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最終極的幸福
/ 張宇紅(81級中文係)
01 幼年迷霧
我出生於山西省運城市聞喜縣的湖邊醫院。我特別喜歡我出生地的名字“聞喜”,就是“聽到喜訊”之意。醫院旁邊的大湖給我留下了混雜的記憶。
小學時,我常從那裏經過,陽光從湖麵反射出來,波光粼粼,像水晶一樣閃閃發亮。放學後我常常跟鄰居家的小朋友們去那裏玩,往湖麵扔石子,看石子在湖麵上像雀鳥一樣跳躍;抓住湖邊的大柳樹枝當作秋千,蕩來蕩去,或跟小朋友們在湖邊柔軟的沙地上追逐……但是我小學時的同座男生,卻溺死在這個湖裏。那幾天,我旁邊的座位一直空著,我每天都納悶地看著那個空位,奇怪那個小胖男生去哪裏了?結果有一天,老師告訴我們:他遊泳淹死了,就淹死在那個湖裏。
後來,我們搬家離開了聞喜。童年的人和事大都遺忘了,但腦海裏至今仍留下那位同桌男生無神的雙眼,和那個悲哀的湖。
再後來,我外婆的妹妹,因為無法忍受鄰居的誣陷,竟然跳井死了。
很多人寫詩、拍照,讚美大海,但我一直都不喜歡大海,可能跟這些經曆有關。
我出生後由於父親在另外一個城市工作,父母又無法調動到一起,於是母親獨自照顧我。她是中學語文老師,除了照顧我之外還要上課。那時沒有人敢雇保姆,母親就把嬰兒的我放在家裏的大炕上。我常常在家號啕大哭,遠近聞名。後來我會爬了,父母決定把我交給外公和外婆撫養。我不到一歲的時候,外公外婆把我接回他們的老家。
外公於1926年參加GM,1949年後任本地中國銀行行長和學校校長,縣誌上都有關於他的記載,但是不久搞三反五反運動,他遭到手下人的陷害。他們把他揪到高凳子上批D,然後把高凳子踢倒,再把他揪上去,再讓他摔下來……後來雖然他得到了平反,但因為極度傷心,就提前離休回老家了。因禍得福,他也因此避免了後來更加殘暴的WG運動,每個月他還有豐厚的離休金,並且保住了他家祖傳的四合院。這個四合院就是我童年時和外公外婆一直居住的地方。
跟外公外婆在一起的歲月,是中國曆史上最殘酷的WG時代,無數家庭家破人亡,但我們卻幸運地與那個社會脫離了,平安地生活在一個世外桃源裏。記得有一次,爸爸帶我和弟弟去縣城玩,忽然聽到一陣槍聲,爸爸趕緊把我們摁到桌子底下藏起來。槍聲一停止,爸爸就匆忙帶我們趕回鄉村。
我外公人雖瘦小但很有威嚴,是我們家強有力的保護者,村子裏的人都很尊敬我外公外婆,沒有人敢欺辱我們。他的四合院裏有十間房,外婆把整個家打理得非常幹淨、整潔、美麗。她在院子裏種了一棵大棗樹、一棵香椿樹、一棵花椒樹、幾棵葡萄樹和各種美麗的花兒;後院子裏還有大楊樹、柿子樹和家養的雞。外婆每天做新鮮、可口、美味的飯菜,我們三人吃飽喝足之後,我就跑出去找親戚鄰居家的表弟表妹們,帶他們一起去村外的小河裏和沙灘上遊玩。我是家族長女,所以家族的小弟弟小妹妹們總是跟著我。我們遊泳、爬山、爬樹、捉迷藏;渴了,就去瓜田劈開西瓜或甜瓜吃。走在路上,我們還會跳起來,去摘人家牆外探出來的蘋果或梨。我們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成長……
晚上天氣好的時候,我和外婆躺在院子裏的涼席上睡覺。我經常長時間凝望遙遠無垠的天空,定睛看閃亮的星星,會想起人生中的那些迷思:去世的爺爺和老姨媽到底去哪裏了?活生生的人怎麽就沒了?天外真的什麽都沒有了嗎?
這時,那種深藏心底難以言說的憂鬱就會湧現出來。可能正是這種心底深藏的迷茫和憂鬱,使我的心總是在不停地尋找著終極的幸福。
02 看見夢想的“幸福”
我七、八歲之後,回到城裏跟父母一起生活,高中畢業後考入北大,北大本科畢業之後又進入北大研究生院。所有學生最美麗的夢想我都實現了,但我還是感受不到幸福,反而感到一種失去目標的空虛。如果繼續原來的道路往前走,就是讀博士,但我看不到前麵的道路會有什麽實質性的改變,隻是多增加一個學位而已。我的一位導師告誡我說:“你最好先去工作、結婚、生子,以後如果還想讀書,可以再回到校園。如果你現在接著讀博士,可能以後嫁不出去了!”
我的人生似乎走到了頂點,此時卻失去了意義、目標和方向。我是學文學的,看戲看電影是我們的一個功課。那時最吸引我的一個戲劇是荒誕劇《等待戈多》。我感覺自己就像劇中的那兩個主人公,一直在等待著,但卻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似乎等來的一切都是空虛!
所以,我決定放棄讀博士的機會,不再費勁往上爬了。
之後三年,愛情成為我心中的新偶像。後來愛情以失敗告終,沉重的心靈再也沒有可安放的地方,自我中心的人生失去了自我這根唯一的支柱,人生就倒塌了。
畢業前的一天,我站在學校一座樓的三層,騎在三樓的扶欄上晃來晃去,不知道倒向哪一邊。感謝主,祂在我還沒有認識祂之前就已經在看顧我。我突然清醒過來,走下樓梯,離開了。在燕園七年的迷茫生活,就這樣結束了。
1988年,我遠離家鄉、遠離最熟悉的北京,去了深圳,在深圳大學教中國學生現代文學、教外國留學生漢語。我成為高薪白領,住在富裕、美麗、自由的校園裏,但我心靈的空虛卻與日俱增。我雖然努力生活,但是心靈枯竭、食欲喪失,身體消瘦,當時竟然瘦到88斤!我常常遊走在大學的各個食堂之間,看著各種美食而食不下咽。有時候整天吃不下一頓飯,渾身無力。我後來就常常跑到一位四川籍的新婚同事那裏,去蹭他們家美味可口的四川麻辣麵。
我那時所在的城市深圳是當時中國唯一的開放特區,外國學生陸續來到我們大學學習漢語,而我教他們的那三年,這些學生大都是基督徒。一個學期過去,一個學期又開始了,學生走了一批又來一批,每個人都堅持不懈地對我傳福音,不斷地為我禱告。這些學生們雖然沒有博士頭銜,但他們都很滿足、自在,跟周圍的一切和諧相處,尤其是家人關係和彼此之間的關係,都非常和睦、融洽、穩定。無論你對他們怎樣,他們都不太受影響,他們對所有的人始終都很友好。他們那種友善和篤定的狀態很吸引我,我感到他們有真正強大的心靈,他們擁有我夢想的“幸福”!
我那時單身,也無聊,有的是大把時間。雖然我不願意跟他們去聚會讀經,但還是常常接受他們的邀請,跟他們一起去參加各種教會活動。
03 心靈複蘇
1990年年底,有一位從澳洲回來的菲律賓老姊妹出現在我的班級中。她是單身,我們很快成為心腹之交。她常花很多時間傾聽我的煩惱和悲觀、痛苦的思想。
有一天,她問我:“既然你知道自己的生活很灰暗,沒有意義,那你為什麽不願意離棄黑暗,進入上帝的光明國度呢?我可以為你禱告嗎?”
我心想:雖然我不知道上帝的國度是怎樣的,但是我知道我現在這樣一路走下去,不會有什麽更好的改變。於是那年冬天,我下決心接受他們的神,接受這位老姊妹奉耶穌之名的禱告。
當我閉上眼睛,謙卑自己,甘心情願地接受她的禱告的時候,一股溫暖的電流流過我的全身。在她輕微的禱告聲中,深沉的平安如甘霖一樣流入我枯竭的心靈。這種平安如此之深,我整個人好像被灌滿一樣,幾乎睡著了!那時我已經有好幾年沒能好好睡覺了!這位姊妹看到聖靈進入了我的心,就對我說:“我現在要離開了。我給你鎖上門,你平安入睡吧。”
她離開了,我進入多年沒有享受過的平安的沉睡當中,像一個從來沒有經曆過世俗煩惱的嬰兒一樣!後來我才知道,這位愛神的老姊妹每次來我家當天,都為我禁食禱告。她這樣堅持了很久,直到我完全歸主。
從此之後,她每周兩次來我宿舍為我講解《聖經》,解答我的各種疑問,為我講授信仰的根基。我逐漸開始能明白《聖經》了!以前在大學的時候我選修過《聖經》相關的課程,但那時隻是把《聖經》當作神話,讀來也是雲裏霧裏,毫不明白。但那個冬天,我每天圍著電爐一頁一頁地讀《聖經》,淚流滿麵。神的話語勝似情書,每天溫暖著我的靈魂、澆灌著我的心田。
我枯萎的心靈,漸漸活了過來,好像有一股活水的泉源,從心底不斷湧出,喜樂滿滿;好像黑乎乎的房間裏忽然打開大燈,又好像萬裏陽光驅散了黑壓壓的烏雲!耶穌基督成為我生命的主,祂使我心裏快樂,勝過那豐收五穀新酒的人!
04 找到真正的幸福
信主半年後,我的一位美國學生把他的好朋友從香港帶來,我們認識了。我們就像一見如故的老朋友,天天津津樂道談信仰。他像一位兄長,耐心解答我對人生的很多疑問和困惑。我們每天在學校食堂見麵,常常坐在一起邊吃邊聊,談天說地,一聊就是三四個小時。有時我們坐在學校食堂,從午飯聊到晚飯。當吃晚飯的學生們陸續來到的時候,我們這才意識到聊得太長了,於是說再見。有一天,我們忽然意識到:對方就是那位“Mister Right”!
1991年,我們在上帝和主內兄弟姐妹及親朋好友麵前立下盟約,步入婚姻的殿堂。
1992年,我移民美國。之後20年間,我們在香港、深圳、北京、雅加達多個地方教書和傳福音。
2000年前後,我在養育兩個幼子的時候,先後帶領我家三個阿姨信主,由此開始一個查經小組,十幾年如一日。後來,在我家浴缸裏受洗歸主的人超過百人,我和先生由此創建了一個家庭小教會和恩光基督教書房。我一直經營這個書房七年時間,直到2013年搬回美國。
我們有兩個兒子,一個已經從神學院畢業,一個已進入CIU基督教大學學習。
自從認識耶穌,我從一個表麵光彩,心裏卻迷惑、驕傲、悖逆、悲觀、傷痕累累的人,走向了心中一直期盼的平安和幸福,我的心得以安定和完整。上帝那永不枯竭的活水泉源是醫治的泉源,是愛的泉源。雖然人生在世不會一帆風順,甚至遭遇苦難和逼迫,但心裏的那份確定和平安,那種永不消逝的盼望和力量,因著主耶穌的緣故絲毫也不會動搖。
在世上你們有苦難,
但你們可以放心,
我已經勝了世界。
- 約翰福音 16:33b -
- End -
作者簡介:
張宇紅,出生於山西省。1981-1985年,北京大學中文係本科;1985-1988年,中文係碩士研究生。1988-1992年,深圳大學中文係任教。1990年決誌信主,1992年於美國受洗,現居美國南卡。2018年至今,在美國南卡CIU哥倫比亞國際大學神學院研讀神學。目前從事基督教文學創作和《聖經》教導,帶領查經小組。《聖經》中的所有經文都非常喜愛。目前研讀《詩篇》,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