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大瞬間】特刊
《我們心中的科大》--建校60周年慶
方勵之先生印象記
葛健(842)
〔前言:這是一封二十五年前的私人通信,作者是我的好友(葛 健)。那時我們是大三學生,都是方勵之先生的擁躉和崇拜者,但我 與方先生從未謀麵,隻能從他的文字中感受他的人格魅力和思想風采, 因而非常羨慕這位好友能親耳聆聽先生的教誨,目睹先生的大科學家 風範。那些年我們頻繁地通信,交流傳遞來自科大的民主自由思潮。 1986 年末我最先從我好友的來信中了解到科大學生爭民主的運動, 曾經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後來,方先生因學潮落難去職,我們都異 常悲憤,為了記錄和緬懷那一段歲月,在我的要求下,我的好友寫了 這篇方先生的印象記隨信寄給了我。這封信我一直珍藏著,伴隨著我 浪跡四海。上周(4 月 6 號)方勵之先生溘然去世的消息傳來,難抑 心中傷悲就又把這封信找出來重讀了幾遍,文中青澀但不乏真情的描 述不禁讓我淚眼朦朧。我斷斷續續花了幾天時間,把這封信打成數碼, 公開發表在網上,以此紀念方勵之先生和我們曾經經曆過的那些風雲 歲月。——王曉傑〕
在科大風流人物中,方勵之並不像溫元凱那樣“幸運”, 記得我們在上高中時溫元凱就如同劉曉慶等電影明星那樣 家喻戶曉了。我們 84 級近代化學係就有人慕溫元凱大名而 來的。的確,他那侃侃的談話,伶俐的口齒在新生中頗有市 場,尤其空談“改革”、“理想”等比較投合新生心理。但 是隨著時間推移,溫先生在大學生心目中的形象淡漠了,然 而方先生卻恰恰相反。我想我校近代物理係學生起初填誌願 時不會想起科大還有一個方勵之,而大都僅僅是衝著 CUSPEA 來的吧?!
我也不知入學後什麽時候才聽說有個大名鼎鼎的方勵 之。很幸運我們入校之時恰是新的科大領導班子上任之日, 《中國科大》校刊先後介紹了幾位新校長,當時我對方先生 和龔昇先生的學術比較有興趣,尤其方先生的生活經曆更使 我產生一絲敬仰之情,其中有一句他夫人的話:“方勵之始 終保持著大學時的緊張狀況。”幾乎要成為我的“座右銘”。
我第一次見到方先生可能是在紀念愛因斯坦逝世 30 周 年會上,我也記不清當時有幾個人發言,總之那次給我唯一 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方先生的講話。他說一口標準的北京話, 渾厚的男中音,說話底氣足,不但吐字清楚,且個個字飽滿 有力。他從愛因斯坦 26 歲一個月連發三篇論文講到廣義相 對論,講到統一場論的新進展,從索爾維會議上的先後三次
“愛—玻大戰”,談到量子論與狹義、廣義相對論之間 的協調問題等等。他講得圖像清晰、概念清楚,分析得也很 精辟,盡管那時我還不能完全聽懂其中的道理,但直覺到這 麽新鮮的觀點一定會激起我的求知欲(事後也確有點應驗)。 打這之後我才真正認識了方先生,平時在校園內偶爾也碰到, 隻見他總是臂夾著公文包,邁著大步向前不停地走,從不東 張西望,可能是在想問題吧!我想對於他一秒鍾也都是非常 寶貴的。
也就是在認識他的那年春天,霍金教授——研究黑洞而 卓有成就的殘疾天才,到我校講學。第一講是稍通俗一些的 報告“Why does the time always go forward?”在水上講演大 廳舉行,當時能容納 500―600 人座位的大廳擠滿了師生約 有 1000 人,可能大都還是想看看那位殘疾天才吧!報告一開 始也不知是誰當翻譯(不是直接翻譯霍金教授的話,而是翻 譯他的秘書轉述的話,霍金教授的話幾乎無人聽懂),他或 許不懂天體物理專業詞匯,或許在如此偉人麵前過於拘謹, 幾句一過就開始手忙腳亂,沉不住氣了,盡管方先生在下麵 一再幫他解釋……實在無奈,於是方先生從容地拿起話筒, 鎮定自若地翻譯起來,依我看他當時翻譯得是那樣繪聲繪色, 以至於不注意還以為他自己在做一個生動的學術報告(至於 霍金教授,當時非常動人的表現至今曆曆在目,如有興趣我 另文再敘)。也就在這一年(85 年)方先生榮獲了國際引力 論文一等獎,隨後在校內又作了一次關於他的多連通宇宙結 構模式方麵的通俗報告,可惜我當時在做分析實驗無法脫身, 事後才打聽到他的觀點非常新穎,想象既大膽又豐富,真不 愧為世界一流科學家。幸運的是在上學期最後一次課時,他 又提到了他這方麵的有關思想。
85 年 10 月 7 號,我校聯合合肥分院、安大等單位舉辦 紀念 Niels Bohr 100 周年誕生大會,在會上錢臨照老先生, 還有安大一個姓張的同誌分別作了報告,遺憾!幾乎沒什麽 收獲。前者可能是口音聽不懂,後者隻會放空炮。最後一個 發言的方先生又一次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除了講了在紀念 Einstein 會上的有關內容外,又講了基本粒子的弦理論,真的 有點玄乎其玄,還介紹了誇克禁閉和量子引力論的若幹半定 量“可怕”的結論(這些等後麵介紹他的有關思想時再談)。
打這以後另一次很有影響的報告可能算是那學期在我 校舉行的全國首屆 BME(Biology Medical Engineering)會上 方先生作的首席報告“生物生存的條件?”。我一開始帶著 極大的好奇心去聽講的,本以為方先生是搞天體的,怎麽能 和生物聯係上呢?後來的情況大出人們所料,他那淵博的學 識、豐富的想象力、創造力顯示出極高的智慧,博得與會者 的喝彩,就連會議主席團的人都說歎為“聽”止。
這之後方先生可能就去浙大、北大等地進行了他的政治 觀點演講,隨後自然是北京市委找他算賬,中央若幹要人, 科學院黨委等先後找他談話,還勸其退黨,由於未被說服致 使他到美國講學日程從一月份拖至三月份才被準許(聽說是 有若幹老幹部擔保)。之後就有謠言說方先生與夫人這次一 去不複返了。但不久我就從朋友那兒搞到秘密傳閱方先生在 國外與留學人員座談的談話內容,正是這篇文章才使我更加 敬仰方先生的人格,他才是一個真正的優秀炎黃子孫!心底 無私天地寬,誰念幽寒坐嗚呃?
8 月份他帶著新的信心和大量信息乘著東北信風回到龍 的傳人的故鄉,喚醒久臥未醒的巨龍來了。聽說回國後很快 就回到了科大與暑假未回家的同學暢談新的見聞,新的想法 和新的信念。一個月後就是永遠值得我們 84 級近代物理係, 物理係和其他係部分同學紀念的一學期,這一學期由方先生 教我們近代物理課,起初大家聽到方先生要帶我們課非常激 動,激動之餘難免有些擔心,如此偉人一定日理萬機,這樣 我們偌大的聽課“胃口”如何滿足?新學期的第一堂課就 是近代物理課,那天我特地起了個大早,本以為一定可以不 再像往常因去遲而受到座位虐待。可是大夥也許想到一處了, 剛一進教室就發現能容納 200 多人的教室已快滿了。人們陸 陸續續地到來,當預備鈴響後,我抬頭一看,謔!200 多座 位的教室已座無虛席,而我們 84 級 2 係和 4 係總共隻有 130 人。我們一邊紛紛議論著,一邊又在急切等待盼望已久的時 刻的到來。上課鈴響了,門開了,進來一個我們不認識的人, 我立即感到不妙,一定是方先生有事了。我當時心怦怦亂蹦, 害怕地等待他開口,我是多麽不願意由他來代課啊!他終於 說話了,原來方先生去北京參加一個星期的會,同時他也很 自量地說,他不是來代課的,缺的課由我們去看方先生的錄 像。真新鮮,還有點現代化教學的意味呢。事實上,除了二 維與三維的不同,我看其它效果沒什麽兩樣。
一個星期過去了,星期一早晨方先生穿著短袖襯衣和米 色褲,臂夾著個公文夾跨進了教室。他人顯得很精神,一副 大學者的氣魄,鋒芒畢露。可有一點也許我們大家都直覺到, 仔細一琢磨才發覺原來方先生左右有較明顯的不對稱,除了 右肩明顯高於左肩外,左右麵部表情並不對稱,顯然右部肌 肉發達,嘴也偏向右邊。我即刻意識到這是一個有趣的發現, 以後又仔細觀察了我校一些知名學者,發現他們的麵部表情 都有較嚴重的不對稱,不是左部發達就是右部發達。我再一 想:無非是左腦控製人體右半部,右腦控製人體左半部;右 撇子左腦發達,抽象思維強,典型科學家類型;左撇子右腦 發達,形象思維強,典型藝術家型。
方先生上課大都是事先把準備好的大概內容寫在塑料 紙片上,然後用幻燈放映在屏幕上,他說這樣可省去大量抄 黑板的時間,多講一些東西,看來我們教學方式的改革也許 會朝這方向發展。方先生講課就如同做學術報告一樣,說話 鏗鏘有力,而且後來我觀察發現他在任何地方說話都是那樣 的聲音,似乎不會說軟語。那堂課他先稍快地把我們看錄像 的部分內容概括一遍,然後再往下講新課。由於他對科學史 和科學前沿了如指掌,因而講課跳躍性、思想性都非常強, 不允許一個人有 0.1 秒的分心,否則美妙的物理圖像、深刻 的物理思想、趣味的哲理就稍縱即逝,“光子火箭”難追唉! 不過也得承認,對於一個知識麵很窄的書呆子可能聽起來真 的目瞪口呆了。記得“戰爭”還剛打響,就有不少“逃兵” 從前線逃回,我覺得很不理解,便問他們何故,有的說:“聽 不懂!”,有的說;“他講的又不能解決具體一道題!”。 是的,方先生的課與一般老師的口味相去甚殊,我幾乎未見 他算一道具體的例題,不過一些抽象的公式推理到處可見, 頗具西方教學的味道。然而我不能不為那些“逃兵”感到悲 哀,他們已完全中了東方教育的毒而不能自拔!!
下課了,不少同學到講台上問問題,方先生總是麵帶微 笑慈父般地給予圓滿回答,我記得方先生對問題的反應非常 迅速,這就是“熟”生出的“巧”勁吧!依我看他們當時問 的問題大都是由於知識麵不廣、理解不深之故,對於僅僅是 少見多怪而提出非科學的詭辯問題,方先生總是一方麵給予 解釋,一方麵也顯出他那堅定執著的信念,不與其過多糾纏。 那種人可能是出於想顯耀自己的“擅思”,可是沒想到手段 又是那樣貽笑大方……一旦同學們提出的問題解答完畢,他 總是邁開大步到西樓,可能是到天體中心去辦事去了。真是 分秒必爭!
也就在方先生給我們上課的第一星期,方先生的夫人— —北京大學物理係副教授李淑嫻也來科大了,她來的目的是 做一次關於美國見聞的報告。報告在水上報告廳舉行,來的 人太多,擠得幾乎透不過氣。方夫人口齒伶俐,盡管五十多 歲了記憶力還是那樣好,不用稿全憑記憶來講解四盤幻燈片, 且條理清晰、觀點明確。她與方先生在很多觀點上大都一致 的,除了表麵看來她不像方先生那樣沉著,她畢竟是一個女 性,有著得天獨厚的直覺能力,但往往在理性能力方麵要比 男性遜色一點……
星期四上午一二節我們照常上近物課,大概上了一半時, 方夫人突然從門外進來,低著頭一聲不吭,當時方夫人披著 頭發,若未見過她的同學一定驚訝,她有點像“黑發魔女”。 在大家不約而同地看著“魔女”且小聲議論時,我看見方先 生不動聲色地繼續講他的課,目不側視仿佛一切都未發生過。 隨後方夫人照了兩張不同側麵方先生給同學講課時的照片, 對於這一切方先生自然無動於衷,我想方夫人什麽時候離開 教室他也許都不知道。
說起方先生講課的特點來,我想還有非常鮮明的一點: 對政治緘默。盡管他非常關心國家大事,有一顆強烈的愛國 心,可在課堂上對政治一直保持緘默。說實話我本以為他會 在課堂上談談或略提些敏感問題,然而事實證明我錯了。後 來總算想通了:這才是真正的大師風度——胸有成竹,該幹 什麽就幹什麽,完全由理智來駕馭一切。他是一個理性的智 者!當然在講到拉曼實驗時,他情不自禁地聯想到三十年代 的王守仁先生,說他本有希望成為中國人第一位諾貝爾獎得 主(在分子光譜做出過傑出貢獻),可是抗日戰爭爆發,他 毅然回到了祖國棄理從工,學製造武器。說到這,他表情很 嚴肅,如此追求自然界和諧的人是不允許不合理現象存在的 ——不論是自然界還是人類社會!戰爭——完全破壞了人類 的和諧,他理所當然深惡痛絕!當說到伽馬射線反常吸收問 題時,他又談到了這一現象是首先由中國學者趙忠堯發現的, 因無法解釋也隻好棄之一邊,隨後當被 Dirac 作為預言正電 子存在,並進而獲得諾貝爾獎的有力證據時,他很是痛惜。 東方學者的確聰明過人,可就是不注重思想的培養,才落得 趙忠堯事後追悔莫及的結局,怎能不叫人痛惜呢?!……當 說到質子衰變實驗時,他又講起了在阿爾卑斯山脈下的山洞 中看守儀器的人(要知道這種實驗往往幾年才看到一次現象) 大都是中國人,因為中國人是“廉價”的勞動力,當時他苦 笑了幾聲,我相信他說到這一定是非常痛苦的……。
11 月份,方先生到意大利開國際天體會議,可能有大半 月我們是和“二維方先生”打交道……。後來聽說他剛從意 大利回來時很激動(國外經曆的一切他又有了新體會,尤其 是羅馬教皇給伽利略平反,且羅馬教皇和意大利總統都謙虛 地接受他們的天體普及教育,給他觸動很大),未來得及回科 大就在上海幾所大學發表了演說。不過回到學校後他又恢複 到緘默狀態,認認真真地講課,同時也給我們帶回了世界上 目前最先進實驗手段的錄像放給我們看,我們無不驚喜萬分!
這之後,12 月 1 號,校內出現第一張大字報《致全體選 民的一封信》。隨後大字報,小字報鋪天蓋地地貼滿了科大 校園。事態一步步地發展,12 月 3 號,在水上報告廳進行了 候選人辯論;4 號晚在校禮堂召開了競選演說會,這兩次活 動因有事我都未能親身經曆,但方先生在會上作了“競選演 說”,據說方先生事後也後悔當時太激動了點。就我的看法 是,物理大師們都有點天真,因為科學運用的推理方式大都 是形式邏輯,而習慣於形式邏輯思維的人容易導致單純,天 真——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物理學家們“童心未眠”的緣由 吧?!
科大要求民主的呼聲如同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以致勢 不可擋地爆發了“一二•五”運動。那天中午十二點多,人們 紛紛地到圖書館前聚集,快一點時,方先生也來了,他講了 很多充分的理由和道理,勸同學們冷靜點,不要用遊行示威 等過激方式來喚醒民眾、爭取民主。可惜當時無話筒,很多 人都沒聽到方先生的良言苦勸,等後來話筒拿來了,遊行隊 伍已出去一大半。說真的,當時方先生要是有話筒可能就不 會有出校遊行的事件發生,那麽科大這塊民主搖籃也許就如 同星星之火保存下來了。事實上也正是最近幾年,科大在海 內外聲譽鵲起,先是西區建設,後有加速器工程,及承辦亞 洲微機學院,還有 1986 年《祖國新貌》新聞集專門報道了科 大近況,強調了科大在國際國內越來越大的影響,《人民日 報》還登載報道讚揚科大民主辦學好風氣等等。然而也許去 年 12 月就是我校的鼎盛期,未來可能就要走下坡路了,我們 作為科大一員不能不為此擔心……。
12 月 5 號至 23 號,我還見過方先生幾次,隻見他在校 園內來去匆匆,牆上貼的眾多大字報他也顧不上看,雖然我 覺察他似乎想看。12 月 23 號下午,我校約 1000 餘人又一次 走上街頭聲援上海大學生的示威活動。晚上約 400―600 學 生在合肥市委大院內靜坐示威,學生代表和市委有關人物進 行談判,雙方都騎虎難下,這時管校長和方先生來了,經過 他們的交涉,才算結束。
後來在水上報告廳舉行業餘黨校結業典禮,那天我恰好 路過此地,打遠處就聽到方先生洪亮聲音,遂稍稍進去聽了 一會。方先生還如同往常樣說話,從容不迫,但我也微察到 他內心深處隱藏的不安。他在會上著重強調了一下民主自由 的真正含義,引用了伏爾泰的一句名言:民主自由就是給對 立言論以最大容忍。他分析道,歐洲之所以現在民主化程度 比較高,很大程度上歸結於文藝複興後一係列資產階級思想 家關於民主、人權和自由等思想的啟蒙教育。接著他又提及 他幾乎每天都要收到不少國內外打來電話詢問科大競選活 動的結果。他最後說希望科大要善始善終搞好民主選舉,做 個榜樣。
新年一過,事態變得越發對科大不利了,緊接著就是令 人難忘的最後一課。星期三就有消息說記者要來與方先生辯 論,星期四上午方先生仍堅持上完近物課,他或許預感到不 久就要永遠離開科大了,遂決定下午應付記者采訪,晚上 7: 00―9:00 給我們上最後一堂課。7 點整方先生如往常一樣準 時到達課堂,仍然從容不迫地講課,但我終於發覺那天方先 生第一次在課堂上撓頭發,這預示著他內心正處於焦慮之中。 講課的方式與以往也不太一樣,以往上課他一直是很嚴肅的, 總讓我感到科學研究的求實性和艱難性;當然從不缺智慧性, 因而又讓我感到科學研究的其樂無窮。但那天上課,他說話 突然風趣活潑起來,以致博得我們一次又一次的掌聲和笑聲。 當他講到宇宙不對稱源問題時,忽然神秘般地打開事先用白 紙蓋住一部分的一張透明塑料片,我們驚訝地看到那是一副 活生生的古代美人側麵圖(方先生自己畫的),他告訴我們他 研究宇宙而得出的真理:對稱+破缺=美!就如同你感覺這美 人為美一樣。真沒想到方先生還有這手絕招。方先生最後一 堂課是我收獲最多的一次課,他從量子論與廣義相對論的結 合導致時空概念失去絕對意義,講到 Planck 時空“旅遊”奇 遇和道教的“有生於無”的思想在宇宙起源研究中的作用, 最後他介紹了他的多連通宇宙時空模型思想,包括他畫的一 幅幽默畫,一個大頭娃娃托著腮苦思冥想:“What is the shape of the universe?”。同時他調侃道:“他是不是你們中的一個 人?”作為最後一堂課結束語,他向我們重述了他先前回答 記者問的問題:“你和薩哈羅夫有何同與不同?”。隨後方 先生在不斷的掌聲中離開了教室,離開了我們,離開了他熱 愛的並且共度了二十八個春秋的科大,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了。 寫於一九八七年三月二日
後記:王曉傑在兩年後又追尋方先生的足跡去了北京天文台求學 (方先生離開科大後調職去了北京天文台),但不幸的是,當他去天 文台報到時,已無緣見到方先生了,因為一場更大的席卷全國的風暴 爆發了,方先生被迫避難於美國大使館。一年後方先生去國離鄉落難 於位於美國亞利桑那州圖森市的亞利桑那大學,這次是他真正地離開 了他深愛的土地和人民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就再也不能回來了。又 是兩年後,王曉傑幾經周折也來到了亞利桑那大學,成為亞利桑那天 文台錄取的第一位大陸學子,終於又見到了方先生。但他並沒有師從 方先生,因為方先生是在物理係任教。
方先生不僅在民主自由思想上啟迪了我們這代人,更主要是在科 學真理的求索中激勵了一大批青年學子為之奮鬥。青出於藍,而勝於 藍。現在我的這位好友已是美國一所著名大學的天文係教授,而從助 理教授到正教授他隻花了四年時間,成為國際天文學界的一顆新星。
本文原作者葛健感謝他的高中好友王曉傑博士,在百忙中將他的 1987年與王博士的私人通信手稿輸入電腦,給予修改並加了前言。 他也感謝薑淑華給予進一步修改。
——葛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