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空虛到豐富,從饑渴到飽足
/ 陳朝陽(85級中文係)
01 理想青年變成了憤青
我1966年出生於關中農村。我們這一代人從小懷抱解放全人類的宏大理想,夢想著要把GCZY的紅旗插遍全世界。為這個理想學習、奮鬥是我上大學前的人生目標。當然,奮鬥也不全是為了理想,也包括使自己有一個更好的前途,跳出農門,成為一個城裏人,那意味著不用在大太陽底下收麥子,不用在悶熱不透風的玉米地裏掰玉米棒子,不用“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也意味著坐辦公室,端鐵飯碗,有穩定的收入,等等。
實現這個目標的關鍵,就是要考上大學。
1985年,我考入北京大學中文係,當時的分數是我們地區的第一名,在省裏也應該排在前幾名。看完榜從縣城回家的那天,想著美好的人生即將展開,我有一種登高望遠、舍我其誰的興奮。回家時,我媽媽還在玉米地裏幹活,我硬拉著媽媽不讓她再幹活,兒子都要上名牌大學了,幹活的日子該結束了。
但我以後再也沒有經曆過那天的興奮。從上大學開始,特別是到了大學後期,那種生活滿有希望的日子好像就漸行漸遠了,那種童話般的理想破滅了。
1989年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之後,我更是親身經曆親眼看到這個社會的許多黑暗麵,不公不義,弱肉強食,投機鑽營。更讓人沮喪的是,我發現自己其實也是這個令人失望的世界的一部分,自己也參與了這個世界的黑暗和不公。
我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最大的改變,就是由一個理想青年變成了一個憤青,什麽都看不慣,什麽都看不順眼。一方麵,我內心似乎懷著某種對美好的追求,還在關心人類的明天;但另一方麵,我又不得不屈服於現實的各種利益和欲求,也因此在靈魂裏痛苦,在現實中掙紮。
02 我遇到靈魂的災病
作為一個個體,我沒有改變的能力和勇氣,隻能默默地和這個社會對抗。對抗不是戰鬥,因為我沒有武器,我隻選擇不屑的眼神,和嘲諷調侃的態度。我當時最大的愛好就是用最惡毒的語言罵共產黨,罵單位的領導。
同時,一種無邊無際、沒有來由、沒有著落的空虛感讓我無處可逃,好像什麽都不能帶給我長久的滿足,什麽喜悅的事情到最後都索然無味。升職、賺錢、結婚、生子、買車、買房,都如煙花上騰,燦爛轉瞬即逝。崔健《新長征路上的搖滾》中的一句歌詞“走過來走過去沒有根據地”讓我感觸尤深。
此外,對死亡的恐懼常常讓我手足無措。坐飛機從北京到洛杉磯,十幾個小時我都不敢閉眼,飛機的每一次顛簸對我而言都如末日來臨,驚慌莫名。有一種科學理論說,宇宙將變得越來越稀薄,直至最後一片冰冷,我非常相信。我常坐在我家的陽台上遙望星空,思想當宇宙有一天稀薄到不能再稀薄的時候,我在哪裏。
在這種憤憤不平的虛空中,我過了將近二十多年。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可惜,一個人最好的年華就這麽“虛度”了。
當然,我對自己也不滿意,試圖尋找解脫的辦法。我是學中文的,但我本能地不相信傳統的中國文化中有我能夠安身立命的根本。魯迅先生用“吃人”二字概括中國的曆史,對此我很認同,我認為今天中國的各種亂象,傳統文化負有很大的責任。我也曾讀過一些佛教的典籍,發現其中有很多智慧的思想,還看過一位高僧大德教導人們學習《三字經》的光盤,但佛教那種冷漠、避世的人生態度我實在無法認同。
我曾經也這樣反思,我的痛苦來自我沒有成為專業人士,因此我曾嚐試以私人性質的事物,比如說文學創作,來表達自我和社會的這種衝突。在大學時我也寫點東西,但我發現自己所寫的都是疑惑,都在問為什麽。海子、戈麥的自殺,特別是戈麥的自殺讓我看見寫作中存在著的某種危險性,一個寫作者容易變成對自我的挖掘,而這個過程中他往往看見自己裏麵深不見底的黑暗,和來自自我的絕望。我不是那種獻身者,加上缺少才華,寫作從此讓我敬而遠之。
我還想學習某種技藝,例如篆刻,但由於各種原因或借口,種種努力都沒有見到長久的效果;開公司,幾個人的錢都湊齊了,但一想到其中的麻煩,公司最終也沒有辦起來;上班在網上玩鬥地主玩了好幾年,直到再玩就會吐才停了下來;然後就是吃喝玩樂去歌廳……
表麵看,經過二十幾年的工作、積累,我是房子、車子、老婆和孩子都有的人,但我的內心卻常有離家出走的衝動。
在外人看來,我一路順風,沒病沒災,但我內心的空虛,生命的無力感、無意義感卻在啃噬我的靈魂。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我遇到的是靈魂的災病。
03 改變我的一句話
2010年年底,一位在十幾年前出國的前同事回國,聽說她在國外信了上帝,還讀神學院。但我並不關心,我隻是以為,她的這一切努力也和讀工商管理碩士(MBA)一樣,隻不過為了有更高的收入,過更好的生活。那時,我心中似乎再沒有什麽崇高的事。
帶著些許抵觸心理,我被這位前同事帶到了教會。
沒想到,上帝在教會緊緊地抓住了我。在教會,我第一次知道有一位上帝,祂是萬有的創造者,我們當信靠祂;在教會,我第一次知道我們是全然敗壞的罪人,得罪、冒犯了愛我們的天父;在教會,我第一次知道,上帝的獨生子耶穌替罪人死在十字架上,我們不僅不用為自己的罪付出代價,還能和複活的耶穌一同在天上做王。
這就是上帝給我們的恩典,祂就是這樣愛我們。聽到代禱的弟兄說:“我們都如羊走迷,各人偏行己路。”(《以賽亞書》53:6)我淚流滿麵,不能自已。當時我不知道這是《聖經》中的話語,隻覺得這話有一種直指內心的力量,定罪中帶著很大的安慰。
在教會,弟兄姐妹表現出的愛也令我感動,教會的飯都好吃。
沒有一個人來到上帝的麵前不帶著掙紮,這或許就是新生之痛。
有一段時間,我讀到《聖經》中保羅的教導,讓我們輕看這世界上的一切(參《腓立比書》3:8),甚至讓我們向著這世界來說已經死了(參《加拉太書》6:14),我對此很不理解。我接受的觀念一直是立德立言立功,改造社會,讓世界變得更美好,這怎麽就不比信神更好呢?
為了這個問題,我焦慮多日,寢食難安,那時並不知道向神禱告,隻是一味思慮,卻一無所獲。一天半夜上廁所時,迷迷糊糊中一句話清清楚楚臨到我:“天地要廢去。”(節選自《馬太福音》24:35)既然天地都要廢去,在這天地之間建立的功業還有意義嗎?上帝的工作何等奇妙,祂用我知道的一句經文跟我說話,讓我豁然開朗。以前讀“天地要廢去,我的話卻不能廢去”(《馬太福音》24:35),重點都在後半句,以為前半句隻不過是為了強調後半句(就好像我們說“海枯石爛心不變”,我們不會認為海真的會枯石真的會爛,隻是為了表明我的愛有多麽大)。
上帝在那個夜晚,讓我知道天地是真的會過去的。
也是在這時候,我從《生命與信仰》雜誌的一篇文章中,讀到了耶穌在畢士大的羊門治好一個患了38年病的癱子的故事。我意識到,我們每個人都是那瞎眼的、瘸腿的、血氣枯幹的人,我們都需要基督的救贖。當我讀到耶穌問那個人“你要痊愈嗎?”時(《約翰福音》5:6),似乎有一柄重錘敲擊著我的心。耶穌是在問所有的人,也在問我,我的心裏說:“主啊,我要痊愈!”
04 活在上帝的光中
就這樣,我覺得自己信了。一開始,我就經曆了上帝的奇妙作為。以前,我是一個國罵不離口的人,不以為說髒話有什麽不妥。信主之後,我也並沒有特別在意這一點,直到有一天女兒告訴我妻子說:“我爸爸最近不說難聽話了。”我才意識到福音改變了我的心我的口。還有打麻將,信主前,一周總要打個一兩次,不打就手癢癢,隻有打麻將的時候好像才能全神貫注。剛信主時,以前的麻友仍喊我玩,但我再拿起麻將牌,卻完全沒有以前那種激動的心情,而是覺得索然無味。
認識了上帝,我才真正認識了自己;在聖靈的光中,我越來越認識到自己罪惡的本性,這罪惡得罪神、悖逆神。當我經曆一些事情,我的第一反應,一定會想到罪——罪與我,我與罪,已經不能分開。我一直自詡追求道德公義,號稱有底線有擔當,其實我不過是一個假冒偽善的人,追求的也不過是名利錢財,隻是調子高,善於掩飾。
《聖經》上說“愛是……不計算人的惡。”(參《哥林多前書》13:4-5)而我好像是一個專門計算人惡的人。我的親朋好友,包括父母妻兒,沒有一個人逃過我的苛刻挑剔;我甚至詛咒過一些人。當我數算自己的錢財,能讓我驚出一身冷汗,有一大部分居然是通過不明不白的方式得來的。《聖經》中指責的那些暗昧齷齪的事,我並沒有少幹。
認罪讓人相當不安,但奇妙的是,當我認罪時,主對那個犯奸淫被捉拿的婦人說的話就會響在我耳邊:“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從此不要再犯罪了。”(《約翰福音》8:11)
2011年9月,我受洗歸主。《聖經》上說:“若有人在基督裏,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哥林多後書》5:17)我原來何等汙穢敗壞、自高自大、假冒偽善,行事為人與上帝的標準相悖,如今竟被耶穌的寶血洗淨,成為無有瑕疵,成為何等聖潔、被神所愛的人,成為上帝的兒女!
我從前不斷尋找,其實那是在黑暗中尋找光明;如今,我活在上帝的光中。耶穌說:“我是世界的光。跟從我的,就不在黑暗裏走,必要得著生命的光。”(《約翰福音》8:12)人既然是被上帝所造的,那人生命的意義一定是上帝賦予的,遵祂的命而行才是正道。
原來世界的惡讓我痛苦,如今我明白那是罪的必然後果。而耶穌的愛激勵我,讓我傳福音給更多人,拯救更多的靈魂。如今的我,不再空虛和彷徨,死亡也不再讓我恐懼,因為上帝的愛充滿我。基督從死裏複活,把永生的盼望帶給我,我怎能不充滿平安、喜樂和力量!
我們都如羊走迷,
各人偏行己路。
耶和華使我們眾人的罪孽都歸在他身上。
- 以賽亞書 53:6 -
- End -
作者簡介:
陳朝陽,出生於陝西。1985-1989年,北京大學中文係本科,學士。現居北京。2011年在北京受洗歸主,目前帶職傳道。最喜愛經文:“因我們神憐憫的心腸,叫清晨的日光從高天臨到我們,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蔭裏的人,把我們的腳引到平安的路上。”(《路加福音》1:78-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