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風箏
敘述平凡人的情感 平凡人的故事
作者：長島人
我的一聲大叫驚動了隔壁的運霞，她急忙跑過來問我：“怎麽啦，老台？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但眼裏的淚珠和手上的信紙卻告訴她我有事了。
“你怎麽哭了？”她走近我身旁，輕聲問我：“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是誰生病了？”
我搖搖頭，一言不語。
“到底出了什麽大事呀？讓你一個大男人流淚了？”
我把手上的信遞給她，“我老婆要和我離婚啦！”
運霞看了我的信一頭霧水，問我：“這說的啥子事，為什麽要鬧離婚呀？”
我擦掉眼淚，把妻子的第一封信拿給運霞看，並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她。
“這算什麽事呀？一點小事竟鬧成這樣，你的夫人也太......”運霞突然停住嘴，過了一會兒才說：“行了，行了，你別再著急了，你們夫妻間沒有什麽值得鬧離婚的矛盾，這隻是你夫人拿你撒氣而已。你趕快再寫封信道歉、認錯、表忠心，說它一籮筐好話，讓她的氣消了，事情就解決了。”
我想了一想，覺得運霞說得對，我們夫妻感情很好，除了為柴米油鹽小事拌過嘴，沒有吵過架，這次風波起因也不是我，妻子那個火爆脾氣隻有用懷柔的辦法才能解決。
“謝謝你啦！我等下就寫信給她。”
運霞看著我被淚水濕潤的眼睛，不由笑了起來：“我的台先生，男兒有淚不輕彈喲，平常看你處事不驚，怎麽會這樣失態呢？”
“男人傷心也會流淚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為自己辯解：“我老婆為了這樁小事就要與我離婚，太使人傷心了！”
這話觸動了運霞的心，她忽然一臉悲哀地說：“難道我沒有傷心事嗎？我比你更傷心啊!我家老頭子出軌了！”
“怎麽？這不是真的吧？你家劉先生是大學教授，他不會做這樣的事。”
“我了解他，平日就喜歡親近女人，我不在家這一年，他耐得住寂寞嗎？博平雖然沒有告訴我實情，但他去北卡讀書前給了我一些隻言片語的暗示，這就是我為什麽在博平走後心緒不佳的原因。”
“也許是你敏感了，”現在輪到我安慰她了，“你可能太在意你先生，就誤會了博平所說的隻言片語，你先生不是也想來美國和你們團聚嗎？這說明你們的婚姻基礎很牢固喲！”
“老頭子出軌的事是肯定的，但也許隻是逢場作戲吧，所以我雖不痛快，也沒有如喪考妣似的難過。其實我並不喜歡留在美國，隻是老頭子太想來美國了，我就幫他打前站，等到他和小兒子都來美國，我的任務就完成了。那時候也許我會回國去”，她看著我，一臉真誠地說。
“唉！”我歎了一口氣說：“運霞，我們兩人一直在極力維護自己的婚姻，想不到都麵臨婚姻危機了！”
運霞似乎不願再談這個話題，就對我說：“你趕快給你夫人寫信吧，早寫好早發出去。我走了。”
我連忙寫好了一封懇求妻子原諒的信，並表示決不同意離婚，要堅守當年的誓言，與她白頭偕老。
信發出去7天後，我就開始盼望妻子的回信，可是等了3天仍不見回音，我怕萬一那封信在路上耽擱了，又再了寫一封內容相似的信，結果10天後仍不見回信。我著急了。
第一封信沒按預期收到回信時，運霞勸我要耐心點，妻子讀我的信後不一定馬上回信，也許要先考慮幾天。但第二封信得不到預期的回音，她也開始替我著急起來，於是勸我打個越洋電話與妻子談談。
那時候美國的越洋電話比較貴，我一直沒有給家裏打過電話。運霞倒是打過幾次。她陪我到電話局打長途，等電話連接上我妻子單位的辦公室後，接電話的人說我妻子的車間離得太遠，建議我先掛掉電話，他幫我去叫她來辦公室，大約一刻鍾後再打來。我等了15分鍾再打電話過去，還是那位同誌接的電話，他告訴我去車間沒找到我妻子，要我在信中約好時間再打電話穩妥些。我心想要是能夠通信我又何必打越洋電話？但這話不能說，於是向他道謝後沮喪地把電話掛掉了。
運霞看到我失望而頹喪的樣子，隻好勸我說：“沒接到夫人來信不要緊，說明她還在考慮中，你再寫封信給她吧！關鍵時候你不能放棄喲！”
我又發出了第三封和第四封信，還是沒有回音。我的精神快撐不住了，運霞的勸說也不起作用，白天我還可以在學校的辦公室消磨時間，到晚上就靠運霞陪著我了，她先是叫我去她房裏看電視，但是看外國電視很費腦筋，我精神不好看不下去，她隻好陪我散步和聊天，開始聊天時她總是笑著安慰我，後來，也許受我的情緒感染，她也變得多愁善感了。
我感覺到了她的心理變化後，突然警醒了，覺得自己等待妻子的回音已經一個多月，看來她去意已決，我再這樣熬下去，不但影響自己的學習和身體，還會影響運霞的心情。也許我該做好與妻子離婚的打算了。
我決定再給妻子寄出第五封信，這封信雖然基調不變，但語氣硬了一些，我打算她再不回信，我就同意與她離婚。
第五封信發出去後我就有些後悔，因為在這封信裏麵我說了一句語氣較硬的話：“如果你執意要因為這個問題而與我離婚，那我也沒辦法。”我覺得這句話帶有最後通牒的意味，它是我在無奈而憤懣的情緒下寫出來的，我擔心這句話會加重妻子的氣憤，從而再沒有讓她回頭的希望。
可是發出去的箭收不回來了，盡管我一百個不情願與妻子分開，也隻有硬著頭皮等待她的決定了！
我忐忑不安地等了7天，沒見回信，8天、9天、10 天還沒見回信，11天、12 天也沒見回音，我知道我們的婚姻要完蛋了！想起我們初戀時的快樂、想起她在文革武鬥槍聲中生下我們女兒的艱難、想起她懷著我們兒子因妊娠嘔吐到胃裏出血的堅持、想起她不讓我做家務而讓我每天自學大學課程的苦心、想起她對我考上研究生和出國留學所作的貢獻、想起兩人二十年相濡以沐的種種......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跑到小士多點買回兩瓶啤酒大口大口地喝著，不時發出痛苦的喊聲。運霞聽到喊聲馬上過來了。她看到我痛苦不堪的模樣，也痛苦地叫道：“老台，你為什麽要這樣虐待自己？幾十天來你一直在努力挽回這段婚姻，你已經盡力了，你寫了那麽多封信她都不回，說明她已經準備放棄你們的婚姻了。我理解你的痛苦和失望，但你不能沉溺於痛苦與絕望中，你要拿出勇氣來麵對現實啊！”
我沒有理睬運霞的當頭棒喝，端著酒瓶憤怒地說：“我想不通她為什麽不回信、為什麽要和我離婚？我從工人奮鬥成了研究生、大學老師，我孤獨一人在異國他鄉奮鬥，我所做的一切哪一點不是為她、為我們的家好？我從來沒有對她不好過，她憑什麽要這樣對我？”
運霞默默地看著我，等我盡情發泄後，她抓著我的肩膀，淚眼汪汪地對我說出一番話。
運霞含著眼淚對我說：“老台，你不要太傷心了，隻要你夫人沒回信，你就還有希望，所以你不能氣餒！萬一她要和你離婚，你也不用著急。”
“我不是著急，是痛苦！如果她真的要離開我，我還想等她幡然醒悟，我相信她氣消了後，還會回到我身邊的。”
“誒，你這就對了，即算她一時昏了頭要鬧離婚，想清楚以後還會回心轉意的。既然是這樣，你還有必要傷心痛苦嗎？”
“可是，萬一、萬一她一去不複返了怎麽辦？”
“我的傻大爺，萬一她不回心轉意，你就再找一個嘛，像你這樣有才有貌的中年男士，還愁找不到對象嗎？”運霞一邊勸說，一邊臉紅了。
“你別忽悠我了，我有自知之明，你看周圍的留學人員，哪一個不比我有才有貌，我這個外省來的土包子誰會理睬我？”我渾然不覺運霞的臉紅，仍不無沮喪地說。
“我，我就願意理睬你！”運霞突然大喊一聲，然後又放輕聲音，一臉真誠地對我說：“老台，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對你很有好感，這一年來我常在暗中比較，覺得你比我那老頭子不知好了多少倍，要不然我成為你的鄰居後不會對你這麽好。”
我聽了有點吃驚，連忙說：“你別開玩笑了，我哪有你那位劉教授一半好，說不定他和你的小兒子在這一兩年就會來美國與你和博平團聚，而我今年10月就要回國了。以後遠隔重洋，恐怕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當然我會永遠記住你對我的好，一輩子不會忘記你這位知己好友的。”
“老台，我上次和你說過，等博平的爸爸和弟弟來美國後，我可能會回國去。那時我隻是說‘可能’，現在，如果你夫人真的丟下你一去不返，那你就等我一兩年，我一定會回國去找你的，一定！”
聽了運霞的表白，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一年許的朝夕相見，我們之間的友情已經很深了，為了挽救我的婚姻危機，她反複地勸說和安慰我，而在我麵臨絕望時，她這位出身名門的高智商淑女竟然做出這樣的表態，我內心的藩籬開始崩潰了！
我和運霞默默地伸出手緊握著，在內心裏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運霞的真誠表白雖然令我十分感動，但並沒有給我帶來驚喜。一年來的近鄰關係使我們情同兄妹，但並沒有碰出情愛的火花，我們都恪守著男女之間的那道藩籬，也隻有守住這道底線，我們才能夠沒有愧疚地分享異性朋友間特有的溫馨和互助。我想，今天運霞的表白隻是情急之下的一種衝動甚至是一種方式極端的安慰。即算我和妻子離了婚，她也不可能在幾經奮鬥把丈夫兒子全部弄到美國後就離開那個家回國來找我的；而我也沒有要與她結合的思想準備。想到這裏，我鬆開了與她握著的雙手。
運霞的情緒也平靜下來了，她輕輕地對我說：“老台，你要堅強些。有一線希望就不要放棄，即使不得不放棄也不要悲傷，有我呢！。我回房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上床後我毫無睡意，滿腦子都是妻子和兒女的影子。最後我決定，如果接到了妻子決定離婚的信，我就向單位領導申請提前回國，我相信與她麵對麵交心後，完全能夠挽回這段婚姻。萬一婚姻挽救不了，我就在國內等著運霞回來，盡管這種可能性太小，我也願意花幾年時間等她。
作出決定後，我的心安定下來，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吃早餐時，運霞看到我臉色和氣色都轉好，高興地說：“心情好些了吧？我昨晚向上帝禱告了，他會保佑你的！”
“你又不信神，做什麽禱告喲？”
“昨晚上床時老睡不著，隻好起來幫你做了個禱告，不管我信不信神，為你祈禱總是好的。”
我笑了笑，“那就謝謝你啊！但願上帝顯靈。”
過了兩天，上帝果然顯靈了，妻子終於給我來了一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