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無罪釋放
與律師見麵之後，夏天愈發絕望，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這條小命可能就要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夜裏，夏天睡不著覺，反複想著他這短暫的一生：自小父母把他遺棄老家，稍長後，父親歸鄉，伴隨著的是無休無止的父親的打罵，少年時想出去闖蕩，卻被父母騙回家與幹翠花成婚，然後就是無聊的婚後生活和為錢而被迫做的網絡直播。他這短短的一生，除了被遺棄被打罵就是被迫做著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兒，本想自己終於可以根據自己喜好過一把自己的人生了，但怎麽也沒有想到結果竟然被抓到這裏，成了殺人犯。唉，真是又可憐又倒黴！想來想去，夏天也想起了兒時跟在奶奶身後的快樂時光、那波光粼粼的河水、水中自由遊弋的小魚和河畔鮮豔的野花。腦子裏過著兒時的畫麵，想著死去後也許能和奶奶重聚，夏天心裏漸漸好受了點。
第二天上午，周律師又來了，他告訴夏天，警察在他們家和他們赤窪的房子進行了全麵搜查，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物件。另外，公安偵查大隊把主要目標鎖定到了朱縣長的司機鄔君墨身上，他在朱縣長死後就一直處於失蹤狀態，下落不明。夏天唯一的可疑之處就是那晚夜訪了朱縣長的豪宅。周律師向夏天保證，隻要夏天按照他的指示告訴公安人員，他去朱縣長豪宅，純粹是因為好奇，別無它意，保管他無事兒。
夏天突然覺得眼前這人根本就不是律師，或者就是個冒牌律師，幹翠花為了貪便宜，肯定是受騙了。他站起身對著周咒坊大聲說：“我有病啊，出於好奇，半夜裏去敲一家豪宅的門？”
周咒坊趕緊示意讓他坐下，笑著說：“我知曉你們村裏人好奇心重，愛串門，自己家的西瓜熟了，給近鄰送過去，這不是很正常嗎？你要說是為了什麽雪花飛，他們肯定以為你在編故事，那樣你可就出不來了。”
夏天有些哭笑不得，他不再和周咒坊爭辯，但決定絕不撒謊。
除了白天聽著指令，機械地做著各種活動，夏天就是發呆，他不和任何人說話。好在他已經熟悉了拘留所的一切，看著不像是新人，再沒有人敢欺負他了。
第八天早上，集合點名時，夏天被叫了出來。一位製服男告訴他，他可以回家了。夏天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識地問：“回家！為什麽？”
“你腦子有病？”製服男不耐煩地說，“跟我來。”
夏天被帶到一個房間，製服男扔給他一個塑料袋子，裏麵是他的衣物。
“換上你的衣服跟我走。”製服男冷冰冰地說。見夏天沒有動，他提高嗓門大吼：“你他媽的聾子?快點！”
夏天換好衣服，拿著自己的錢包和手機，跟著製服男來到大門口。
門衛開了門。
“你可以走了。”製服男麵無表情地說著，見夏天過了大門，示意門衛立即鎖上。
清晨的大街冷清清的，沒有什麽人，夏天迷惘地四處看著，沿街向東走去。初升的朝陽照得他睜不開眼，走了一會兒，他看到一個黃牛的巨大雕塑，知道了他所在的方位。
夏天花了近40分鍾來到縣汽車站，這年頭已經少有人坐公共汽車，唯一一趟經過他們村的是下午兩點。夏天坐在沒有幾個人的大廳裏出神，他的電話響了。
“出來啦嘛？”是幹翠花，她聲音裏滿是興奮。
“出來了，我現在在汽車站。”夏天剛一聽到幹翠花的聲音，有些高興，但很快心情又陰沉下來。
“現在哪有來我們這裏的汽車。咱舅昨晚打電話說了，他可以去接你，那你就在汽車站等著吧，他很快就到了。”
夏天有些餓了，他到車站門口買了兩個肉餅和一碗小米粥，吃完後，又無聊地坐在汽車站裏出神。他吃力地想著他赤窪的瓜田——他辛勤勞作的瓜田，可那裏好像離他很遠很遠，遠的在他腦海裏有些模糊。
大概40來分鍾，夏天的舅舅原鐵路來到夏天麵前，一把拉住他，異常激動地說：“你沒事吧。”
夏天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麽。
“快回家吧。”
坐上車，原鐵路一直問這問那。
夏天要麽說不知道要麽沉默，20分鍾後，原鐵路也不再說話。
到家時，夏天看到他們家大門口站了一大堆人，有兩位在做直播，其中一人他認識，是他曾經的競爭對手小二黑。小二黑剃著誇張的鍋蓋頭，帶著墨鏡，正對著鏡頭大聲說：“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我可愛的粉絲們，你們真是太幸運了。你們將是第一批親眼看到安徽要案嫌犯夏天的人。”
夏天一陣憤怒，他對著小二黑大吼：“滾！”
“夏哥，請談談你的感受吧。”小二黑拉著支架向夏天追過來。另一位化著濃妝穿著鮮豔短裙的女博主緊隨其後。
“滾！你們都給我滾！”夏天說著，衝向小二黑，把他的手機連同支架一起扔出兩丈多遠。女博主見狀，趕忙往後退。
這時，原祖妮從院中走出，抱著夏天像演戲一樣大哭，一邊哭一邊說：”天天，你可把媽媽擔心死了，這幾天我天天睡不著覺，你再不出來，我就活不成了。“
”姐，別哭了，沒事了，我們進去再說吧。“原鐵路拉著夏天往院子裏走。
”你看她那浪樣兒，50多了還穿著那樣的裙子，化著妝。就是她害得他老公成了癱子，現在兒子又成了殺人犯，真是報應。”幾個女人在他們後麵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你們都給我滾！”夏天走到門口，突然扭頭對人群大吼。
原鐵路趕緊把他拉進院子，把大門關上。
幹翠花在廚房裏忙活著，看到他們進來，趕緊說，飯好了，吃飯吧。她心情不錯，一臉笑容。
桌上四個菜都是夏天喜歡吃的，不過他沒有一點胃口。
“門前咋這麽多人？”原鐵路有些厭煩地說。
“好幾天了都這樣。趕也沒用，我看不如趁著這流量，夏天趕緊開直播吧！“幹翠花說著，眼睛裏放著光。
”我說過了，不再幹了，就是不在幹了！“夏天一聽幹翠花這話，大怒，撂下筷子走了。
”舅，媽，你看看他，現在是不是真的腦子有問題？“幹翠花說完，又把她從周律師那裏聽到的，夏天講述的雪花飛的故事說了一遍。
”他可能受到了刺激，讓他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吧。“原鐵路說。
”是啊，讓他休息幾天再給他提直播的事兒。瓜田由你龍山哥照顧著，他不用去了。“原祖妮得意地給幹翠花說著。
夏天躺在臥室的大床上，關上門，依然能聽到外麵的喧鬧，心煩意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