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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花隨風 48(三姐來美)

(2021-12-25 21:36:56) 下一個

第四十八章 (三姐來美)

 

   三姐一身的粉紅色:粉紅色的褲子,粉紅色的毛衣,粉紅色的運動鞋,還有紮在頭上的粉紅色絲巾。

    看到屠兵,三姐大聲叫著屠兵的名字,拉著粉紅色行李箱快步走到屠兵跟前,抓住屠兵的胳膊,端詳著屠兵的臉,笑著說:“兵兒,帥了耶!”屠兵憨笑了幾下。見到自己的家人,屠兵立即又成了那個木訥的男孩兒。

    上誌新也來到了屠兵身邊。除了一副黑框眼鏡,上誌新一身的藍色,包括他拉著的一個藍色行李箱。屠兵注意到他的行李箱好像和三姐的同款。

    “表哥,你也來了?”屠兵算是和上誌新打了個招呼。

    “我來得慌忙,忘了給你們提前打個招呼。” 上誌新解釋著,和三姐對視了一下。

     “你們還有行李嗎?沒有的話我們走吧。”屠兵說著,接過三姐的行李箱,領著他們去找出租車。

    三姐第一次出國,看起來特別興奮,走著不停地東張西望,問這問那。上誌新像個導遊外加翻譯,不停地解說著。

    他們坐上了出租車。屠兵坐在前排,三姐和上誌新坐在後排。

    三姐還在不停地問這問那,上誌新不厭其煩地回答著。

    他們姊妹五個中,隻有屠兵和二姐屠銀長得像母親軸如梭更多,大姐屠金、三姐屠花和哥哥屠緱廑都長得更像父親屠水京。

    看到後視鏡裏興奮地和上誌新聊著的三姐的臉,屠兵想起了屠水京,想起了屠水京對母親的背叛,心裏有些堵,呆呆地看著前方的路,一聲不吭。

    在三姐眼裏,悶不吭聲地坐著,對自己的弟弟屠兵來說,太正常不過了。她一點也沒有覺出屠兵有什麽異樣。

    上誌新好像看出了屠兵的異樣,想找些話來,“舅母讓我帶來了些保胎的中藥,這都是她從北京和成都最好的中醫先生那裏開的。我給她說了,你是醫生,不用她擔心。但你知道,老一輩都信這個。”

   “我嶽母身體好些了嗎?”屠兵問。

   “聽說又紅懷孕了,舅母這一高興,好像什麽病都沒有了。說不定孩子出世時,舅母還能親自來看望呢。”

    屠兵沒有再吭聲,但心裏想著,她最好別來。

   “左前方是曼哈頓,我們剛經過的是斯得屯島,正前方我們要去的就是布魯克林。” 上誌新又開始解說起來。

    屠兵給水又紅打了個電話,說就要到了。

    車上了布魯克林島,很快便到了屠兵他們住的公寓。

   水又紅已抗著大肚子站在一樓門口等著,見表哥也來了,很是吃驚。三姐快步跑過去,抱住水又紅的肩,問長問短。她就和水又紅在電話裏聊過幾次,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麵,但三姐的舉動好像她們是多年的姐妹一樣。

    他們一起進了公寓。上誌新也沒有來過這裏,他走到窗邊,透過窗戶看著自由女神雕塑,說:“這個公寓比曼哈頓那個好多了。”他轉頭又看著室內的家具,笑了,“你們把你們以前撿來的家具都搬過來了。”

    “是啊,有感情了,舍不得扔。”水又紅說。

     三姐從衛生間裏出來,換上了一身白色的休閑服,和同樣穿著一身白色衣服的水又紅,坐在了一起。

    “你現在還在上班嗎?“三姐拉著水又紅的手問。

    “還在上。”

    “工作忙嗎?”三姐又問。

    “還好,反正都做熟了。”

    “那你每天都坐地鐵上下班?”上誌新問。

     “是啊。”

     “那怎麽行啊?地鐵裏那麽擠。”上誌新很是擔心地說。

    “要是之南叔和正嫣阿姨知道了,肯定要心痛死了。”三姐說著,在正在往茶幾上放著水果的屠兵的背上打了一拳,“兵兒,你也不想想辦法?”

    “沒事兒,地鐵上經常會有人給我讓位置。”水又紅趕緊說。

     屠兵也勸過水又紅,問她要不要把工作辭了,水又紅說沒事兒,活動活動比整天在家呆著好。

     他們聊著,不覺中已是晚飯時間。上誌新又自告奮勇地說自己做晚飯,屠兵給上誌新做幫手。兩個大老爺們在廚房裏忙活起來。這裏的廚房比曼哈頓的稍大些,但還是站不下太多人,三姐進來看了一下,又回到客廳和水又紅聊了起來。

   吃過飯,大家又聊了一會兒,水又紅說,晚上都住在這兒吧,三姐和她睡一個臥室,屠兵和表哥睡另一個臥室。上誌新沒有吭聲,三姐猶豫了一下說:“誌新,你不是訂好旅館了嗎?你去住旅館吧。”

   “都住這兒吧,也都不是外人。”屠兵看著有點不想走的上誌新說。

    “他們兩個明天都要上班呢,都住這兒,他們休息不好。”三姐說著,又示意上誌新快走。

    上誌新拿起自己的鴨絨襖,說:“你們早點休息吧,我明天早上過來。”說完出門走了。

    晚上躺在床上,水又紅在屠兵耳邊小聲說:“三姐和表哥倒蠻般配的。”見屠兵沒吱聲,水又紅又說:“你是不是覺得三姐比我表哥大了五歲,那也沒啥,三姐看起來比表哥年輕得多。”

   屠兵心裏有些煩,不想說這些,他在水又紅額頭上吻了一下,把一隻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問:“今天兒子有沒有踢你?”

   “有,每天都有。”水又紅也在屠兵臉上吻了一下,“睡吧。”兩人都很快睡去。

 

   第二天早上不到七點鍾,上誌新就來了,帶了一大堆在一家中餐館買的早餐:肉包子,素包子,肉鬆麵包,豆漿還有香腸和蔥油餅。

    上誌新說他要乘晚上9點多的飛機飛回去,下午他5點多就得趕往機場。

     三姐要在這裏呆上半個月。

    屠兵和水又紅吃過早餐便匆匆上班去了。水又紅走時說,你們兩個自己出去轉轉吧。

    “我們會的。”上誌新說。

    屠兵下班回到家時,上誌新已經走了。

    三姐已經做好了晚飯,兩葷兩素,還有一條清蒸的鯉魚。屠兵印象裏,三姐很少做飯,看到一桌子的飯菜,他很是吃驚。

    “來之前,我專門去我們公司的餐廳裏學了幾天廚藝。想著你們整天忙,沒有時間做飯,我來了給你們改善改善夥食。”三姐一麵說著,一麵把她熬的燕麥粥也放在餐桌上。

    屠兵和水又紅都胃口大開,吃了很多。吃過飯,屠兵趕忙去刷碗。三姐說,工作一天了,你們倆都累了,歇著去吧。屠兵突然覺得,三姐說這話時,看起來很像母親軸如梭。

    三姐把廚房裏收拾幹淨,出來時說:“今天是母親祭日,以前每年我都會去母親墳頭上香,今年去不了了。緱廑說要回去,我們給他打個電話吧。”

    屠兵最近幾年忙,經常忘記母親的祭日,有些慚愧。

    哥哥、嫂嫂還有侄子屠子江已回到老家。這天來到屠兵老家的還有大舅軸如鬆、大舅母裘墨菊、二舅軸如柏和二舅母何仙姑。

    屠兵和哥哥聊了幾句,已上小學三年級的屠子江一直在旁邊嚷著要和屠兵說話。和楚楚一樣,屠子江也一直要說英文,“Uncle, Uncle" 地叫著,屠兵覺得好笑。嫂子金質樸從屠子江手裏接過電話,也和屠兵聊了幾句,接著又和水又紅聊了一會兒。

    三姐聽說二舅兩口子也去了,有些奇怪,以往從來沒有去過。後來她好像明白了,二舅的小兒子軸旭陽要大學畢業了,可能是來求屠緱廑幫他找工作的。

   陳思思和三姐聊了一會兒,說池小魚在家很聽話,不用她擔心。池凹自殺後,屠水京和陳思思一直在縣城三姐的家裏照顧池小魚。

 

    三姐還是昔日的三姐,她每天都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熱情。她的笑聲和快樂很難令周圍的人不受感染。

    這天屠兵回到家裏,見樓下住著的老太太黛比(Debby) 送來一個蛋糕。屠兵和水又紅在這裏住了兩年,除了見麵打個招呼,從沒有和黛比有過交往。他很是奇怪。

    原來三姐這天中午把自己做的午飯給黛比送去了一分。三姐說,她看黛比那麽大年紀了,一個人過,怪可憐的,就去和她聊了一會,並給她帶去了些食物。

    “你和她聊?”屠兵看著英文不怎麽通的三姐疑惑地問。

     “全靠著它,它可以把你的話翻譯成好多種語言呢。”三姐指著手裏的一個小巧的翻譯機說。

     從那以後,黛比和屠兵及水又紅也成了朋友。

 

    屠兵開始在乳腺影像學輪轉,這裏的負責人是吉兒(Jill)。吉兒是個40歲左右的白女人,發際線有點高,看著像蒙娜麗莎,似乎總是笑著,但細看又不像是在笑。吉兒是布萊德的同學,可能因為這個緣故,屠兵覺得吉兒好像很友好。乳腺影像的輪轉很忙,除了出報告外,還有一些操作。

    除了屠兵,在這裏學習的還有一位作乳腺影像專科訓練的賈時瓦(Joshua)和醫學生啊鬥爾。啊鬥爾長得像年輕時的貝克漢姆,是他們年級有名的帥哥。他現在是四年級的醫學生,在準備申請住院醫生項目。他想申請介入放射學。介入放射科除了診斷還有很多操作,收入很高,比診斷放射學更熱門。啊鬥爾曾跟著艾倫做了兩個月的實習。但屠兵看得出,艾倫非常討厭這個有些自戀的醫學生。

    屠兵記得在跟著艾倫輪轉時,有一天艾倫翻看著啊鬥爾那敷衍了事的課題研究記錄,說了句   "Beauty Fades, Dumb is Forever。" 聽到Judge Judy這句名言,屠兵禁不住笑了。

    在艾倫麵前的失利,可能非常出乎啊鬥爾的意料。這位有著健美身材和英俊麵龐,又撩妹技術高超的男子,可能很少在女人麵前碰過釘子。

 

    這天上午,屠兵剛到科室,打開電腦,便看到頁麵上滾動著的新聞:艾倫當選北美放射學會的委員。這可是個很大的榮譽。

    “能進這個委員會可不容易。”賈時瓦說。

    “她當然不一般。為了一個女人,可以把自己老公和兩個孩子都拋棄!”啊鬥爾說完,哼了一聲,顯示出對艾倫的不屑。

    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但屠兵相信,啊鬥爾肯定給自己在這個女人麵前的失利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解釋。

 

    屠兵正準備查看這天要做檢查的病人的名單,安娜打來電話說她父母這天下午要來,她現在在值夜班,問屠兵能不能和她調換一下。屠兵征求了主治醫師吉兒的意見,吉兒說可以後,屠兵便起身往家趕。

    回到公寓,剛9點多鍾,屠兵想著三姐也許出去轉悠去了,或者去和黛比通過翻譯機聊天去了。然而在他打開門時,卻意外地看到三姐坐在沙發上哭泣。

    看到屠兵回來,三姐吃了一驚。她趕緊用手抹了一下眼淚,說:“你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在屠兵眼裏,三姐一直都是樂觀的,堅強的,看到三姐這樣,屠兵特別吃驚,“我和別人換了班,今天值夜班。”

    “三姐,你知道我已經不是孩子了,你有啥難過也可以跟我說說。”

   三姐一下子又哭了起來,“都是我害了池凹!我欠他太多!”

   屠兵坐在三姐身邊,看著這個自己姊妹五個中經曆最複雜、並一直照顧著自己的姐姐,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是最近這幾年沒有怎麽關心過池凹,不過我從來沒有想過離開他。你知道,他給了我我從來沒有得到過的父愛,和他在一起,我覺得很安全。”三姐停頓了一下,繼續說,“當他提出和我離婚時,我很生氣,最後他把我說急了,我說,除非你死或者我死,否則我是不會和你離婚的。我說的氣話,誰知他就真的那樣做了。”

    說著三姐又抽泣起來。屠兵也不知怎麽勸她,坐在旁邊也掉起了眼淚。

    “我知道他是想讓我過得幸福,就像以前他同意讓我和曲高結婚一樣。”三姐越哭越厲害。

    屠兵心裏憋著一個問題,他想知道三姐和上誌新的關係,但又怕更觸動她,令她更傷心,也沒有敢問。

    三姐哭了一會兒,漸漸平靜下來。

   “兵兒,有一件事兒,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在給咱娘守靈時,我清楚地聽到了咱娘在院子裏的笑聲和她哼的小曲。我原來以為是錯覺,後來二姐說她也聽到了,我才相信那是真的。”

    “你說,人死了,靈魂是會永存的吧?咱娘經常托夢給我,在我有困難時,幫我出主意;在我苦悶時,安慰我;在我有任何一點成績時,她都會給我一些肯定。”

    作為一位學過多年醫學的醫生,屠兵並不相信靈魂,但他和三姐有同感,他也覺得母親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生活。

    說過這些話,三姐起身到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出來看著還在那兒掉淚的屠兵說:“我們得好好地活著,快活地活著,這樣也不辜負母親一生的辛勞。”

    屠兵接過三姐遞過來的濕毛巾擦了擦臉,問:“三姐,你恨屠水京嗎?”

    “以前有過,不過早就不恨了。我們母親沒有教會我們去恨。”

   這天屠兵帶三姐去了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聯合國和唐人街 逛了大半天。

   下午,屠兵和三姐一起做了一頓晚飯,除了燉雞、羊肉炒大蔥、豆腐青菜、菠菜雞蛋和酸辣湯外,三姐又做了一些甜點,都是水又紅和屠兵愛吃的。

   

    春節很快到了,初一那天正好是周末,三姐主廚,水又紅和屠兵幫廚,他們一起做了很多飯菜。黛比和他們一起慶賀了那個中國新年。

    過了春節,三姐很快就該走了。屠兵和水又紅都有些不舍。

    離開美國的前一天,三姐做了很多水又紅和屠兵愛吃的飯菜,整個冰箱都快塞滿了。

    “我真希望自己能一直在這兒給你們幫忙。”三姐不無遺憾地說。

     “孩子出世後,你們有什麽打算?”三姐問。

    “還沒有想好。”水又紅說。

    “你要真想繼續工作的話,把孩子給我送回去,我給你們帶。”三姐真誠地說。

     “那怎麽行?你也挺忙的。況且孩子不在身邊也不行。”

    “那你就辭了工作算了,孩子當然更重要。”三姐對水又紅說。

     屠兵知道水又紅喜歡自己的工作,趕緊說:“我們想找個保姆。”

    “保姆?這裏好找嗎?”三姐問。

     “有這樣的保姆服務公司,隻是在這裏要找個會中文的不容易。”屠兵回答。

    “那要不讓陳阿姨——就是我們繼母,過來給你們幫忙?她這個人幹淨,勤快,人品也不錯。”三姐說。

    “要是那樣,就太好了!”水又紅一聽,立即高興起來。

    “就是不知道好不好過來?”三姐有些迷惑。

    “她得和父親一起去申請探親簽證。”有一些移民知識的屠兵說。

    “那好吧,你把需要的材料和手續給我發過去,我回去就給他們辦簽證。”三姐說著,在自己隨身帶的小本子上寫了些什麽。

    

   送走三姐的那一天,正好是農曆正月初六,看著三姐瀟灑地揮了揮手,笑著進了登機的地方,屠兵扭過頭,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在中國的老家,這一天早上應該也是鞭炮齊鳴,慶賀新的一年工作的開始。屠兵想著三姐說過的“我們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快樂地活著”的話,擦幹了眼淚,離開了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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