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半球
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
百內國家公園（Torres del Paine National Park）位於智利南部，距離納塔萊斯港（Puerto Natales）約120公裏，麵積達1630平方公裏，整個國家公園被湛藍的冰河峽灣和湖泊景觀所環繞而得名，名列美國地理雜誌所推選出的“人一生要去的50個地方”。“百內”之名來源於曾經居住在這兒的土著德衛爾徹人（Tehuelche)，意思是“藍色”，西班牙人入侵後，德衛爾徹整個民族滅絕了，唯有“百內”還在，提醒有心的人想起那段悲慘的往事。
百內國家公園獨特的山巒，冰川，湖泊，河流，動植物吸引了來自各地的遊客，特別是由於遠古冰川活動而造成的岩石群峰更是讓它名列世界第一流的景區。當局為了保持當地壯麗的原始景觀，將旅館，飯店和道路之類生活設施壓縮到了最低限度，步行和野營幾乎成了遊覽百內國家公園唯一方式，這兒成了全世界青年背包客的天堂。數不清的青年人背上裝滿帳篷和食品的大包，從全球各地來百內國家公園走經典的W路線7天環山漫遊。背上30-40公斤的背包到荒無人煙的山野去走上7天，風餐露宿，和駝馬為伍，與美景相伴，是很浪漫和吸引人。無奈一年年紀一年人，這樣的旅行方式已經完全超出了我們身體的極限能力，非不想也，實不能也。根據收集的信息，我們給自己定了一個2天的遊程。2天的時間自然不可能走遍全部的園區，但至少可以飽覽最精彩的景點。第一天坐渡輪縱貫佩奧埃湖，當夜住拉斯托雷斯旅館（Las Torres Hotel），第二天上托雷斯-德爾帕伊內看那3座最著名的岩塔。第二天的登山線路，必須爬山10公裏，而且最後的一個小時因為山陡路滑，要手腳並用向上攀登。這還不算，當天回到住宿營地還得步行10公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觀賞帕伊內國家公園的招牌景點，就避不開這條線路，不冒一點風險是不可能的。
我們在遊覽了世界最南端的阿根廷城市烏斯懷亞（Ushuaia），火地島國家公園（Parque Nacional Tierra del Fuego）以及相鄰的比格爾海峽（Canal Beagle）之後，立刻回師北上，12個小時的巴士帶我們穿越了巴塔哥尼亞(Patagonia)地域，當天到達智利的納塔萊斯港，這裏是遊覽帕伊內國家公園的起點。環山漫遊的青年們在這兒打點行裝，補充食品，作最後的準備。在這隻有2萬人的海灣城市休閑一天，吃了不少當地的海鮮之後，我們買好了第2天進山的幹糧和車票。
早晨7點鍾，天剛蒙蒙亮，進山的巴士就來旅館接人了。巴士在城中轉了大半個小時後，車中坐滿了攜帶巨大背囊的西方年輕人，我們夫妻兩個輕裝的中年華人在無形中仿佛顯得有些異類的味道，好在這些不甘寂寞，跑到世界最南端的人又有哪一個不是某種程度的異類呢，大家都是見怪不怪。隻是對防不勝防的友好招呼：“庫尼基瓦。”很有些煩了。雖然每次我們總是不厭其煩糾正他們，無比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教他們說“你好。”但下一個冒出來的招呼，總還是“庫尼基瓦。”真不知還要多久，這些人才能學會改用“你好”打招呼。
2個小時裏，巴士沿著沙土路向公園進發。四周是起伏的丘陵，沙石質的斜麵上長滿了灰黃色的劣草和少量低矮的灌木叢，偶爾有幾隻淡黃色的羚羊從視野中掠過。看著周圍令人心灰意冷的無聊景觀，誰也不會相信，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公園就在前麵。直到公園的進口處，百內國家公園才露出了它魁偉崢嶸的奇景。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園區最高的山峰 – 海拔3050米的百內山。這是一座極其雄偉壯觀，像超級金字塔般的大山，山頂有潔白的積雪覆蓋，咖啡色的岩石山體像巨人的肌肉般塊塊突起。主峰的右側可以看到像獠牙般並排露出峰頂的岩塔，這些就是百內國家公園賴以成名的3座岩塔。1945年，羅馬天主教神父阿戈斯丁尼途經百內，形容那是“堅不可摧的堡壘，上有石塔，尖峰，直插雲霄的巨大角峰。”滿車的遊客無不為眼前的奇景所吸引。
佩奧埃湖上的渡輪是中午12點30分起航，我們有2個多小時的時間在湖邊散步。剛到湖邊就領教了這兒神出鬼沒的狂風，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颶風從湖麵上猛撲過來，帶著湖水劈頭蓋臉地打下，搞得我們一身一臉的水，措不及防之下險些被風吹倒。周圍那些同車來的遊客們也都被吹得東倒西歪的。奇怪的是，這風來得快，去得也快，2-3分鍾後就消失的影蹤全無。站在風平浪靜的湖畔，大家看著彼此衣冠不整，濕淋琳的狼狽樣，真像一幕令人涕笑皆非的荒誕劇。而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一群10來隻駝馬靜靜地站在約30米遠的山坡上望著我們。我看見駝馬，顧不得身上的水，提起照相機衝了過去。駝馬的臉和駱駝幾乎一模一樣，最大的區別是沒有駝峰。看上去頭小項長，兩腿細長。駝馬生活在秘魯，玻利維亞，阿根廷和智利的安第斯山區，其視覺發達，聽覺中等，嗅覺最差。它們動作敏捷，矯健優美，在草原上奔跑，每小時可達50公裏。最有意思的是它們完全不怕人，我端著單反相機對著一頭有近一人高的駝馬拍大特寫，它絲毫不退縮，隻是睜著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和隨後趕來的其他遊客，內心一定在嘀咕：怎麽這些2條腿站立的怪物不好好吃草，又來煩我了。
渡輪準時起航，除了同車來的人外，又有許多新的麵孔加入，他們是已經在園區漫遊了幾天的遊客，一艘不大的渡輪被擠得滿滿的，光是行李就在船頭堆得像小山一般。渡輪在平靜地湖麵上破浪前進，將晶瑩透明的湖水激起串串水花，白色的水花在翡翠般藍綠色湖水的襯映下，就像聖潔的珍珠在空中跳躍，景致之美，令人讚歎。抬頭向右望去，2600米高的百內角峰（Cuernos del Paine）展現出和金子塔般的大百內山截然不同的風貌，整座山體就像被刀削斧劈般的斷成3截，一對山峰銳利的倚角遙相呼應，傲慢地指向天空，片片淡紅色堅硬的岩麵在陽光下反射出奇異的光澤。自有一股不可言喻的魔力從山中深騰而起，直衝雲霄。大自然仿佛在此薈萃精華，其綺麗詭異的壯觀景色沒有任何其它的山脈可以媲美。
渡輪將我們帶進公園深處，停靠在佩奧埃避難小屋（Pehoe Refugio）旁，望文生義，想象中的避難小屋隻是簡易的木房，其實這兒建有嶄新的樓房，有相當不錯的旅館和飯店。公共交通到這兒結束，通往不同方向的步道從這兒展開，許多年輕人就是從這兒開始它們的環山漫遊。因為我們要集中精力攻堅第2天的百內岩塔，當天傍晚還是依靠渡輪加巴士將我們送到拉斯托雷斯旅館，渡過輕鬆的一天。
晚上強烈的陣風，將旅館的木屋吹得晃動不已，淒厲的呼嘯聲好幾次將我們從睡夢中驚醒。想到第2天可能要頂著如此強勁的狂風向10公裏外進發，心中不禁陣陣的發毛。意外的是第2天清晨，風已靜消，在朦朧薄霧的籠罩下，山穀中寧靜的令人難以相信。隨著太陽的徐徐升起，把滿天的雲彩染的通紅通紅，大百內山那金字塔般的山頂和3座岩塔的尖頂也都紅得像火焰在燃燒。懷著興奮，期待，但又有些害怕的心情，我們弱鳥先飛，8點不到就頂著漫天彩霞出發了。
上山的步道由粗糙的沙石鋪就，周圍隻有劣草和稀稀拉拉的灌木。步道並不陡峭，隻是連續向上提升高度，1個小時下來兩人均已汗流浹背，好在體力並沒有明顯的下降，我們不急不慢地穩步向前。2小時之後，風景越來越好，左邊是高山，右邊是深邃的峽穀，乳白色的溪流在穀底翻滾激蕩，向下奔流而去。這時氣溫開始有明顯的下降，看著美麗的山景，呼吸著新鮮涼爽的空氣，行走的疲勞反而略有減輕。沿著溪流，穿過一片片樹林，在這段路上我們遇到許多青年背包客迎麵而來，他們昨夜宿營在前麵山腳，今晨摸黑上山，正好看到那3座岩塔通體被朝霞燃得鮮紅的奇景。年輕人的青春活力令我們羨慕不已，受他們的感染，我們的腳步仿佛變得輕快了許多。出乎意料的是11點鍾準我們已經走到了最後，也是最難走的山腳之下，路旁的石牌上刻著45分鍾就可以登頂，使人振奮不已。
可惜的是，振奮的心情沒有維持多久。步道沒有了，坡度更陡了，麵前就好像造物主將無數的碎石從高處傾瀉下來，大大小小的石塊一眼望不到頭，從巨礫到碎岩粒鋪滿了地麵。我們隻能在崎嶇的亂石堆中擇路而行，許多巨大的石塊之間，隻有手腳並用才能攀援向上。爬山，爬山，這時也隻有爬字才能真正形容我們前進的方式。和嶙峋貧瘠的亂石堆搏鬥了整整一個小時之後，我們終於來到了山頂。
眼前是一個像火山口般的盆地，直徑約有百米，底部有一橢圓形的水塘，淡綠色的水麵看上去像凝固了一般，紋絲不動。水塘的對麵聳立著3座像方尖碑似的巨型岩塔，高直峻立，陡峭異常。浮雲遮住了塔尖，青灰色的花崗岩塔身如刀削般的光滑，閃爍著金屬樣的光澤。岩塔基部的殘雪陳舊而又肮髒。岩塔旁是更為粗壯厚實的岩石山體，其黃褐色的岩石充滿了沉沉的重量感。盆地內鋪滿了重重疊疊灰白色的碎石，這兒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棱角分明的石塊，如同地麵上的堆堆骸骨，構成一片荒蕪悲涼的場景。勁風不時從岩塔的間隙呼嘯而過，發出隆隆的哀號，給這兒荒涼的景致增添了一絲陰森，虛幻的氣氛。讓人感到這兒更像是騎著掃把的巫婆，或者是噴火的惡龍出沒的所在。坐在盆地邊緣的石塊上吃午餐時，天上的雲層開始聚攏，陰冷的寒氣陣陣襲來，我們覺得自己好像是世界末日到來時所剩下的最後兩個人，被遺留在一片被人遺忘了的廢墟之中，周圍是一個業已消失的世界所留下的殘骸。看似了無生氣，卻又處處讓你感到一種怪異的魔力仍在四周激蕩回旋，猶如魔幻電影裏的超現實場景，處處散發著未知的神秘之美。在美國和中國西部的沙漠，戈壁，高山和峽穀之間不乏蒼涼壯麗的美景，但百內國家公園的山野之中自有一股詭異的氣勢和崢嶸的魔力，這種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奇景，於無形中給每一個來訪者難以言喻的震撼。
傍晚我們坐進回納塔萊斯港的巴士，隨著汽車的顛簸，很快就沉入了夢鄉。下山10公裏的路雖然是下坡，因為上午的體力消耗太大，下午走的還是有些累。規劃百內國家公園之旅時，讀到一本台灣青年的遊記，4個剛剛服完兵役的小青年，回程時居然走到腳抽筋。所以我們行前特地安排了3個月的強化鍛煉，最後毫發無傷順利走完百內岩塔之旅，我們內心充滿了滿足之感。走訪世界一流名山大川的旅途上，常常有著漫長的山路和艱難的攀登。但是，這一切不會阻止真正熱愛旅行的人。大自然的美景正是以自己充滿未知的神奇魅力，激起人們內心的渴望和不停的腳步，而且從來沒有讓我們失望過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