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說到浩然先生拖著空蕩蕩的袖頭子,幌著腔子骨離開了主大棚,卿姐兒在後喚他,隻是不聽。
這卿姐兒雖是進太醫裙下沒多少時日的樂行人,方才浩然先生這樁冤孽事兒 倒也有所感。平日間那文欣婆子在棚裏,人前嘴臉上委實還謙恭,言語倒是張致,人多初以為善類,背地裏可可專幹陰損的勾當,在值事房的粉牆上記私賬。如張三說了甚,李四寫了甚,王五之行狀雲雲,以此在太醫麵前弄虛頭。每日與太醫私報其名目,著實害了不少鄉裏人等。這淫婦至打與大官人暗間有了勾當,越發對棚會裏縣鄉子弟跋扈起來,訴這婆子的貼兒每日不斷。 薩太醫隻當不知,日久,鄉裏良善皆避之如疫。
卿姐兒正望著浩然先生的去處,聽見花樹那廝正在大棚一桌邊擼著青衣長袖 沙眼帽拏在手上,無憂履踏著瓷墩兒和人在嗔叉,也聽不清那廝期期艾艾說了些甚,大桌邊圍了十幾個長長短短的子弟,長聲短調的哄抬。
花樹本是個破落戶,性情虛飄,平日裏臥花眠柳,流連勾欄,長不歸家,虧得家中高堂還能約束一二,秀才十載不中偏愛舞弄文墨。前年筆杆子生生嚼了幾根,謅了個頌聖的《矮人傳》,被縣鄉虔婆,鴇王八,養漢的尼姑 ,包娼的居士取笑了好幾會子,人背後多喚他花舔地。
卿姐兒喚了一聲,那廝就退了袖,到了跟前唱了個大大的喏 ,姐兒也還了禮道:“你這失了心肝的,前日托影兒媽給你的貼兒,為何不回?” 花舔地道:“這幾日一直死在太醫這哩,在作坊裏勾當,委實眼珠子沒吊將出來。方才薩太醫點了頭才了賬,出作坊來耍子,就被姐兒撞上,休惱,惱壞了身子我如何生受的起。貼兒還沒到我這哩,貼兒說了甚?”文卿兒道:“前幾日新填了一首詞,粗鄙的很,自去看罷。”話畢,麵色潮紅, 掏出香巾捂著軟唇去了。那塊香巾有心無意的,撒落在地上。花舔地風月場人,提他一根毛周身都靈光,見這光景也不喊她,搶步拾起那塊香巾, 放在嘴鼻,虛眼慢晃頭兒顛來倒去的,細聞了幾會子,便攏在袖裏。
這廝得了香巾,滿心歡喜,正欲出大棚去尋那鴇婆的女兒吃酒,忽想起今兒 還沒有去大官人寶閣禮拜,隧轉頭到了寶閣須彌座前。見四方蒲團上都跪拜著各色人等,仰望那口二足短腿大鍋。或是焚香磕頭口中念念有詞,或是雙手合十腮邊滴淚,或是誠惶誠恐長跪不起。
看官可知,這光景退幾步看方有趣味。為何?四方皆有大供桌,桌前皆有四方緞麵蒲團,眾人磕頭唯恐屁股拏的不高,生生四四一十六門方方扁扁的糞口子,指著東南西北虛空。這是甚陣仗!可憐,隻是眾人當局耳,不覺。
這方真樓寶閣四方磕頭進香者晝夜不斷,一杆子烏壓壓一片人等如群蟻抱團。 花潑皮見一方蒲團上離了人,空將出來,急搶上去,正了衣冠,肅了顏色,撲倒於席,低頭見膝下這蒲團上錦繡著大官人推乳玉股忙搧打的喜國官樣兒,通身都舒展了許多,閉目合十低聲禱祝。有好事兒的,窺而聽之。
那廝祝道:
好口大鍋,你聽我說,榮華富貴全仗你托,禦女百人心中無我,唯真不破恭聽你說,民主法製有可無可;
好口大鍋,你聽我說,喜馬拉雅婊子要多,飛飛太瘦骨頭太多,瞿水台兒奶子要摸,太醫內褲必定屬我;
最是愛聽木蘭喊哥,皮匠婆子陰門灑脫,安紅唾沫一定要喝,文欣胯下莽漢一車。
中華聯邦體麵生活,一切一切全仗此鍋。
讚歎吾鍋,讚美漆鍋。
這廝膝下恁是如生了根一般,隻是磕頭禱祝,也不曉得祝了多少遭,良久,方見他起了身。真是滿眼婆娑,玉筋雙懸。正欲躬身退步,見須彌座邊司鼓值事眼白著他,方明白忘了功德。隧在袖籠裏暗數了十幾文,攏著手兒怯生生塞進那大紅功德箱。花潑皮偷掃了那值事一眼,忙舉袖罩著臉兒卷著風急走。
看官不曉得,薩太醫張致的四角值事,個個都是天生一對富貴眼,地就的一顆世故心。禱祝不使錢,定吃不了好嘴臉,見銀子隨喜的少,便懶心無腸有聲無音的執那錘兒敲一敲。若哪個大戶隨喜一腚白花花的官銀,就恨不得把那鼓兒都砸個粉碎。真真這穢土世界,銀子才是班班的解脫。其他莫多說,莫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