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莫哈維沙漠遇險
在洛杉磯不遠的南加州沙漠遇險? 聽起來有點天方夜譚,不過加州確實有一個橫跨南加州、猶他、內華達和亞利桑那四州的沙漠戈壁莫哈維(Mojave Desert),包含三個國家公園和賭城拉斯維加斯,總麵積五萬七千平方公裏,大約半壁加州。以前西部牛仔,穿過這片沙漠前往加州沿海的故事,造就無數好萊塢大片。15號州際公路從洛杉磯穿過沙漠前往賭城途中,經過一個鬼城Calico,這座礦山小鎮被好萊塢用於拍攝西部片,也供過往遊客駐足體驗當年西部生活。
加州不僅有沙漠,還被一條聖安德烈大斷層貫穿,每年引發無數次大小地震。加州人大概還記得92年的蘭德斯-大熊(Landers-Big Bear)地震,發生在6月28日周日清晨4時57分和8時5分,離洛杉磯100英裏,位於聖安德烈大斷層的中南段。當時快報震級為8.1級,因在人煙稀少的沙漠地帶,沒有造成重大損失。而不到三年前,震中在聖塔克魯茲的洛馬普裏塔(Loma Prieta)地震,隻有6.9級,將舊金山灣區大橋一段震塌,導致67人死亡。
蘭德斯-大熊地震實際上有兩組震源,前震加餘震,大小幾百次。蘭德斯主震7.3級,持續約一分鍾,因地處沙漠,幾乎沒有造成任何損失。三小時之後,另一次6.3級地震在大熊湖地區被激發,導致三人死亡。一個嬰兒被倒塌的煙囪砸中、兩人心髒病發作、400人受傷,經濟損失9千2百萬。地震把地表撕扯成一條44英裏長的裂縫,這也是1906年舊金山大地震後,在北美地表留下的最大一處疤痕。
地震發生當天下午,當時正在北加州某大學岩石斷裂項目,與教授和其他研究生,全體十八、九人,四、五輛旅行車已經駛在5號高速公路上,直奔南加莫哈維沙漠東南部。目標是進入無人區查看地表岩層變形和裂縫,記錄測繪斷層及周邊裂縫網絡。
次晨從旅館直接開到274號公路旁,蘭德斯地震震源中心,大約8-9時到達,6月末的沙漠,早晨還有一絲涼氣,溫度卻在一度度升高。教授叮囑注意事項之間,車頂已經開始燙手,項目組一位同窗Arrowsmith (小箭匠)直接將墨西哥餅平鋪在車頂,撒上起司末和雞蛋,不一會起司溶化雞蛋凝固,一頓熱午餐已經提前準備完畢。
按前一天的計劃,教授要求兩人一組,帶夠一天的水,進入沙漠觀察,全程兩人必須呆在一起、不離不散、下午返回公路邊的出發地點。小箭匠和同一辦公室的D君分在一組。大家塗上厚厚的防曬油,配戴墨鏡沙漠帽,各組一齊出發,然後慢慢在沙漠中分散開去。…
中午時分在沙漠裏步行很有挑戰性,由於沙漠淺色,陽光在沙麵上反射回來,把人籠罩在360度的光輻射中,感覺像呆在微波爐裏一樣,熱量從四周湧來讓人無處躲藏。多年後,去阿拉伯半島沙漠,試穿阿拉伯人白色長袍,在氣溫超過攝氏四十度的環境,長袍隔絕四周,使身體周圍和環境保持十幾度溫差、能有效降溫減少水份揮發。在加州沙地荒漠徒步,大家都短褲短袖墨鏡太陽帽,盡管塗上厚厚的防曬油,卻阻止不了體內水份揮發,一路要不停地補充水份。在莫哈維很難分清沙漠和戈壁,徒步走過,地下留不下清晰的腳印,加上四周環境雷同,低矮的荊棘將地麵的特征抹去,讓人很很難分辯來路和回程。
長話短講,下午各小組陸續返回,準備集合回旅館晚餐。清點人數,少了一人,正是和小箭匠一組的D君。小箭匠急得滿臉通紅,上竄下跳。一會跑到沙丘頂部向沙漠方向張望,一會追問眾人誰最後看見過D君。原來返回途中,小箭匠中途遇到另兩組人,聊起天來,自顧自的越走越遠,回到出發地點,才發現D君早已消失無蹤。
他越是著急,D君的蹤跡似乎更加渺茫。到了下午6、7點,又有陸續從沙漠深處返回的美國地質調查局、加州理工、伯克利等研究人員,聽說我們少了一個人,都停下腳步,商量如何協助救人。因為天已近黑,最後眾人決定將車開上公路旁高處,車頭朝向沙漠,打開大燈,為還在沙漠深處、也許正在尋找返回路徑的D君指示方向。當時各色車子一字排開,打開大燈,幾十個人望向同一方向,場麵很是壯觀。
太陽落山後,可以感覺到溫度在節節降低,大家開始商量下一步營救措施。直到今天,還一直在想,如果D君沒能出來,應該怎麽營救。沙漠裏早晚溫差相差極大,6月底下午的溫度,已經超過攝氏40度,後半夜會降到十幾度。晚上不僅冷,還有郊狼出沒,小型動物外出尋找食物,地麵蛇蠍緊隨其後,…
不知道等了多少時間,有人看到遠處有晃動的燈光。光暈一點點變大,再近些,黑暗中大致能看出,是輛兩人的沙地車,在沙丘上起伏向著燈光的方向駛來。到達之際,車還沒停穩,眾人已一擁而上,然後爆發出一陣歡呼 - 車上有三個人! 坐在後麵貨架上的,正是D君本人。
D君脫險,讓大家都鬆了口氣,小箭匠更是如釋重負,圍著他噓寒問暖。
晚飯後,喝著啤酒,D君講起他遇險的經過,他與小箭匠返回途中,酷熱加疲憊,步履漸漸蹣跚起來,走著走著就隻剩下一個人。因為水帶得不夠,走了一半,腳開始不聽使喚。當最後一滴水喝完,高溫加口渴已使他移不動半步,決定就地坐臥在一小叢荊棘後麵,借以遮擋烈日,等待太陽落山。又看到附近有沙漠車輪印,猜想那車會按原路返回,就一直等在輪印傍,直到最後看到沙灘車的出現而得救。仔細想想,他做了正確選擇,如果堅持走下去,很可能失去意識而摔倒,真不敢想像人倒在烈日下滾燙的沙漠中會有什麽後果。此地人煙稀少車輛絕跡,駕車者按輪印原路返回的可能性很高。
開沙地車的,是兩位美國地質調查局的研究人員,據他們後來說,D君遇到他們的第一句話,是問 "還有水嗎"? 並一口氣喝完他們遞過去的第一瓶水,…
25年後,教授榮休,把原來的學生邀請回學校,共有四十人共襄盛舉,來自四麵八方五湖四海 - 荷蘭、意大利、法國、安哥拉、加拿大,美國各州 …。在那裏又遇見小箭匠(應該是"老箭匠"了),他已蓄起胡子,戴上眼鏡,如今是聖地亞哥某大學教授兼某學院院長,離莫哈維沙漠不遠,也指導起碩博生。熱情寒暄後,話題開始不著邊際。想起沙漠往事,正想開個玩笑,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同窗之誼,難得一見,何必讓人難堪。如今他帶學生去沙漠,恐怕叮嚀再三的事情,就是帶夠水、帶夠水、使用GPS、兩人一組絕不許分開。聚會中沒有遇見D君。他是絕頂聰明之人,曾經在《自然》期刊發表過論文,因當年工作機會不多,及時更換跑道,改學經濟數學碩士,兩年後進入金融領域,從此在"金"色沙漠中大展宏圖。
曆經險境,有些人會形成自我保護基因(就像經過食品配給和票證製度者,自然具備"饑餓基因"一樣)。以後大凡戶外遠行旅遊,背包裏總插滿水瓶,寧多不少、寧濫毋缺、喝不了也要兜著走。時光流淌,在莫哈維沙漠學到的知識,隨著人生積累,已流失貽盡。唯一還念念不忘的是,在沙漠裏徒步,一定要帶夠水。
莫哈維沙漠橫跨南加、猶他、內華達和亞利桑那四州,總麵積五萬七千平方公裏,相當大約半壁加州。
蘭德斯-大熊湖地區,在洛杉磯東北100英裏,莫哈維沙漠南部。聖安德烈大斷層由西北-東南向貫穿,圖中可以看出綠色山體被錯開。
蘭德斯-大熊地震有兩組震源,前震加餘震,大小幾百次。蘭德斯(Landers)主震7.3級,持續約一分鍾。三小時之後,另一次6.3級地震在大熊湖(Big Bear)地區被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