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大家一早醒來看到的世界變化,瓦格納集團的嘩變。俄羅斯的局勢麵臨著1917年初的相似情形,一場巨變正在到來。
在烏克蘭反攻之際,普利高津拒絕瓦格納集團被強行解散,悍然發動兵諫,被普京的最新講話指責為叛國者和“背後一刀”,聲稱解救俄羅斯命運的時刻已經到來。然而,也許沒有人期待俄羅斯會發生什麽變化,普利高津也極可能率軍完成一次成功的特別軍事行動,但是結束俄烏戰爭的時刻正在到來。這也是世界和平再次降臨的希望。
01
俄烏戰爭的終局時刻
這場巨變是戰爭發展的必然。在15個月之前一次倉促的特別軍事行動遇到挫折之後,俄羅斯被迫陷入一場持久戰,政治上陷入空前的孤立,軍事上也愈加困難,在付出了巨大代價後,困守最後的大陸橋,希望保住烏東和克裏米亞的聯結。事實上,當烏克蘭上月發起反攻,盡管隻是小規模的反攻,或者隻是大型的火力偵察行動,就已經對俄軍形成了巨大的軍事壓力。
另一方麵,北約歐盟現在和七月份都正在和將要召開一係列大會,譬如在倫敦已經在開戰後的烏克蘭重建大會,討論戰後的烏克蘭重建。國際社會已經看到了軍事上的勝利,著手戰後秩序的安排和對俄羅斯的懲罰。
在這樣一種巨大的軍事壓力和政治壓力之下,俄羅斯在戰場上拖延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俄羅斯正麵臨著1917年的相似情形,德軍使用先進的滲透戰術和炮兵突破塹壕、奪取裏加,導致俄軍全線潰敗,引發革命。今天的情形極其相似,隻是在虛無主義的時代,已經沒有意識形態的革命,隻有政權的動蕩,和連續的動蕩。
“國際社會已經看到了軍事上的勝利,著手戰後秩序的安排和對俄羅斯的懲罰。”
其後果,首先就是俄羅斯的私人國家體製,以及這個私人國家體製之下的雇傭軍體製,已經出現了根本的裂痕。
這就是不久前普京簽署的總統令,要把他的私人軍隊瓦格納解散,合並到正規軍當中。在7月1號生效之前,瓦格納集團就采取了另一次特別軍事行動,來反抗這種合並。俄烏戰爭從2014年的私人軍隊入侵開始,回到了私人軍隊結束這場戰爭的循環終結。這是我們今天要談的第一點,私人軍事集團和私人國家的關係。
第二點,是烏克蘭戰爭的戰場局勢所造成的變化,已經接近革命前的狀態,就跟1917年德國軍隊占領了裏加以後,對沙俄整個軍事防線的摧毀,然後俄羅斯爆發二月革命,再到十月革命。現在所麵臨的情形是很相似的,俄羅斯的政治傳統完全可能也將很自然地會將一場失敗的戰爭轉化為內部革命,盡管當下對俄來說,並無任何革命基礎和可能,隻能以權力更迭和內部動蕩的方式體現出來。
第三,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要談戰後的安排和可能。當然我個人更願意直接談第三點。如果說這是一場不算革命的兵變,普利高津沒有任何意識形態建構,也沒有一種結構性的階級革命設想,未來也看不出俄羅斯體製有任何改變的可能性,在兵變後的領導人更迭之後,很可能繼續目前的一種體製。
這就是我們要強調今天要談的私人國家體製,一種寡頭體製,那麽這體製繼續下去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俄的孤立和收縮,也意味著在未來一段時間,圍繞著俄羅斯一係列周邊地區安全問題的解決,包括中國。
02
俄羅斯問題的解決
如果在未來一個月之內,俄羅斯發生政局的根本變動,未來戰場形勢發生劇變,烏克蘭會在這個時候加大反攻的力度,在未來很短的時間裏切斷大陸橋抵達黑海,很多正規軍從前線可能要撤下來,那就意味著戰場形勢會發生根本變化,瓦格納集團和越來越多的俄羅斯正規軍會合,在擁兵自重的普利高津-瓦格納軍團的壓力下,整個政治形勢也會發生根本的變化。
俄羅斯麵臨著選擇,普京如何對待紹伊古和格拉西莫夫倒是一個次要問題,重要是他自己的權力基礎,他建立和所屬的西羅維基集團將如何決定他的命運?
這個寡頭集團的未來選擇,很可能會出現一個普京-葉利欽式的政權交接模式,也就是普京體麵的下台,到索契的宮殿養老,並且跟他的繼任者簽署某種保護協議,不把他送到海牙、送到國際刑事法庭接受審判,那麽俄羅斯保持目前的體製不動,保持既有寡頭利益不變,但是退回到更孤立的一種狀態當中,當然也會逐漸的修補與西方、與歐洲的關係。
在這種安排之下,就意味著首先俄烏之間會簽訂一個新的布列斯特條約,俄烏邊界恢複到1991年的狀態,這是最主要的。其次,我們相信在俄羅斯周邊會發生一係列地緣政治的變化,包括波蘭很可能趁機占領加裏寧格勒、摩爾多瓦解放德左地區,白俄羅斯內部發生劇變,整個歐洲的版圖完成清零,清除俄羅斯在冷戰後的飛地遺產,或者勢力範圍。
“這個寡頭集團的未來選擇,很可能會出現一個普京-葉利欽式的政權交接模式。”
這些遺產還包括譬如說格魯吉亞的親俄勢力,肯定要被清洗;亞美尼亞和阿塞拜疆也許會簽訂和平條約,對亞美尼亞的飛地做某種處理;敘利亞內戰迎來和平談判,多方力量坐下來進行圓桌會議;伊朗在失去了俄羅斯的強力支持後,他的核協議也許需要重新談;歐洲的極右勢力都失去支持。
還有朝鮮,唯一表態跟普京形成同盟的國家,在未來勢必陷入到徹底的孤立當中。那麽朝鮮半島危機的解決,在未來就變得指日可待了,雖然也沒那麽快。那麽中國在南中國海、在台灣海峽的緊張,至少在未來幾年就變得可以真正緩和下來,前所未有的現實的緩和。這本來這是我今天想討論的第一個問題,中美之間緩和的問題。
03
瓦格納集團:私人國家的私人軍隊
現在回到第一點來談,為什麽瓦格納集團會有這麽強大的力量?雖然瓦格納集團是建立於2014年,建立於俄羅斯對克裏米亞的吞並之後,但它確實是俄羅斯國家性質轉變的一個產物。我在幾年前寫的評論就已經強調了。俄羅斯在1991年轉型之後,逐漸從一個官僚階級國家轉型為一個寡頭國家,隨著寡頭執政的繼續發生了國家性質的轉變,愈益變成一個私人國家。從原先的官僚階級裏產生的寡頭們竊據了政權,其中核心就是西羅維基集團,其中的代理人就是普京,他們所擁戴的普京。
在私人國家的安排下,這些寡頭們都獲得了大量利益,由忠於普京的寡頭分別控製著石油天然氣、金融銀行、還有軍工企業等。整個國家利益等同於這個私人的寡頭集團利益。在這種情形之下,私人軍隊應運而生也是很自然而然的,這就是瓦格納出現的背景。
作為一個忠於普京的雇傭軍,瓦格納首先是為俄羅斯在海外謀取利益,是俄羅斯的混合戰爭模式當中最重要一部分。普京利用他的私人軍隊發動一場新型戰爭,一個混合戰爭。
這也是冷戰後全世界範圍出現的雇傭軍浪潮的一部分,在瓦格納集團之前,全世界範圍都出現了很多雇傭軍,通常以安保公司的形式存在,如大家所熟悉的黑水公司。從黑水開始算起,大量的這種安保公司、私人軍隊,通常以外包方式服務於情報、經濟、地緣政治,服務於跨國公司、富翁和政客,也直接參與到戰爭當中,和美軍共同出現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也如同俄羅斯侵烏的特別軍事行動,和正規軍一起參與敘利亞內戰。
瓦格納就是俄羅斯控製烏東地區、卷入持續八年烏東戰爭的力量之一,也是烏克蘭戰爭的一支主力。現在這個由職業軍人構成的精銳部隊在戰事失利、麵臨巨大政治壓力情況下,特別是麵臨著被迫解散的命運,嘩變也就不可避免。
04
新普換舊普?
根源是什麽?首先來自於這是一場未經宣戰的戰爭,一場明顯違反聯合國憲章的非正義戰爭。
瓦格納集團還犯有戰爭罪,包括對平民的屠殺。在國際社會,瓦格納集團已經被歐洲許多國家認定為恐怖主義組織。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俄羅斯麵臨著跟烏克蘭和歐洲同樣的對戰後秩序的準備,清除瓦格納集團就變成俄羅斯高層現在必須進行的一種自我切割,一種斷尾自保,而不完全隻是為了加強統一指揮。
解散或者消滅瓦格納集團,實際上是雙方以及國際社會的共識,也是普京向歐洲釋放出來的一個和解信號。
其次,瓦格納集團在這種情形之下擁兵自重、嘩變逼宮,在俄羅斯內部是得到同情的,這就是俄羅斯。這既是寡頭結構下的競爭體製所決定的,也是俄羅斯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文化下人們對勝利者的本能性擁護。
普利高津大概相信,人民對勝利者是無條件的支持和擁護,如同普京通過第二次車臣戰爭的勝利得到的擁護,也是他鼓吹的蘇聯-俄羅斯傳統。“勝利者是不被指責的”,斯大林曾經這麽說過,也是俄羅斯唯一政治倫理,俄羅斯法西斯主義的基礎,是對暴力的尊崇和服從。
“解散或者消滅瓦格納集團,實際上是雙方以及國際社會的共識,也是普京向歐洲釋放出來的一個和解信號。”
在俄烏戰爭全麵失敗情形之下,普利高津扮演著這場失敗當中唯一的勝利者,得到擁護和同情就是再自然不過了。這是非常東方主義的一個邏輯。
在這種情形之下。普京從昔日的勝利者到今天麵臨政治和軍事的雙重失敗,他的下台為時不遠了。俄羅斯擁戴普京的邏輯會延續到普利高津身上,一個新的強人。他的兵變或者兵諫的成功繼而成為新的總統,幾乎是必然的。這或許就是一場沒有革命的權力更迭。
作者:吳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