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妹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the courage to be myself and myself
alone."
~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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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級男人通鑒》第153章 許太太與陌生人

(2024-12-20 16:00:47) 下一個

鎮定!短暫的驚詫過後,邵艾命令自己。她記得剛強同她說過一個竅門,當你發現自己與人交涉時處於劣勢,隻需記住一件事——誰都不容易。

“原倉先生你好,”邵艾握住原倉朝她伸過來的那隻手,從容地說,“不容易啊,請坐請坐。”

原倉長得並不難看,但邵艾不喜歡他那對過於黑白分明的眼睛和兩撇胡須。尤其是毫無準備地碰上這麽個人,便如沙堆裏走路踢到塊磚頭,讓人腳疼半天。

“不容易?”原倉愣了一下。中文再好,畢竟不是母語,大概以為邵艾使了個他不明白的文字梗。邵艾也不解釋。你讓我驚訝,我讓你迷惑,扯平。總之不能全按照你的計劃來。

幾人入座後,邵艾將王浩辰介紹給那對夫婦,隨後禮貌地對他們說:“提前恭喜黃姐和原倉先生!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大連籍的黃珍珍四十歲出頭的樣子,長度剛過下巴的中短發染成黃棕色。白嫩的皮膚之下填滿綿軟滋潤的膠原蛋白,讓邵艾想起蘇州老家有把古典木椅上鑲嵌的綢麵軟墊,一輩子有人照顧的好命女人不少是這種長相。

“明年春節前後,”黃珍珍幸福地說。笑起來眉眼彎成月牙,別說,邵艾現在懷疑黃的祖上可能有日本血統。“會去大阪舉辦婚禮。”

服務員上茶,遞給每人一副菜盤。邵艾和對麵兩夫婦低頭點菜,浩辰給三位前輩一一倒茶。

“我其實,一直希望能有機會結識一下令尊,”放下菜單後,原倉笑眯眯地對邵艾說。“隻是聽家父提起過,令尊對我們日本商人頗有成見。好多年前你們邵氏才展露頭角的時候,家父就試圖聯係過令尊,被……無禮地拒絕了。”

這事兒邵艾也記得父親提過。是在八十年代末,原倉製藥創始人也就是原倉弘樹的父親曾托人給邵父帶過話,無非是出來吃頓飯,談談合作的可能。父親當時就發了狠話,邵氏藥業就算破產倒閉都不會跟日本人來往。

“既然如此,”邵艾擱下茶杯,不冷不熱地說,“原倉先生認為我跟我父親會是不一樣的人?”

這話讓黃珍珍和浩辰怔住了,原倉則仰頭哈哈笑起來,笑完又搖頭。“不不,我最近才見識過。向國資委舉報我們非法收購貴芝堂,現在不僅收購作廢,聽說還要被罰款。連帶原本打算跟我們簽合約的滇西百草也落入你們邵氏手中,我看這才是你們的目的,對吧?可以說,這是我們原倉家族在貴國醫藥市場投資史上最慘痛的一次經曆。邵總,你把我們害慘了!”

“不是我要害你們,”邵艾腦海中想象著父親懷抱機槍衝在前線殺日本鬼子的情形,嘴裏雲淡風輕地說,“是政府和法律在出手糾正你們的錯誤。在我看來,一兩單生意事小,維護醫藥市場公平運轉的規則,是我們每一個民企應盡的責任。”

特意強調“生意事小”是為了向原倉表明,不會因為他的未婚妻是邵艾寵物藥公司的重要股東就遷就他。至於這麽說會不會得罪原倉和黃珍珍,邵艾認為無需多慮。經驗告訴她,對於強者來說,有時你在他麵前隻有兩條路可選——得罪他,或者被他瞧不起。與其讓日本人認定中國的民營企業家都是慫包和老實蛋子,那她還不如做一個讓對方嫉恨又忌憚的勁敵。

另外,她還不至於天真地認為,原倉支持未婚妻投資她的私人公司,現在又放低姿態同她吃飯,就足以代表他有意跟邵氏結為盟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幹大事的人來說,他們會想盡辦法多去了解自己的敵人,不會因為蔑視或嫉恨而盲目自信。在這種情況下,邵艾最好的策略就是以不變應萬變。讓對方知道她雖然年輕,還是個女人,但未必容易對付。少惹她。

“規則都是你們定的啊!”原倉拾起麵前的茶杯,仰頭喝光,姿勢讓人懷疑他喝的是日本清酒。

“我們的地盤,可不是我們自己說了算?”

原倉誇張地朝她點了下頭,“無論如何,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咱們現在好歹坐到了同一張桌旁。”繼而詢問浩辰的背景和經曆。

邵艾知道原倉的話還沒講完,此刻轉移話題是想暫緩餐桌上劍拔弩張的氣氛。王浩辰是什麽樣的人?當下會意,並聲色並茂地開始講述他父母在老家辦戲服廠的經曆。原倉因為父親是京劇迷,問了些有關戲服製作的內行問題,氣氛果然輕鬆起來。

邵艾注意到,浩辰隻字未提他從NYU拿的工商管理和生物醫學雙碩士。按說像他這個歲數海歸的年輕人,在資深權重的陌生人麵前通常會急火火地搬出自己的畢業學校和學曆,再高談闊論地顯示自己的水平,生怕人家瞧不起他。而浩辰淨講些趣事,不知是不是怕搶了身邊女老板的風頭,總之是個心思縝密且自信心強大的後生仔。

這時飯菜被適時地端上來,大家遵照中日兩國共同的飯桌禮儀動筷,並對菜式和廚藝盡量做出善意和有見地的評論。一起吃東西總歸利於加深理解,即便無法根除怨恨。

等賓主都吃得差不多了,原倉問道:“邵總,關於海珠動保,不知你們有什麽長遠發展規劃?”

邵艾心道,你不是股東,甚至還沒成為股東的家屬,沒理由跟你講。然而關於公司發展遲早要向黃太太他們作報告。雖說公司機密不能跟家屬講,現實中沒人真的遵守這個規定,而且邵艾也不認為原倉問的是什麽商業機密。一朝上市,連財務報表都要公布於眾。

所以告訴他無妨,但今時今日的邵艾已不再是剛畢業時那個隻會被動應付局麵的年輕姑娘了。想讓她坦誠,對方也得擺出誠意。“原倉先生,不知你能不能先跟我們聊聊,你們原倉製藥接下來在中國市場上都有什麽打算?”

原倉用餐巾抹了下嘴,看那副神情是有備而來。“貴國的寵物藥市場規模目前還不到5億,然而中國社會正在步入老齡化,將來有望成為全球最有潛力的寵物藥市場啊!我看用不了10年,翻幾倍都是有可能的。據我們可靠的消息來源,美國瑞輝計劃於兩年內成立一個寵物藥分部,並將業務擴展到中國……”

邵艾幾乎忍不住要插嘴——你們大日本帝國的情報部門向來無孔不入!

聽原倉接著說:“我們公司其實也想涉足寵物藥領域。具體說來是寵物疫苗,這在我們本土公司已有較為完善的成品。不知邵總有沒有興趣合作?”

哦?邵艾聽到這裏才反應過來。寵物疫苗這塊兒利潤相當可觀,然而國家有規定,外資企業想來我國銷售疫苗的,必須與我國本土企業合資。原倉之所以默許未婚妻給海珠動保注資,是希望借此打開合作的第一步?

當下歎了口氣,“原倉先生,多謝你的厚愛。在我接手邵氏之前父親就多次警告過我,不許跟貴國的商人談合作。”

原倉皺起了眉,“無論哪個國家的商人,首先考慮的不應該是利潤麽?怎麽能讓個人情感影響到生意?”

“民族主義不能算作個人情感,”浩辰把話頭接了過去,“無論出於什麽原因,到今天為止,邵氏的股東和客戶群中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對貴國有抵觸情緒,那我們就不能置之不理、一意孤行。貴國的製藥業有值得我們學習借鑒的先進管理經驗和創新精神,但我們也不能忽略,在收購貴芝堂和滇西百草的過程中,你們的目的隻是壯大貴國自己的中藥資源,這固然無可厚非。其結果對我們本土市場和競爭參與者帶來利益損害,那我們就必須反擊了。”

說得好!邵艾在心裏讚道,父親和剛強多半會是類似的看法。然而原倉誌在必得,她若不同意合作,領域內有的是同行願意傍上原倉這棵大樹的。結果就是海珠動保這棵剛發芽的小苗遲早會因搶不到市場份額而枯死。

“邵總,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原倉這是要拋出殺手鐧了,“你們邵氏人藥總部在蘇州,你又是家中獨女。將來……還能顧得上這邊的生意嗎?我提議,接下來的幾輪融資都可以免了,由我們原倉製藥直接帶資入駐,占50%的股權,如何?”

邵艾暗吸了口氣!目前邵艾自己和邵氏集團總共控股67%,剛好達到絕對控股的界限。原倉這是要直接match公司現有資金,到時她和邵氏的股份降到34%,原倉和黃珍珍合二為一就是60%。相當於把寵物藥公司賣給麵前這對夫婦了。

萬事開頭難,自己親手創辦的這家公司規模雖小,由於涉及到動物,當初還是走了很多程序,費了不少精力跟廣東省動保業的領導們打好關係的。然而另一方麵,她遲早是要回蘇州的,到時候真的是兩頭顧不上,想不到原倉連這點都考慮到了。況且原倉製藥實力雄厚,寵物疫苗是他們的原創成熟產品,由他們打理公司基本上穩賺不賠,今後她就隻等著收錢好了。

這、這回可真是非友即敵,難以抉擇啊!今晚來之前,可沒料到會在飯桌上預見對手,更沒料到事態竟能演變到這一步。

還在猶豫,浩辰就像她肚裏的蛔蟲,說道:“原倉先生,您不是指望我們一頓飯的工夫就把公司賣出去吧?請容我們回去商量一下,如何?另外,您要是真有誠意,請發一份合作意向書,讓我們研究一下具體條款。”

“那是自然,”對這個結果,原倉似乎已經很滿意了。

******

吃飯那天是11月4號周四,原倉公司第二天就發來了意向書。邵艾讓浩辰暫緩,本周日她要飛北京。第二天是全國三八紅旗手表彰大會,邵艾作為廣州市政協裏人數較少的女企業家代表被派去出席會議。說起來,邵艾能如願以償地加入廣州市政協,還不是因為兩年前在政協主席太太舉辦的愛心晚宴上捐了款?就是那回,剛強忘記她的生日並得到了應有的教訓。

說起生日,周日恰好是11月7號,剛強的生日。其實剛強本月1號那天就來北京了,也是開會。可惜周日中午返回深圳,夫妻倆可謂失之交臂。

飛機落地,邵艾一手拖著隻小巧的行李箱走出登機口,隻待一天,沒多少行李。另隻手掏出手機,開機,正打算查查消息,麵前忽然冒出一人擋住她的去路。邵艾急忙停步,還差半尺就撞到那人懷裏。

“許太太這次出行,沒帶跟班兒?”一個男人的聲音居高臨下地問道。

邵艾抬頭,打量近在咫尺的這個陌生人。男人三十歲左右,結實、穩實、皮實,在她所處的三維空間裏是種無法撼動的存在。一直就是這麽高、還是應該更高?那頭烏發粗密得不似腦力勞動者,甚至在城裏人中都少見,但依據其精心修剪與打理的程度可以判斷此人身份不一般。

陌生的瞳孔中不知隱藏著什麽情緒。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即便跟他結婚五年還有了孩子,下一句從他嘴裏蹦出來的會是句什麽話,又或者他的嘴隻是打算將她吃掉,也還是不知道。

“你、你怎麽打聽到我航班的?”前麵不加稱呼,借以顯示關係的親密,內心依舊是剛上大一在校門口初見他的那個女孩,鎮定的底層流動著惶恐。好還是不好?

“問王浩辰的唄,”他細密綿長地出了一口氣,目光掃過機場內腳步匆匆的遊客們,“想不到,自己太太的行蹤要問另一個男人。”

我也不知道你是什麽航班嘛!“你不是中午的飛機嗎?”

“深圳那邊台風預警,航班取消了。想著你再過幾個鍾頭就到北京,幹脆在機場等你。明天一起回珠海吧。”

哎呦喂,這口氣不像羅湖區的領導,像中南海的。邵艾忍住想要撇嘴的衝動,忽然想起什麽,從隨身帶的坤包裏取出一樣東西,遞給他。“生日快樂!”

剛強接過,是支口琴。銀色不鏽鋼外殼的24孔複音口琴,外麵還套著塑料包裝。他捏在手中轉了半圈,將信將疑地問:“給我的?”

“對啊,買給你的。商標還在呢,帥哥牌的!”一本正經的回答,其實是在珠海機場等飛機時買給劍劍的。不是說倆人遇不上麽?他的禮物她打算去到北京後在當地挑來著。

他把口琴從塑料包裝中取出,湊到唇邊吹了口氣,“吭——”引得四周的旅客紛紛扭頭望過來。

“我有說過我喜歡口琴?”他問,此刻的神情不陌生人,不像中南海領導,更像她失散多年的弟弟。

“有!做夢的時候說過,你自己都不知道。”她挽起他的胳膊,像老鴇招呼客人,“走吧,先找地方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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