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爭以來,中國人屢受外國侵略,幾次差點亡國。這是華夏千古未有的變局。但翻出老皇曆,許多人扳著指頭數一下過去的輝煌,不但能自慰,還可以炫耀。
縱觀中國古史,從秦始皇統一天下以來,隻有漢武帝、唐太宗、康熙、乾隆幾位皇帝,對外用兵,開土拓疆,擴大了中國的版圖。其中似乎尤以唐太宗為最,他贏得了“天可汗”的稱號。所以,我們不斷標榜“漢唐盛世”、“康乾盛世”,以用來藉慰心中的自卑。
而成吉思汗、忽必烈,西征歐洲,東並朝鮮,南服印度,北吞西伯利亞,開中國版圖之最,因他們不是漢族人,所以傳統史學家對之視而不見。
實際上,這種評價是以“國富兵強”為標準,看一個時代是否國家富有,是否對外用兵,開拓疆土。
在今天,學者們交口誇讚“大唐盛世”。於是,人雲亦雲,三人成虎,正如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一樣,人們便想當然地認為唐朝真的是“盛世”。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大唐盛世”,唐朝是亂世,古來少有的亂世。
說到“盛世”,還得追溯到儒家。太平盛世是儒家的理想社會。堯、舜、禹是它的典範。儒學大師董仲舒認為,在太平盛世,天地仁和,統治者行王道,不行霸道,即實行仁政、德治,按照周禮等級製度治理天下。在極度黑暗時代,殘暴不仁的吸血鬼世代接班壟斷既得利益,弱勢群體永世做奴隸。在那時的現實生活中,即使有俠客報仇,人們仍然焦慮、痛苦看不到任何希望,心靈絕望不堪,活著不如死去。在唐朝,李白就夢想做一名俠客,“解放”唐朝人民。
為了給黑暗痛苦時代的人們指出光明,帶來心靈上的慰藉,公羊學家提出了“三世說”,並標榜將來會有一個“太平盛世”。它告訴世人,隻要不放棄道德努力,最終可以達到理想的社會。公羊學家認為,“據亂世”、“升平世”、“太平世”是三種不同社會,應當實行三種不同製度,所以必須不斷革命。他的演進是道德的演進。“據亂世”,是血腥屠殺、卑鄙無恥、極度黑暗的恐怖時代;“升平世”,是世人開始有禮法可依的時代;“太平世”,是王道大同時代,天下為公,選賢與能,人類道德普通提高,個個為堯舜,崇尚仁義與良知,平等對待一切人類。
在近代,康有為撰有《大同書》,即依據“三世說”和西方“自由王國”理想,為中國人及外國人設計了一種“太平盛世”。即使當今社會的李銀河,還比不上一百年前的康有為。康有為鼓吹“婚姻自由”,人人平等,個個可以“換偶”,“同居”長的隻能一年,短的必須滿一個月,美滿的也可以續約。(見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康有為《大同書》)
在今天,我們認為,一切以人為本,評價“盛世”的標準應為“民生”。隻有老百姓說是“盛世”,才能算數。一切以“民生”為中心,凡是不計“民生”的,都不是“盛世”。所以,我們認為,唐朝不是“太平世”,也不是“升平世”,而是“據亂世”,即極度黑暗、卑鄙無恥、屠殺搶劫的時代。從李白夢想做俠客一事看來,唐朝人確實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可惜沒有人去“解放”他們。
唐朝無“道”,“道”既不在江湖,也不在廟堂。唐朝人崇尚無恥,看誰更狠毒,看誰會搶劫,以效率優先,不顧公平,良知淹沒,正氣不昌。因此,韓愈撥亂反正,要“原道”,抬舉孟子,標榜良知良能,提倡“文以載道”。
因為官貪稅重,土地兼並嚴重,全國一半百姓被迫逃亡。殘疾人免稅,所以許多人紛紛自殘肢體,美其名曰“福手”、“福足”。人人都想健康長壽,可唐朝人偏偏喜歡當殘疾人。估計,唐朝的殘疾人非常多。在關中,男丁害怕當兵,許多人采取燒、燙、烙、熨等手段,自成殘疾,以逃避兵役。有的用麻染石蠟,纏繞手臂或大腿,點火燒成殘疾,簡直慘不忍睹。白居易有詩《新豐折臂翁》,講述了唐玄宗時一農民捶成“福手”以保全“豬”命。
儒家標榜“孝”道,認為人的身體,受之於父母,不能有任何的損傷,應當“全歸”於天。雖然唐朝人自殘肢體,是大不孝,但他們能苟且偷生,還有機會夢見“太平盛世”。唐玄宗手頭緊,缺錢花,重用能人抓創收。他們個個擅長“勾剝”、“勾征”,即最大限度增加稅收。皮日休在《橡媼歎》寫道,貪官們欺壓百姓,明明是一石穀,偏偏隻量作五鬥,“吃”掉百姓一半。這種情況,整個唐朝都一樣。《橡媼歎》: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蕪崗。傴傴黃發媼,拾之踐晨霜。移時始盈掬,盡日方滿筐。幾曝複幾蒸,用作三冬糧。山前有熟稻,紫穟襲人香。細獲又精舂,粒粒如玉璫。持之納於官,私室無倉箱。如何一石餘,隻作五鬥量。狡吏不畏刑,貪官不避贓。農時作私債,農畢歸官倉。自冬及於春,橡實誑饑腸。吾聞田成子,詐仁猶自王。籲嗟逢橡媼,不覺淚沾裳。
官尺長,民尺短。一匹布本來隻有四丈,官吏在征收布帛時,使用官尺衡量,百姓六、七丈布也隻能算做一匹,要吃二、三丈的虧。
皇帝詐稱減輕農民負擔,免稅一年,卻又命令官吏照舊征稅。唐太宗、唐玄宗常常玩這樣的把戲。白居易《杜陵叟》一詩說:杜陵叟,杜陵居,歲種薄田一頃餘。三月無雨旱風起,麥苗不秀多黃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幹。長吏明知不申破,急斂暴征求考課。典桑賣地納官租,明年衣食將何如!剝我身上帛,奪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鉤爪鋸牙食人肉。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惻隱知人弊。白麻紙上書德音,京畿盡放今年稅。昨日裏胥方到門,手持敕牒榜鄉村。十家租稅九家畢,虛受吾君蠲免恩。
百姓是“良民”,被迫賣田宅賣子女,仍然不能完稅,隻好借高利貸。王梵誌詩說:“貸人五鬥米,送還一石粟。”明知高利貸借不得,但為了救命,也隻好借來下鍋。古代中國,農民逆來順受,不管是阿雞、阿狗當皇帝,還是阿豬、阿貓做縣令,他們隻知道有兩件事:吃飯與交“公糧”。農民膽小怕事,做不了流氓,所以一般不敢造反。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子,蝦子吃水草,水草吃泥土。也正是如此,農民世代“接班”吃泥巴。
白居易有《賣炭翁》,雖然是記述中唐“宮市”強搶百姓,但其行為與唐初的“和市”無兩樣。《賣炭翁》: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麵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牛車輾冰轍。牛困人饑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紗一丈綾,係向牛頭充炭直。
官府雇傭百姓幹活,開始則詐稱付報酬,可等完工後,官府分文不付。王梵誌詩說:“工匠莫學巧,巧即他人使。身是自來奴,妻亦官人婢。夫婿暫時無,曳將仍被恥。未作道與錢,作了擘眼你。”女工被雇傭,還要被強奸。
在唐朝,奴婢是私有財產,可自由買賣。因此,許多不法分子掠賣人口牟利。武則天時,作家郭元振出任四川梓州通泉尉時,“收容”了一千多良民,轉賣作奴隸牟取暴利,以作為交友、行賄的費用。當地百姓被他搞怕了。
唐中宗時,安樂公主、長寧公主、安定公主等人,無法無天,競相派走狗守候在馬路,看見行人就“收容”。外國僧人範慧,因向太平公主行性賄賂而走紅,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收容”百姓。
統治者不以人為本,無視民生,遇到天災,竟然慌稱無災,大災反而有大豐收。628年六月,首都鬧旱災、蝗災。唐太宗抓了一隻蝗蟲吃掉,表示由他一人承擔“天譴”。於是,官員們紛紛宣稱蝗蟲不為災了,當年農業大豐收。
753年、754年,水災、旱災相繼而來。唐玄宗擔憂大雨淋傷莊稼,將來收不到稅,楊國忠叫人采集好的禾苗,進獻給唐玄宗,說:“雨雖多,不害稼也。”於是,楊國忠上書宣稱農業喜獲豐收。
875年秋,黃河流域,遮天蔽日的蝗群自東向西飛來,所過之處,一片精光。首都地區的長官楊知至向皇帝報喜說,此次蝗災遍及全國,但皇恩浩蕩,蝗蟲通人性,不吃首都的莊稼,個個朝荊棘自殺撞死了。於是,朝廷百官紛紛上表,互為慶賀。
作者: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