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哥哥的婚禮）
哥哥屠緱廑大學畢業後留在南京，在一家他曾經實習過的軟件公司工作。
屠兵來上海後，屠緱廑經常周末來上海，帶屠兵和程啟去吃飯，或者去大劇院看演出。
屠兵的實驗進展並不順利，眼看著第二學年已過去了好幾個月，心裏有些著急。聽哥哥又打電話說這個周末要來，屠兵趕緊說他得去實驗室做實驗，沒有空兒。
屠緱廑在電話那端笑了笑說：“好了，科學家，不會耽誤你太久，我隻想帶你吃個晚飯，你可必須得去哦！”
“好吧！”屠兵並沒有太在意，隨口答了一聲。
周六傍晚，屠兵開門看到哥哥時，吃了一驚。哥哥親昵地挽著一個女子，很顯然是他女朋友。這女子穿著一身藍色緊身牛仔服，五官端正，但皮膚有些黑，個子也不太高，不過身材凸凹有致，無一點贅肉，一看就知道是個經常健身的人。
屠緱廑也穿著一身同樣顏色的牛仔服，看到屠兵，他趕快給那女子介紹：“質樸，這是我們家的科學家，屠兵。”屠兵看著哥哥，覺得他與以往很有些不同。
“兵兒，趕快過來。” 屠緱廑看屠兵站著沒動地方，有些不悅。
金質樸趕緊走上前去，握住屠兵的手說：“你哥哥經常提到你，科學家，太了不起了！”
走進宿舍，他們和正在裏麵聽音樂的狄熙廾打了個招呼，聊了兩句，金質樸隨手拿出一個小禮物給狄熙廾，說是南京特產。又拿出兩個讓屠兵給程啟和田楚。是一隻筆，筆筒是由雨花石打磨出來的，上麵自然的山水花紋非常漂亮。金質樸又拿出給屠兵買的禮物：同樣的筆和一套阿迪達斯的運動衣。他們又少坐片刻，便去了在屠緱廑他們所住賓館附近的一個餐館。他們要了一個包間，裏麵環境幽靜。在燭光裏，他們吃著，說著，在那裏呆了很久。
原來屠緱廑和金質樸是在一個公園的“外語角”裏認識的。聽著金質樸那一口流利的英文，屠緱廑以為金質樸是一名英文老師。其實金質樸是剛從英國劍橋留學回來的建築學的博士生，比屠緱廑大三歲。金質樸謊稱自己是英文教師，願意給屠緱廑輔導，不過要請吃飯、陪著逛街作回報。兩個單身男女很快墜入愛河。
屠緱廑大學裏曾談過一個女朋友，名叫穆豔華。穆豔華生的肌膚如雪，體態豐腴，和金質樸完全不一個類型。
屠兵的母親軸如梭不喜歡穆豔華。屠兵清楚記得，屠緱廑在大學的第一個暑假，便帶著穆豔華回了屠村。當他們倆離開屠村時，母親說：“走著瞧吧，他們倆長不了。”
母親的預言完全正確。大學畢業時，哥哥留在南京，穆豔華卻堅決要回到父母所在的城市。 經過幾個月的雞肋期，幾次互相指責的電話之後，三年多的戀愛便無疾而終。
大學裏，屠緱廑和穆豔華也好像曾癡狂地愛過。當穆豔華父母得知他們女兒在和屠緱廑談戀愛時，非常惱怒，痛罵穆豔華：“你竟和一個貧困山區農民的兒子談戀愛，真把我們穆家的顏麵都丟盡了。”他們還趕到學校威脅哥哥。但當時他們倆都不為所懼，發誓要愛到天荒地老。
在每個人身上都貼著權勢和地位標簽的省委機關大院長大，也許穆豔華內心深處和她父母一樣，也有著深深的出身貴賤之分，深知權勢和金錢對生活的重要。隻是在與現實相對隔離的大學裏，迷戀著屠緱廑的英俊外貌和才華才堅持了三年。這種象牙塔裏的愛情小花在現實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在中國， 地域歧視根深蒂固，其根源在於經濟基礎的不均衡。千百年前，屠兵的家鄉貴天子腳下，為萬人所仰慕，現在的上海在當時不過是荒涼蠻夷之地，為犯罪之人流放之所。真是風水輪流轉！當今由於中國國家政策的傾斜，內地和沿海城市之間、不同級別的城市之間、城市與農村之間在經濟發展上存在著顯著的差異。
人窮生活質量就差，不爭的事實。隻是有些人把它上升到出身血統的高度，就有點可笑。那些住著象屠兵家羊圈大小房舍的城市人也會在屠兵麵前毫不吝嗇地顯示出幾分優越感。
當年，當屠兵扛著他母親縫製的粗棉布背包走進學校時，他們宿舍的同學對他“讚譽”有加：“屠兵，你真了不起！你肯定是你們當地人的驕傲吧！”就連來自縣城的祁偉和康帥也趕緊附和，生怕自己也被劃為一個等級。後來，當他們得知屠兵的姐姐們和哥哥在天津、北京和南京重點大學讀書時，全都緘口。
很快屠兵就收到了哥哥和金質樸婚禮的邀請。
金家四世在南京定居，親戚朋友眾多。當人們得知金家大女兒要嫁給一個出身於內地貧困山村農民的孩子時，議論紛紛，好像金家這位才貌雙全的寶貝女婿一下子成了疵品。
在這個地域歧視甚是嚴重的國度，隻有“堅挺”的實力才能扭轉頹勢，就像在這場盛大婚宴中的屠家和金家一樣。
看看屠家的女人們，精心打扮過的屠金、屠花、陣思思，個個美豔照人，風姿卓越。再看看屠家的男人（當然不包括坐在角落裏的屠兵），屠水京和新郎屠緱廑，高挑挺拔的身姿，棱角分明的臉，完全不輸娛樂圈一線男明星。而金家那烏壓壓一大片親朋好友中，無一亮點。本來想著來看金家窮酸親家笑話的那些穿著華貴卻光怪陸離的婆娘們，甚是失望，對著坐在前排引領無限風騷的屠家女人們充滿了羨慕嫉妒恨。不過她們還是被屠家的男人們征服了，個個死死盯著新郎，一秒鍾也不願放過。
屠兵坐在那兒，正胡思亂想著，婚禮開始了。
司儀是個體型偏胖的男青年，滿麵油光。
首先是新郎新娘交換婚戒，並發表愛的宣言。金質樸講到情深處，禁不住淚流滿麵。屠緱廑也留出了淚水，兩人在客人的尖叫聲中親吻著。
接下來是親人好友發表感言，送婚禮賀詞。
屠水京說得激情澎湃，顯得情真意切，唐詩宋詞引用得恰到好處。屠兵第一次見識了屠水京的口才，不過他相信屠水京所言全是陳思思提前寫好的稿。
當司儀叫繼母陳思思上台時，陳思思站起身，說了兩句祝福的話，便很知趣地又坐了下來。
金質樸的父親——金鑄梁在台上分享了一些他和女兒及屠緱廑在一起的趣事。他講的沒有屠水京的慷慨激昂，但輕鬆自然，幽默詼諧。
金鑄梁中等個頭，大方臉，頭頂有些禿，腦門顯得又大又亮。這位比屠水京小了3歲的金鑄梁看起來明顯比屠水京老。
屠兵聽哥哥說過，金鑄梁也留過洋，現在是中國石化公司的高級研究員。
金質樸的母親——卓旻在台上發言時，倒是用了不少成語和古詩詞，其中有些相當生僻。她好像是有意要顯示出她過人的學識一樣。不過屠兵又想：作為南京大學哲學係的教授，這也許是卓旻在講台上的習慣吧。
讓屠兵大感意外的是，卓旻雖然不算漂亮，但看起來非常年輕，完全看不出來是金質樸的母親。
大姐屠金講了一些屠緱廑童年的趣事，逗得大家不斷發笑。
二姐屠銀還在意大利，不能參加婚禮，不過她錄了視頻過來。視頻裏她穿著白色的長裙，神采奕奕，坐在保羅家門前的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屠銀說了很多祝福的話。在視頻結束前，保羅也入鏡站在屠銀身後，他彎腰摟著屠銀的肩，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大家沒聽太明白保羅那異國腔調的中文，卻都看清了他英俊的臉龐和那一雙深藍深藍的大眼睛。屠兵也聽到了金家那光怪陸離的婆娘們一陣尖叫。
屠花上台講了許多溫馨往事，當她講起屠緱廑在大學裏用他第一次得的獎學金給母親買的按摩儀時，突然沒控製住抽泣起來。金質樸和屠緱廑都趕緊上台安慰屠花。屠花破涕為笑，並趕緊給大家道歉。
屠花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可以一展歌喉的機會，她唱了一首趙詠華的最浪漫的事，婉轉甜美的歌聲把婚禮帶到了高潮。
屠兵已習慣了作為一個看客和聽眾，當他被司儀叫起來時，腦子一片空白，臉一時漲得通紅，不知說什麽。倒是經驗豐富的司儀立即圓場：“我們的科學家弟弟此時定有千言萬語，不過一切盡在不言中。”屠兵便尷尬地坐了下來。
接下來，金質樸的妹妹以及其他親朋好友紛紛登台送祝福，或短或長，或幽默或真摯，屠兵都沒有怎麽聽進去。他依舊想著在這個盛大婚宴中屠家和金家的博弈。
除了外貌，屠家絕對勝出外，在金家這個全家都是高級知識分子的精英之家麵前，由母親軸如梭打造出來的屠家姊妹的傳奇也好不損色。隻是屠兵深知這種幾率廖若星辰，絕大多數這樣的陣勢，都是來自弱勢地域一方在蔑視和嘲笑中灰溜溜離場。
屠兵深知也隻有象金質樸這種飄過洋離過海的中國人，才會撕掉中國人身上的出身地域的標簽。
屠兵深深地為哥哥和嫂嫂祝福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