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從不說愛我們

【科大瞬間】第163期 | 邱實 871, 8715

又到了父親節。從昨天起就看到朋友圈裏有關於父親節的文字發出，見有人說，中國的父親節應該是抗戰勝利後定下的8月8日，而非美國政府1972年才確認通過的今天這個日子，雲雲。這應該不重要吧。歲月荏苒，世事無常，我想在今天對天國裏的父親說些心裏話。

那天，我躺在竹沙發上午睡，隨性的時光，聽著蟬鳴，感覺又回到小時候在老家由父親帶著在室外午睡的情景，往事湧上心頭。

父親一生辛苦，從農家長子到一名軍人，再到酒廠工人、印刷廠幹部，始終承擔著家裏最重的擔子。知道他為家裏蓋過三次房，從農村土夯的簡易房，到城關三層的獨立小樓，因為我們家有兄弟三人，所以他蓋的房子基本上都包含三個單元，以城關老房為例，每層都有兩個房間加一個廚房，就像現在標準的三單元公寓房吧。父親早逝，上世紀八十年代就積勞成疾離開人世，享年不到半百。印象中除了他住部隊的營房（那是我出生前的事）和單位的宿舍外，自己蓋的房卻沒住過幾天，可能最長的一次就是他自知已康複無望，從醫院搬回家那生命中的最後十來天吧，在那十來天裏，他把家裏所有的事跟母親交代了一遍。

作者父母的結婚照

那時我們三兄弟分別在美院、大學、和中專讀書，我在合肥的中科大讀大二。按照當小學老師的母親後來的說法，父親在世的時候，包了家裏幾乎所有家務，她除了教書，連醬油在哪裏買都不曉得。我的記憶裏確實也是如此，連每年的年夜飯都是等父親下了班，趕回農村的家中，才開始動手，蒸年糕，釀青紅酒，油炸一竹篩一竹篩的魚和肉。

我從小學三年級起便更多地住在城關，跟著父親生活，因為母親一直在老家的村裏當小學老師，直到她退休也沒能調進縣城的小學。我印象很深的是父親經常出差，其實也就是出去一兩天的短差，因他在廠裏負責采購。每次他出差回來，總會從口袋裏給我掏出一把瓜子或幾顆糖果。在我準備高考的那段日子裏，我就一個人住在父親剛蓋了兩層半的小樓裏，因為那裏安靜，適合備考。一張老式床，一張綠色的辦公桌權當書桌，從那時起，我算是在家裏最早擁有了自己的單獨房間的人。

備考期間，我其實也沒太認真，就是看從班主任寶秋師那裏借來的各式書，一次十本，看完再借那種。印象中最好看的是羅曼羅蘭著的《約翰克裏斯朵夫》，最難啃的是古文版劉勰的《文心雕龍》。我看書愛關著門，聽到敲門聲，那定然是父親來了。他來往往是端著雞蛋蒸當歸，或是用小人參泡的開水，他說我用腦辛苦，這些可以幫助睡眠。有時晚上七、八點，他從外麵串門後帶回來一些水果零食，不外是幾個香蕉，一些餅幹，一把瓜子，或十來顆紅棗。

那時他的手已開始皸裂，我注意到父親常用手摁住肝區麵有痛色，就叫他去醫院檢查，他卻說沒事，還說早年也有過這種情況，過陣子自己會好。我印象中父親基本上沒看過病，沒見他吃過藥，不像母親在我有記憶起便是個藥罐子，父親常常下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幫母親熬製中藥。後來我想，在我準備高考時父親應該還是絕症早期，離他被確診絕症晚期也就一年，離他第二年十月離世總共也才一年半的時間！

父親一生節儉，平時看他穿的都是軍裝，軍褲也是補了又補。父親做為家中長子，個子就一米六五左右，聽他說是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參了軍，因為體重不夠，體檢時在短褲裏藏了兩塊小磚頭才勉強過關。父親無論在家在外總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後。那年我考上科大，這在我們的老家長樂可是個大事件，尤其是一家三兄弟同年考上外地學校更是罕見，為此父親在老家那個村莊請閩劇戲班子唱了三天大戲，遠近的鄉裏鄉親都來看，這是在我去合肥讀書後發生的事了，我後來才知道的。想來那幾天應該是他一生中最開心、最揚眉吐氣、最有麵子的幾天吧。

我們那時上大學極少有家長送去學校的，我那年也就十六周歲，還屬於沒長開的那種。父親用一根扁擔挑著一個皮革衣箱和一個行李包，從長樂把我送到當時任福建公安廳消防處大領導的舅舅家住了一宿，第二天送我上火車時父親隻跟我說了一句：到學校一定要努力讀書，要勤快，要和同學搞好關係。言猶在耳，父親卻已離世將近三十三年了。

父親從不說愛我們，卻把所有的父愛給了我們。今天是父親節，我想用這篇文字，作為遲到了這麽多年的為父親送行的祭文，願他在天堂裏得到安息。

也祝天下所有的父親們節日快樂!

本文作者攝於2018年初

注：除特別注明外，本文圖片均來自網絡。

【作者簡介】邱實，871-8715，1992年從中科大畢業後入職福建實達集團，曾任市場部副經理，1994年任實達集團駐京首席代表。後出走外企，1998年回福州後成為創業者，曾創辦福建健康之路、北京法意、福建天棣互聯等多家互聯網及移動互聯網企業。曾作為誌願者赴汶川救災，十數年協助福州隱惠園看顧殘障孤兒累百餘人。五年前重新創業，組建福州傑楷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及深圳中科芯程科技有限公司至今。

文圖編輯：沈濤, 劉揚

排版編輯：俞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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