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時不我待
晚秋。達裏崗皚～錫林格勒草原地帶，戰雲滾滾。
臨危跡象，日益明顯。
納蘭基地對此早有預料，它建立之初就一直準備著，遲早這裏將有一場惡戰。入秋便加快了部隊集結和各部將領調配。八路軍120師參謀長周士第10月即帶該師獨立旅，趕赴草原深處換裝、參訓。晉綏軍區派出副司令員續範亭等，率山西新軍第2、4“抗日決死縱隊”萬餘人，也前往納蘭增援。
11月中旬美軍方麵在泰勒堅持下，也明確了3個中隊48架作戰飛機，作為香格裏拉機場的常駐兵力。
軍情緊迫，時不我待。這個偏遠基地，已成為整個邊區的生命線。甚至說“國脈所係”也不為過～它是中國贏得戰爭的希望。保衛它的意誌，如同日寇要摧毀它的意誌一樣堅定。
兵力集結期間，得到基地汽車團的有力接應。美式“十輪卡”在人煙稀少的草原上，往往連夜前出數百公裏，迎接徒步行軍的各部。因此他們能夠不失時機地迅速趕到納蘭周邊，換裝、補充，投入緊張的戰前適應性訓練。這也是日軍幾次沒敢於更早就輕率發起進攻的原因之一。
大戰臨頭，納蘭～香格裏拉已無須保密了。11月底，基地內短期集結人數逾3萬，容量呈超負荷狀態。糧草雖充足，窯洞卻不夠用。各部用野戰帳篷和囤積煤炭，權且禦寒。
部隊序列也作了調整。根據基地作戰處計劃，編為3大野戰縱隊。各部指揮官陸續到位，其中不乏名將。
177） 虛度年華
北非。摩洛哥，卡薩布蘭卡。完成【火炬計劃】、占領並降伏這個大西洋港城之後，指揮官小喬治·巴頓少將此時正度過“一生中最無聊、最無所事事的階段”。※《巴頓日記》
他渴望已久的、圍剿隆美爾的戰鬥，尚遠在1000英裏之外的利比亞，根本輪不到他參與。並且還飽受指責：因為他寬容但帶點機會主義色彩地接受了維希法國駐摩洛哥總督~諾蓋將軍的投降，這個舉動在英美輿論界被嚴厲批評為“敵友不分”。
而作為占領軍司令，他每天不得不出席各種儀式、酒宴、舞會和狩獵，這也被輿論抨擊為“過總督癮”和“在戰火紛飛的世界裏，極不相稱地享受著燈紅酒綠”。
令他忿忿不平、妒火中燒的事情剛剛發生。比他小10歲、晚8屆的馬克·克拉克已晉升為3星中將。被委任為第5集團軍司令。而那曾是巴頓相中的崗位。※史實
某日他憤憤地對部下說：“真他媽的該死！要做的事情那麽多，我卻整天呆在這狗屁交際所～司令部裏，品嚐這狗屁的法國烹調、阿拉伯菜肴和他娘的非洲野味！”
這種虛度年華的荒誕，和不能走上重要戰鬥崗位的失落感使他覺得，自己成為一個偉大軍人的夢想“已完全破滅。57歲，該被世界遺忘了。”他在日記裏寫道。與其成為“沒人要的狗東西”索性不如“幹脆在某次飛行中失事，痛快死去了事”。※《巴頓日記》
11月下旬某日，忽然收到一封特急件。
急件是用法語寫成。它來自……見鬼，怎麽會是印度？
打開。哎呀？……該死的！居然是～喬？
醋老喬哇！這個比我年長2歲卻早畢業5年的西點前輩校友，這個1906年在西點擔任我年級輔導員、在我們違規～夜間外出去鎮上喝酒回來翻牆～被他狂追了1000米、事後卻不向校方告發的可敬少尉，這個1918年在法國、同在“鐵錘潘興”將軍手下、同樣受到賞識的情報軍官，在勃艮地、在著名的聖米耶爾三角地帶戰壕裏，時常咒罵我是“留級生”的那個可惡的老熟人～史迪威中校！現在他是中將了？不奇怪～連克拉克那種後生晚輩，都能掛上3顆星，那麽資深而本來就有兩下子的喬，隻能說是像我一樣倒黴。他晉升也是太慢啦！
當年在法國，那個以繪製軍用地圖聞名整個西點軍校的史迪威，被潘興將軍親自委以司令部偵察參謀的重任。而巴頓，則爭取到了美軍第一個坦克營長的任命。
倆人作為同時代出類拔萃的青年軍官，免不了有著某種暗中較勁的心理。但因為崗位並不重合，倒也沒什麽矛盾。隻是樸素務實的喬看不慣衣著華麗的巴頓～手握馬鞭、神氣活現的派頭。而對巴頓身先士卒、冒著彈雨衝鋒的勇猛作風倒頗為讚賞。
為共同作戰，史迪威還邀請巴頓登上他的偵察氣球，一起去觀測～哪裏有可供坦克施展的平坦地形？
倆人臭味相投的共同愛好，就是在第戎附近的第49陸軍醫院住院時，互相擠兌為“被打掉半個屁股”的巴頓，與“被毒氣熏瞎了左眼”的史迪威，湊成一對兒，練法語。內容不外是嘀咕總統壞話、或以咒罵“傲慢自大的英國佬”來取樂。
兩個“搗蛋鬼”也常常互相排斥、互相貶損。
簡約寡言，但出語尖刻的喬，時不時蔑視出身豪門、喜歡高談闊論的巴頓。但這不影響他們的關係。
重大分歧，除了史迪威擅長的～起“惡毒綽號”～例如留級生什麽的，還有關於馬匹。身為騎兵、且擔任美國陸軍馬球隊長的巴頓，對於戰馬的感情自不待言。而史迪威卻一點兒也不喜歡馬，甚至堅持認為：馬是過時的東西！
“它們腦袋的形狀很像恐龍！一看就是進化不完善的生物！”
就這，都能成為倆人的分歧焦點。
178） 甘當少尉
分歧的結果，以巴頓終於“背叛騎兵”，轉而不遺餘力地投身於機械化作戰而告結束。友誼卻繼續了。
號稱全美“前10名神槍手”的史迪威，也不得不承認巴頓的奧運會第5名馬術騎手和“劍術大師”的身份～畢竟他發明的“巴頓劍”已被合眾國騎兵部隊采用為製式武器。
而巴頓也不敢小覷身材細瘦的“醋喬”：人家是橄欖球冠軍隊的四分衛！懂體育的人都知道那位置意味著什麽。而還是這個喬，最先把籃球引入了西點，且擔任了隊長兼教練……倆人另一個共同特點是：都與史汀生早年相識～被他所器重。並都被記錄在馬歇爾黑皮小本子的《未來帶兵人才》欄目下。盡管倆人都因為“愛得罪人”而名聲不好～史迪威是出言刻薄，巴頓則是用語粗陋～軍官們普遍認為這倆人“都很難打交道”。但馬歇爾卻欣賞兩人所共同具有的、實幹家的品格。
未來的陸軍參謀長堅持認為：他倆這種人“其實心地都很純淨。我就很容易與此類人打交道。”並把這兩個飽受非議的家夥看做下次戰爭中不可或缺的人物～因為他倆“都有辦法使自己手中的部隊士氣高昂。”
馬歇爾為美軍選拔參戰的首批正式帶兵人選，第一個是史迪威，第二個就是巴頓。
……而此刻，因賦閑而無聊的巴頓少將，捧讀著史迪威來信。
喬老醋在說些什麽？他還刻意使用了彼此都熟悉的法語……
噢？噢！是盛情邀請～哦？我這個“美軍第1坦克手”去東方！去中國？去“指導一次草原坦克戰！”
並問我：是否願意～接受較低級別的指揮權？
上帝，耶穌。沒問題呀，我說醋喬！這，這是你對我莫大的恩典！
上戰場、立戰功，何等的令人渴望啊！
半小時後，巴頓的複信，和向華盛頓的緊急求戰書已發出。他才不在乎“隻能指揮一支小部隊”呢。
讓那些本來就該見鬼的級別、軍銜之類，統統見鬼去吧！他對著日記喊道。隻要能打仗，我甘當一名少尉！※《巴頓日記》
當晚即收到馬歇爾回電：
“小喬治·巴頓少將：如準備完畢，就啟程。即時向史迪威中將報到。手中原部隊，與副軍長布萊德雷交接。”
179） 領悟空襲
巴頓和他臨時緊急挑選的坦克手小隊，匆匆飛抵印度的當天，發生了與他本人無關的兩次空襲。
但對未來作戰，卻影響深遠。
11月28日上午，一隊美國陸航轟炸機從印度格雅起飛，首次空襲了泰國首都～曼穀。這是泰國第一次遭受戰火※。隨後，日軍僅9架轟炸機從仰光起飛，報複性地轟炸了加爾各答。雖然損失不值一提，但因為使用了燒夷彈，卻造成印度25萬人流離失所！並引起嚴重混亂。※兩者均為同期史實
這次轟炸，對善於動腦筋的李梅上校震動很大。由此，他開始思考“精確轟炸”和“麵積（模糊）轟炸”、“白晝轟炸”和“夜間轟炸”之間的關係。這一度是英國和美國兩家軍界、特別是航空界關於戰略轟炸的分歧焦點所在。彼此爭論激烈，雙方各持己見。李梅過去～自然秉持美國立場。但這次他想：
嗯哼？對付日本人，或許，英國皇家空軍那套鬼詐的打法……沒準是對的呢？
※史實：李梅在對日轟炸中確實領悟了這一點。
180） 奇特謁見
11月底，史迪威和巴頓同行，從印度阿薩姆邦趕赴5000公裏之外的蒙古草原。
此行不能再次回避那位蔣大元帥閣下了，因之他們特地降落重慶。
重慶黃山別墅，被史迪威刻薄地稱為“花生米的貝希特斯加登”（※ 鷹巢。希特勒在巴伐利亞的山地別墅居所）。
他們就在這裏，拜會了那位古板的委員長。
彼此寒暄後，委座刻意不等史迪威提起藍姆迦練兵等諸般得意，便直接了當發問。且使用了不常用的稱呼：
“我說，我的參謀長先生，我需要知道，你們那個，咹？納蘭基地，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基地呀？”
史迪威一震，盡量圓滿地答道：
“總司令。據我觀察，那是個即將廢棄的臨時基地。冬季來臨，航運終止。日本也將遲早封堵這條路線。前景堪憂呢……我們的目的，就是利用剩餘物資打一仗，把日寇的目光和兵力，繼續牢牢吸引在華北。以便南方～早日收複緬甸。”
委座仍要追究：“既如此，還有什麽必要派這位～咹？健壯的巴頓將軍，再去那裏吃苦呢？”
巴頓寂寞中，忽聽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頓時雙目生輝。他不合時宜、卻也不失分寸地接話道：“大元帥閣下，你可能不了解我。對我來說，每天能聞到硝煙、聽得見槍炮聲，才是最感到享受的美妙日子！沒有這個，我會十分苦悶。”
“哦？如今還有這等人？”委座詫異地打量著巴頓，不表讚同。“看來是我孤陋寡聞、少見多怪了。不過我們打仗，並非尋找樂趣。應該是出於不得已呀，將軍。”
“大元帥閣下！”巴頓清清嗓子，趁機開始他一向蠱惑人心的誇張演說：“我始終認為，戰爭～隻有戰爭，才是人類所能參加的最壯麗的競賽！才會造就英雄豪傑、才能蕩滌一切汙泥濁水！”※
委座定定瞅著巴頓。他還是第一次聽人從這種角度論述戰爭。同時也第一次與巴頓相識，倉促間還沒想好一個不失體統的應對。
見蔣不搭腔，巴頓更加興致勃勃。繼續宣講他那套被人褒貶不一的至理名言：“與戰爭相比，人類一切其他奮鬥都相形見拙。說起來世界史的分期隻有兩個階段：戰爭階段，和戰爭準備階段。※～你說呢，大元帥閣下？”※參見《巴頓日記》
冷不丁冒出的一位戰爭狂人，使會晤的主題跑偏了。巴頓吸引了委員長的火力，讓史迪威感到一陣輕鬆。
蔣注視這個6英尺3吋的魁梧將軍一會兒，幽幽道：“將軍，我們的敵人，可不僅僅是日本帝國主義呀！”
巴頓忽然起身站直、昂頭，並攏腳跟：“大元帥閣下。一旦有那麽一天，你給我提供軍隊、武器，並指明戰場，我百分之百地為你效勞！”
他立正的姿勢讓人有某種聯想～似乎隻要向前上方伸出手臂， 就會呼喊一聲：
“嗨爾，蔣介石！”
短暫的謁見，在某種令人啼笑皆非的戲劇性氣氛中結束。
回到汽車裏，巴頓緊張地小聲問：“喬，我沒有～違背你的注意事項吧？”
史迪威捂了一陣嘴巴，再也忍不住了：“上帝呀！我要替委員長說的是：你們這兩個……來自美國的……老壞蛋！”
接著拳頭捶打著座椅，眼鏡震落下來。兩個威嚴獰悍的將軍，此刻如孩子般地失態。
突如其來爆發的大笑，把副官和司機驚得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