諾-洛佩斯(Francisco-Solano-Lopez),以及其他的戰爭英雄。神殿的門口有兩個戒裝的衛兵守衛,奇怪的是作為一個內陸國家,這兒站著的兩個衛兵卻是一身潔白的海軍裝束,也許走向藍色海洋也是這個國家世代的夢想吧。殿內的牆上掛滿了大小不等的紀念銅牌,其中台灣贈送的中文銅牌“英烈千秋”顯得格外醒目。殿中央的地下室裏放置著覆蓋著國旗的洛佩斯父子兩代的棺木。父親卡洛斯-安東尼奧從1814年開始執政,全力發展工業和農牧業,引進歐洲先進的技術和管理。在與鄰國和平相處的同時,大量購置先進的軍械,建立了當時南美最強悍的一支常備軍。在50年不到的時間裏將原來默默無聞的巴拉圭建設成南美最具活力的強國。可惜的是,父輩近半個世紀的努力,到兒子手裏5年不到的時間就付之東流了。頭腦發熱的佛蘭西斯科-索拉諾在1864年底同時向巴西,阿根廷和烏拉圭三國宣戰,以區區52萬人口的巴拉圭挑戰人口在1千萬以上的三國聯盟。僅在圖尤蒂一役,巴拉圭最精銳的2萬5千人的常備軍陣亡達1萬8千人之多。曆史學家寫道:圖尤蒂戰役可以說是滅絕了巴拉圭的西班牙種族後裔,在隊伍前列的官兵是這個國家所有上等家族的男子,他們幾乎全部陣亡。許多家族,特別是在首都,沒有留下一個丈夫,父親,兒子或者兄弟。被留在亞鬆森的所有男人,包括老人,印第安人,奴隸和少年全部被編入了國家軍隊稀疏的行列中。玩火者自焚,自封的元帥佛蘭西斯科-索拉諾最後戰死沙場,他給巴拉圭帶來的是國土損失1/4,人口銳減1/2以上,而且在幸存的21萬人口中,男人隻有2萬8千。以至在戰後的50年中,1個男子常常要負責10個女子的生育,80%的兒童是同父異母的私生子。就是這樣一個幾乎給自己國家造成亡種滅國的獨夫,居然可以100多年來被尊崇在意味著國家最高榮譽的神殿之中。據說這是因為他以弱抗強,戰鬥到底的英雄氣概。在世界各地,此類自不量力,頭腦發昏的英雄不乏其人。其實對絕大多數的人民來講,這樣的英雄不要也罷。

 

    

從神殿出來,麵積不祘太大的英雄廣場已漸漸地有了生氣。售賣土產工藝品的小販們忙碌著把各色木雕,首飾和皮具擺放出來,;擦皮鞋的小車一輛接一輛地被推放到街頭;上班的男女匆匆忙忙地穿過廣場;悠閑的老人們坐在廣場邊的長椅上,手裏捧著插著特殊吸管的茶杯,身邊放著暖瓶,一邊吸著馬黛茶,一邊聊著天;一位年輕的少婦在廣場中央的草地旁支起一張小桌,1歲左右的胖小子在桌旁的草地上獨自玩耍,少婦自己忙著在石缽中用力搗著一些草藥般的植物,一小把一小把搗爛後分別裝入塑料袋,擺放在小桌上。過往的行人中常常有人停下,掏出幾枚硬幣,買走一小袋已經搗爛的草藥。將這些草藥和馬黛茶衝在一起喝,更能提神醒腦。而風靡幾乎整個南美洲的馬黛茶,就是起源於巴拉圭。

隨著太陽的升高,亞鬆森老城的街頭人來車往,熱鬧非凡。和世界上任何其它的城市一樣,新的一天又開始了。與阿根廷和智利不同,在亞鬆森的街頭很少看到純種的白人,來來往往的都是黃皮膚黑頭發,個頭不高的土著或者混血人種。事實大概就像曆史學家所說的那樣,大部分高貴的西班牙家族早在100多年前已隨著他們的英雄去了另一個世界。街頭巷尾的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那些形形色色的警察,其數量之多,就好像昨夜剛發生了一場軍事政變。藍色上裝,佩戴手槍和警棍的輕裝警察;土黃色製服,外罩防彈衣,腰纏黃澄澄的子彈帶,頭戴鋼盔,手持衝鋒槍的重裝警察;西裝筆挺,腰間鼓鼓囊囊,拿著步話機的便衣警察。站在街頭向任何一個方向望去,總能看到幾個神情緊張,衣著各異的警察。在所有的銀行門口,取款機旁都還有銀行自己荷槍實彈的警衛。這兒真是一個名副其實警察國家,用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來形容也不為過。作為旅行者,我們固然可以因此而放心地漫步街頭,不必擔心有人從後麵突然襲擊。但想想一個社會的治安必須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維持,實在讓人不寒而栗。

    

亞鬆森始建於1537年,是南美洲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作為城市發源地的老城區沿著寬闊的巴拉圭河展開,莊嚴肅穆的白色大教堂,古樸典雅的銀行辦公樓,幽靜的住宅窗戶上的鐵鑄欄杆和深深的庭院,無一不散發著濃鬱的西班牙風情。位於國民獨立大街頂端的政府宮雄偉壯麗,這座始建於巴拉圭戰爭時期的大廈,具有巴黎盧浮宮的影子。粉紅色的議會大樓則格外的莊重樸實。大大小小的廣場和綠地,高高低低的青銅雕塑,成排的綠樹和摩登的高樓將亞鬆森的過去和現在有機的聯係了起來,漫步其間,令人心曠神怡。

遠處的巴拉圭河風平浪靜,點點白帆在天際緩緩地移動。令人遺憾的是巴拉圭河灘上那一眼望不到頭的貧民窟打破了老城和諧的氣氛。破木板和生鏽鐵皮搭建的棚屋連成一片,昨夜的大雨在棚屋之間的泥地上留下片片水塘。衣衫襤褸的孩子們在追逐玩耍,大人們則坐在自家的門檻上發呆。貧民窟幾乎是每一個南美洲大城市的不治之症,但像這樣貧民窟和國家政府機構比鄰而居,隻有一線相隔的還是第一次看到。每當我們走到貧民區的邊緣,立刻會有警察跑過來阻止我們越界。豪無疑問,在街的那一邊將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就是切-格瓦拉也不會貿然涉足其中。使我們疑惑的是,無論是從政府宮還是議會大廈的窗戶向巴拉圭河望去,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河岸上破落不堪的貧民窟,這個國家的高官們坐在鋪滿波斯地毯的豪華辦公室裏,天天看著百姓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過著如此貧困的生活,難道就沒有一點自責?一絲內疚?可惜從街上的現狀來看,貧民窟的存在似乎隻是促使這個國家的高官們持續不斷地擴充警察的編製和經費,巴拉圭的兔子可沒有不吃窩邊草的習慣。

下午5點左右,我們坐在民主廣場邊的長凳上,讓已經有些酸脹的雙腿徹底放鬆。天空開始昏暗下來,陣陣涼風把中午的暑氣一掃而空,片片黃色的秋葉隨風飄落,在地麵上盤旋飛舞。6個年輕人組成的小管弦樂隊在廣場對麵像模像樣地吹奏起來,熱情奔放的南美音樂在不大的廣場上空回響。一個3-4歲的小女孩隨著音樂歡快地扭動起自己的腰身,把坐在旁邊的年輕母親逗得咯咯直笑。廣場四周到處都是身穿學校製服,還背著書包的中學生。和世界其它的地方一樣,在和平環境下長大的中學生都已顯露出早熟的青春氣息。他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相互傳遞著點燃的煙卷,男女同學嘻嘻哈哈鬧成一片。有些同學情到濃處,幹脆相擁在一起,享受著青春的甜蜜。曆史的創傷,生活的不公,在這一刻似乎都已悄然淡去。我們揉了揉自己的雙腿,向旅館的方向走去。生命的延續,社會的發展自有其不為人道的規律。民主廣場的這一幕情景讓我們對亞鬆森的明天增加了一些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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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戰略 回複 悄悄話 謝南兄又帶領我們去一冷門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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