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曾經愛過2
那個感恩節過後,秦貴人在岷大唐的心中,從剛開時那個有點煩人的美貌佳人,到後來有些情誼的大姐姐,一躍成了戀人。岷大唐像是剛墜入情網的少年一樣,滿腦子都是秦貴人的花容月色。
岷大唐開始注意自己的形象,除了吃飯、睡覺、做實驗、查資料、寫論文,他一有空就去健身。
在實驗室裏,秦貴人和岷大唐很默契地保持著同事的關係,但在秦貴人的公寓裏卻是另一番無法見人的光景。
岷大唐知道他們科那一大幫中國來的科研人員最愛八卦,特別是那些女人,整天捕風捉影地討論別人的一些隱私。
岷大唐注意到,經常有人在他身後竊竊私語,有時他還聽到那些女人對著他的背影偷笑。
岷大唐知道紙包不住火,肯定有人發現了他和秦貴人的事兒。
他並不害怕,也不覺得尷尬,但他擔心秦貴人,一個弱女子,怎麽能麵對惡毒的流言蜚語。不過讓岷大唐非常吃驚和不解的是,他發現秦貴人和那一幫中國人經常在一起談笑風生,有時還和那些女人們一起竊竊私語。
春天來了。這一年的春天在岷大唐眼裏,格外美麗,所有的花木都美出了靈性。
岷大唐忙著自己的實驗和秦貴人的實驗、自己的論文撰寫和答辯,還幫著秦貴人寫了兩篇綜述和一篇論文,同時還見縫插針地去健身。岷大唐像一台高效率的智能機器一樣,高速地運轉著,精準地工作著。
岷大唐多次告訴秦貴人,他想要永遠和她在一起,並試著問秦貴人的打算,秦貴人總是支支吾吾搪塞過去或岔開話題,但她明確地告訴岷大唐,她希望岷大唐能在美國做個教授。
聽了秦貴人的話,岷大唐心裏充滿了希望,他相信秦貴人的意思是將來打算和他在美國生活。
清楚了奮鬥目標,也為了能繼續和秦貴人在一起,岷大唐畢業後選擇了跟著自己導師做博士後。
雖然已經在一個科室工作了兩三年,岷大唐和達仕昌並不熟,也沒有什麽交集。在岷大唐眼裏,達仕昌除了能說會道,既沒有科研激情也沒有科研能力,這樣的人在美國肯定是無法生存下去的。
這天下午,在他們實驗大樓外的一個小花圃旁,岷大唐和達仕昌碰麵了。
達仕昌對岷大唐的論文和他在答辯中表現盛讚了一番。
岷大唐聽多了達仕昌對人當麵的誇讚,早已不把他的話當真,所以他敷衍地說著謝謝,目光不斷投向花圃裏一株株妖冶的鮮花。此時,一隻鬆鼠從一棵樹上跳下來,在花叢裏對著岷大唐和達仕昌翻著眼,挑釁似地一口咬下一朵猩紅的鮮花。這時,達仕昌也看向花圃,隻見這隻鬆鼠突然在地上打起滾來,滾了幾秒鍾之後,才好像回過神來,噌的一聲又躥到了樹上。
“你知道這是什麽花嗎?” 達仕昌問。
“不知道。”
“這是罌粟,豔麗的外表掩藏著很大的毒性。有些花是隻能遠遠看的,你觸碰了就有可能上癮或中毒,後患無窮。” 達仕昌說著,怪怪地向岷大唐看了一眼。岷大唐不知他何意,當然也不在乎他何意,敷衍地笑了一下離去。
七月份,來美隻有一年的秦貴人已經發表了四篇論文和兩篇綜述,其中有兩篇影響因子都超過10, 綜述也都發表在引用率非常高的自然係列雜誌。
獨立日這天,秦貴人和岷大唐一起慶賀。為了不被熟人看見,岷大唐租了一輛車,帶著秦貴人開了40分鍾到阿那裏普斯的城市碼頭看了煙花表演。
回到秦貴人的公寓已是晚上十點多鍾,兩人匆匆衝了個澡,便在大床上扭曲在一起。
激情過後,岷大唐輕輕撫弄著秦貴人桃花瓣一樣的臉問:“你怎麽叫貴人這麽怪的名字?”
一聽這話,秦貴人一下子推開岷大唐的手,坐起身披了個床單,背對著岷大唐說:“我原名叫秦芝敏,因為我小的時候經常害病,我父母找了一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說我的名字起得不好,所以就改作了這個名字。”
“改名之後有效嗎?”
“我身體倒是好起來了,但我父母都下了崗。下崗後我父親開了個家電維修門麵,可一年後他在店鋪裏觸電身亡。”
岷大唐聽到這話,自己眼裏倒濕潤起來,他把背對著自己的秦貴人抱在懷裏。
“那年我十三歲,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春節,別人家都放著鞭炮,歡聲笑語地過新年時,我和母親卻抱回家了我父親的骨灰。” 秦貴人幽幽地說著,像是在自言自語。
聽到這裏,岷大唐飛快地用手拭去眼角的一滴淚,他緊緊抱著秦貴人,安慰著她,然後也講起了自己不幸的童年遭遇。
此時已是後半夜,在離岷大唐的實驗大樓不遠處,本該安靜下來的一個很大的十字路口上,卻擠滿了人。這裏正在進行著一個街頭飆車表演(Street Takeover)。有七八輛賽車,在瘋狂地高速轉著圈,車上掛著彩旗,車窗大開,車裏的年輕人,臉上身上塗著油彩,從開著的車窗裏探出身,往空中放著煙霧彈,或煙火。周邊是一大群的年輕人放著音樂,尖叫著。這種活動在很多州都被禁止,但對這些年輕人來說,越禁就越覺得刺激,他們就越想玩。
這裏麵也有不少大學生。有一位正在岷大唐的實驗大樓裏實習的大學生,想去實驗樓裏的廁所解手,誰知他剛進廁所就被一位蒙麵的男子用槍指著被推向牆邊,那男子命令大學生退下短褲和內褲,麵對牆站著,然後這蒙麵男子開始性侵這位大學生。
蒙麵男子右手拿著手槍抵著大學生的後腦勺,左手抓著大學生的胯部,下體在大學生的身體裏抽動著,就在這時,外麵警笛聲四起,那蒙麵男子提上自己的短褲,朝大學生踹了一腳,匆忙奪門而逃。
獨立日後的第二天上午,岷大唐接到警察局的電話,要他到附近的警察局裏接受調查。
岷大唐一頭霧水,到了那裏才知道,那個受害的大學生報了案。他說性侵他的人好像額頭有個傷疤,好像是個亞裔。根據這些線索,警察很快鎖定了岷大唐。根據熟悉岷大唐的人所述,岷大唐沒有女朋友,經常在實驗室裏待得很晚,一直有傳聞說他喜歡男性,警察覺得岷大唐作案可能性很大。
知道自己成了嫌疑犯之後,岷大唐非常憤怒,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麽樣一個好人竟被懷疑幹那種下流犯法的事情。
他忍著憤怒,如實告訴了那天晚上他的行蹤。警察錄好口供後把他放了。
除了有些氣憤,岷大唐沒有太擔心和在意,他從警察局出來,回到實驗室很快就又像往常一樣忙起來。
誰知晚上岷大唐從實驗室回來,剛走到自己公寓門口,就被埋伏在那裏的兩名警察逮捕了。警察告訴他,秦貴人說那天晚上她沒有和岷大唐在一起,很顯然岷大唐在說謊,他們得拘留岷大唐,保釋金10萬美元。
岷大唐傻了眼,他想來想去,覺得警察肯定是問錯人了。
警察對著岷大唐冷笑著說:“你以為我們都是吃閑飯的?你可以把這個問題保留著,在法庭上質問法官吧。”
岷大唐被帶到警察局,脫光衣服,交出所有隨身攜帶的物品,換上囚服,被關進了一個沒有窗戶的小房間裏。
屈辱和憤怒侵蝕著岷大唐,讓他無法安寧。他不相信秦貴人會說謊,他想要立刻去當麵或打電話問秦貴人,可這顯然沒有可能。
第二天早上,一夜無眠的岷大唐,什麽早餐都沒有吃。他看著和他一起被抓來的一個黑人青年被父母接走了,突然悲哀起來。
他告訴警察的唯一一個親人就是秦貴人,可很顯然,秦貴人是不會來的。
在岷大唐的多次要求下,警察同意讓他和秦貴人通話,但秦貴人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岷大唐開始不得不接受他不願相信的事實:秦貴人說了謊。這令岷大唐更加痛苦不堪。他深信秦貴人是愛著他的,不會去害他,但他不明白秦貴人為什麽會這樣做。他腦海裏閃現著那天晚上秦貴人淒婉的目光,他覺得秦貴人肯定是有難言的苦衷,他依然相信秦貴人是不會去害他的。
在這個昏暗肮髒的拘留所裏,精神的折磨已經讓岷大唐生不如死,他還得時刻提防周圍那一雙雙淫邪的目光和對他身體的野蠻的攻擊。
兩個星期之後,當身心俱損的岷大唐已經到了絕望的邊緣時,他卻被釋放了。
有人向警察舉報,那天晚上在警察趕到時,他看到一個蒙麵人從實驗大樓方向跑過來,鑽進了一輛橘紅色的小汽車,快速開走了。警察通過這個線索和街頭的攝像頭找到了那個車主,經審問,這位額頭有傷疤的白人男子就是當晚作案的那個人。
被釋放出來後,岷大唐回到公寓換了一身衣服,便立即去找秦貴人。當他敲開秦貴人的公寓門時驚呆了,隻見一位白人女子,身後跟著兩個幼童。
“你找秦小姐啊,她回中國了。”
岷大唐聽到這話,腦子翁了一聲,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秦小姐真是個好人,這裏麵的好多家具她都免費送給了我們,......”這位白人女子不停地說著秦貴人的好。但 岷大唐什麽也沒聽進去,他感覺這裏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這是一個悶熱的下午,天上烏雲密布,有一種暗無天日的感覺。
岷大唐兩眼空洞,漫無目的地走著。
一聲響雷過後,雨傾盆而下。
岷大唐走在雨中,雨水從他頭頂順著臉頰往下流著,眼前一片模糊。
不知在街上走了多久,岷大唐來到了帕塔普四口河(Patapsco River)。這時,雨住了,但天依然陰沉沉的,沒有一點光亮。
岷大唐沿著帕塔普四口河邊向南走著,不停地走著,漫無目的。
岷大唐不停地走著,想著他和秦貴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岷大唐不停地走著,想著那晚秦貴人淒楚的目光。
岷大唐不停地走著,想著也許他再也見不到秦貴人了,心如刀絞,萬念俱灰。
岷大唐不停地走著,周圍說笑的人們像是屬於另外一個世界。
岷大唐不停地走著,他感覺自己一旦停下就會崩潰而死。
河畔小路上的燈已經亮起,岷大唐知道已是晚上,但他繼續漫無目的地走著。
岷大唐不停地走著,他身上被雨水淋濕的衣服早已變幹。
岷大唐不停地走著,漫無目的地走著。
岷大唐走著走著,眼前的水域越來越開闊。
看著麵前浩瀚無際的水域, 岷大唐突然神思恍惚起來,他看到秦貴人躺在他身邊的地毯上向他笑著,他趕忙撲過去,抱住她。秦貴人的身體軟綿綿的,散發著暗香,岷大唐緊緊抱著她,很快睡著了。
岷大唐緊緊抱著秦貴人,睡得正香時,被人推醒了。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沙灘上,懷裏抱著一堆沙。
“你沒事吧?”一對白人夫妻帶著三個孩子,盯著他看。岷大唐一臉的沙土,嘴唇幹裂。
“這是哪裏?”這時已是上午,岷大唐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想站起來,但身體晃了一下,他又癱坐在沙灘上。
“這是奇思皮克海灣(Chesapeake Bay)的前斯蒂海灘。你喝些水吧。”那位白女人看著岷大唐的樣子,知道他脫水,拿出一瓶水,遞給他。
岷大唐接過水,一口氣喝下。這時他有些回過神來。
見那白人男子正在叫救護車,岷大唐趕緊製止。岷大唐說自己沒事兒了,謝了好心的一家人後,岷大唐拿出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回了巴爾的摩。
回巴爾的摩後,岷大唐立即買了回中國的機票。他不顧導師喬治的再三勸阻,辭了職,一個星期之後,岷大唐回到了中國。
到了中國,岷大唐想立刻見到秦貴人,可他知道的秦貴人的信息隻有綠洲醫學院分子生物學教研室。
岷大唐趕到綠洲醫學院時,正是暑期放假時間。好在基礎部有一些臨床實驗室還在營業,岷大唐最終找到了分子生物學教研室。
令岷大唐驚訝不已的是,他在這裏看到了達仕昌,一問才知道,秦貴人和達仕昌做了對調,秦貴人已經搬到了北京。
見到岷大唐,達仕昌也非常吃驚,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岷大唐的來意。他要岷大唐盡快把秦貴人忘掉,否則後患無窮。
達仕昌告訴岷大唐,秦貴人的老公管璽——現中國教育部副部長,比她大17歲。他們認識時,管璽是綠洲大學黨委書記兼副校長,秦貴人是個大學生。管璽的舅舅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可想而知,這位人大畢業的官宦子弟在官場肯定是前途無量。一位出身貧寒的大學生能擠掉管璽的原配,成功上位,你可以想象這是一位什麽樣的女人。
“大唐,在約翰霍普金斯,你知道為什麽有人經常在你背後指指戳戳?”
“這都是因為秦貴人,她經常散布流言,說你是同性戀,說你有三個同性伴侶,她說在你電腦裏看到過許多你們的親密照,她說的有名有姓,描述得繪聲繪色,所以許多人都信以為真。”
岷大唐突然明白了許多事情,但他不願相信這是事實。
不顧達仕昌的勸解,岷大唐毅然決然地去了北京,他要見到秦貴人,當麵問問她。
在北醫 秦貴人那寬敞漂亮的辦公室裏,看到秦貴人的那一刻,岷大唐把他滿腦子的疑慮和達仕昌給他的警告都拋到九霄雲外,他隻想衝上去緊緊抱住她,親吻她。
但秦貴人伸手把他推開,冷冷地說:“你把我忘了吧。雖然他又老又醜,還在外拈花惹草,但我是不會離開他的。”
“為什麽?”
“為什麽?” 秦貴人冷笑了一聲,“當你努力掙紮了一生也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一個電話就擁有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岷大唐感覺自己臉上被人扇了一掌,不由地往後退了一步,靠在牆上。牆上是放大的幾篇發表過的岷大唐幫秦貴人寫的文章。
“你到底愛過我嗎?”岷大唐突然感到了一種屈辱和憤怒。
“你問這幹什麽?難道你還吃了很大的虧?” 秦貴人冷笑著說。
岷大唐感到了一種無法忍受的憤怒,他身體緊繃著,雙拳緊握,歇斯底裏地大吼:“你從來沒有愛過我!隻是在利用我!”
見岷大唐有些失控,秦貴人手握手機,厲聲對岷大唐喝道:“你快走,不然我報警了。”
一聽說報警,岷大唐更加憤怒,就是這個女人的謊言讓自己這麽個老實本分的人在美國有了兩個星期的牢獄之災。岷大唐不是有暴力傾向的人,但此時的憤怒讓他無法自製,就像十三年前他拿著鐵鍬衝向他的親生父母一樣,他握著拳頭向麵前怪獸一樣的女人衝過去。
“秦老師,你沒有事兒吧?”一陣咚咚的敲門聲。
聽到敲門聲,岷大唐一下子清醒下來,他推開門,快步離開了。
岷大唐在美國是學生簽證,已經到期,他回國時,約翰霍普金斯幫他申請的H1簽證還沒有拿到。所以,他要去美國,還得重新申請工作,重新申請簽證,這需要一段時間。被痛苦和憤怨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岷大唐接受了達仕昌的建議,先在他的實驗室呆了下來,沒有想到,這一呆就是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