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大瞬間】73期 | 傅一民 8212
【導讀】
八十年代中期,科大出現的第一份女生自創報刊《四方》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原因有二。其一,學生自創報刊的出現,猶如石板下頑強生長出的小草,是那個年代從壓製逐漸走向開放的象征,尤其在一個男女學生比例懸殊的校園裏,女生挑戰時代的聲音令人倍感清新。其二,當時每份《四方》報售價二分錢,可以用菜票買。帶一毛錢去吃飯,買了《四方》就隻剩八分錢了,而八分和一毛的差別,決定了這頓菜有沒有肉味,因此買《四方》前常常有大腦與肚皮的對話。至今難忘。
——黃劍輝
兩年前返校參加畢業三十周年慶祝活動,昔日的男女生宿舍“四牌樓”,"黃鶴樓" 雖在,早已不再是吾等"老校友"的棲息之地。我們每晚歸宿的是坐落在老校門東側、正對著"眼鏡湖"的"專家樓"。而823/8212班集體認領的一棵紀念樹,正好與"專家樓"隔湖相望。銘牌上刻著短句"那些年, 我們相伴成長", 指的既是那棵樹, 也是我們大家彼此。
上世紀八十年代, "科大"品牌輝煌如日中天, 配以科大招生組老師工作非常積極主動,每年收羅到合肥的幾百號新生都是來自各省市重點高中的佼佼者, 個個胸懷大誌,夢想成為下一個愛因斯坦、居裏夫人。因此說來,形容"科大人都比較有個性", 可算是不小的understatement。這"有個性"的一個突出表現,就是誰也不服誰,大到班級,小到寢室,不僅在學業上充滿競爭,平日裏說話句句較真也是常態。
我讀科大雖被錄取進了化學係,但骨子裏多少有點小文藝,去圖書館占好座位,並不總能專心做題,常跑去翻閱一些文學期刊,或從圖書館借些與功課無關的雜書回寢室看。說來慚愧,在合肥三年期間(後兩年轉去管理班,就讀於北京玉泉路校區),隻認真讀了一年的書,從大二開始便踴躍地投身於各種課外活動,參加係女足球隊下場踢過球,參與藝術團話劇隊編演過啞劇,各類大小文章也陸陸續續寫過N篇(包括曾為一份轟動校園的"大字報"撰寫文案)。彼時科大官方出版物,除了教材,隻有一份校刊,發的都是比較正統的官樣文章和院係報道,基本少有普通學生發表文字的空間。偶有詩歌類散頁或高深話題討論文章,屬於民間非出版物,僅以油印資料形式傳閱。
記得1984年9月的一天,開學不久,午飯後兩位室友帶回她們順手買的,824同學自己編印的《大學生論壇》。名字起得雖大,其實也就是一份裝訂成冊的油印雜誌,頁數不多,刊登了幾篇雜文、散文和詩歌(哦,對了,那些年也是新詩/朦朧詩在校園裏大熱的時代),裝訂成教材一樣大的開張,粗看甚至有點像考試複習資料(那時複印機在國內尚未普及)。
翻閱完這份油印版的"自媒體"創刊號,免不了開始逐篇點評,說著說著,話鋒一轉,何不我們自己也來辦張小報?幾位宿舍同仁擦拳磨掌,紛紛響應,立馬籌劃起來,甚至各自取起筆名了。最近,為考證辦報經曆,我們還特意翻出大學期間的相關日記。以下這段記於試刊前的1984年9月17日:
“我們的意思是搞一份傳播訊息的小報,堅決廢除大塊頭文章。
我已為它取好了名字《四方》快報,計劃本周末出第一期……
不論成功與否,它都將是科大女生辦報的首創。”
小報的名字定為《四方》快報,出自"好兒女誌在四方", 簡單明了, 琅琅上口。記得我們專門跑到南七小店,花幾元錢治了一方大印,又去文具店購辦蠟紙,刻字專用筆,及墨油等一係列所需用品。又從學生會借來鋼板,手搖滾筒油印機。經過幾番嚐試,當第一期小報試刊版成功付印之時,那份發自心底的喜悅真是難以言表。就這樣,第一份科大女生創辦的報刊誕生了!
這裏再摘錄一段那年十月初的日記:
“我們的《四方》分別於9月22日、9月29日出了兩期,轟動不小。
第一期是贈閱,第二期在食堂門口賣,最後剩了幾張,
到現在已被人要光了,大有供不應求之勢。”
別忘了,我們那時可還沒誰讀過商學院呢!
當年科大的圈子很小,同級各係同學之間,分隔度幾乎基於1和2之間,遠低於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 我們《四方》創刊後,還曾特意前往校門北側的銀行幹校、四係所在地,拜訪了《大學生論壇》的主要編委、824的潘同學和朱同學。824的編委同學非常友好,對我們創辦《四方》小報亦表示支持,甚至同意轉發我們下一期即將發表的《給科大的男子漢》。這是一篇引起不少爭論的"檄文", 本班就有兩位男生憤然投稿回應,被我們選發在了第三期上。
實話說,已不記得這篇我用筆名"曾雄"所寫的具體文字,無外乎半義正言辭、半嘲諷加幽默, 調侃一下科大男女生之間的對抗情緒, 絕對是too young, too simple,sometimes naïve. 那時科大男女比例接近6:1,我們老三係(化學)女生算多的,仍不及30%,除了六係(無線電)和八係(生物),其餘的大部分係,女生寥寥無幾,真是屈指可數。其實那時對gender politics並無深刻認識,不過這份完全由女生自主編輯出版的油印小報,也算是替校園上最大的少數群體,發出一點不容忽視的聲音。更何況十八九歲的青春年華,寫寫詩、抒抒情好像也是很自然的事。小小鬥室,瞬間又催生出好幾位詩人。
從此,每隔一到二周,《四方》小報帶著油墨香,從女生樓飄向校園的不同角落。除了我自己,同寢室的周同學、袁同學、陳同學、魏同學都曾積極參與撰稿、刻字、印刷,輪番上陣。當時主要的也是唯一的發行渠道就是在食堂門口設攤,小報每份定價2分錢,每次售完都收回一大捧零飯票(塑膠版小票)。有時同班的部分男女生也會主動加入"賣報”行列,拿著飯盆,邊吃邊幫忙照看"報攤"。幾期辦下來,《四方》小報銷量逐漸增加,相應地對刻字的工作量和質量的要求也有所提高。班上字寫得好的陳同學、梁同學也曾幫忙加入刻板印刷。
為均衡工作量,我們決定實行責任編輯製,每人輪值一期,負責組稿以及協調刻板、印刷、銷售等事宜,包括回複為數不多的讀者來信。辦了三期,就有編委以不想耽誤學習為由請求退出,“為了辦事正規化,她還提交了一份辭職申請”。創刊一個多月後,編委由最初的五人,縮水到三人,但我們還是決定堅持辦下去,"在不影響學習的前提下,把《四方》辦到期末"。後來還發生過輔導員老師到寢室當麵傳達"領導意見", 以及數日後再次轉達,校領導希望我們不要辦了, 雲雲。甚至還聽說有人去係裏查過編委學習成績。
辦報期間,也有不少高年級前輩(男同學為主),包括前學生會主席,親臨指導、獻計獻策,希望我們能把一大批有見解的人團結在我們周圍,真正起到為同學說話的作用。那一學期,校園裏"自媒體"空前活躍,湧現出不少大大小小學生刊物,印象較深的還有研究生部主辦的《學生學報》。11月底,改革風雲人物溫元凱教授出任係主任,還曾"提出要我們《四方》和係學生會共同組織一個座談會,(讓同學們)提建議。”
小報辦了一學期後,曾在女生樓門口張貼告示,招賢納士,原本希望有低年級女生團隊願意接手編輯, 結果隻有一位女生自告奮勇—8313的魏奇誌。她後來成功轉學武漢大學中文係,畢業後果真成為新聞從業者,現在矽穀仍然從事與中文有關的工作,這是題外話。總之《四方》小報在出版期間未遭關停,總計出了十餘期,我們也實現了"辦到期末"的小目標。那學期快結束時,我們寢室全體成員照例去拍了一張集體照,不過這一次特意題上了:我們是《四方》首屆編委 85.1.7。圖中後排站著的三位是堅持到最後的編委,也算應了那句last ones standing.
進入《四方》自主停刊後的大三下學期,我們幾位編委也被"招安"進了校刊,一本正經地做起學生編委/記者來了。我還曾一度接手校廣播站的組稿工作,繼續發揚自媒體精神,聯係各係學生會供稿,介紹本係的人和事,那是後話。
另外還有一件有點意思的小花絮。某同學出任《四方》責任編輯時,收到一位即將出國留學的高年級男生來信,結果一來二去,編讀通信演變成“準情書“,一直到寒假前夕的“讀者見麵會”。遺憾的是該讀者別校去國後音訊全無,未能成就一段《四方》佳緣。
作者(右)和同班同學劉緋在北京,攝於1987年3月
這樣一份純屬自發性的、自媒體雛形《四方》小報,所刊載內容不免幼稚,字裏行間流露出編者、作者青春期的萌動,可惜沒有存留,無以逐篇回顧。作為發起人之一和親身參與者,這段塵封已久的微曆史絕對是本人五年科大生涯中的亮點之一。
毫無疑問,《四方》小報能夠問世並存活一學期,足以見證八十年代中期科大校園的生活是多麽活躍開放。時任校領導對《四方》等學生刊物究竟有多關注?我們自己當時並不清楚,隻是後來聽說,某位幾年後舉世聞名的校領導在85年的一次校外公開講話中,重點介紹科大辦學之自由開放,而學生自主創辦的諸多校園報刊包括《四方》小
報,即是所舉實例之一。
823/8212畢業十周年在紐約mini reunion。右一為作者,右三、右五為《四方》前編輯
823/8212畢業三十周年聚會 (二排右三為作者)
文圖編輯:黃劍輝, 陶李, 許讚華
排版編輯:吳鈞
《科大瞬間》編委會
許讚華 803|劉揚 815
黃劍輝 815|滕春暉 8111
餘明強 9115
陳風雷 786|沈濤 822
Jay Sun 8364|吳鈞 8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