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聲書：https://youtu.be/Rca_MTRyko0 ）
85） 援助清單
次日，華盛頓，國會大廈。
按預約時間，卡爾迅和泰勒來到國會山。軍備委員會要審核質詢那份《計劃清單》，於是兩人提前1小時到達。
“我又重新排列了一遍。馬克斯，你再看看，有哪些不妥。”卡爾迅說著遞過一遝紙。
泰勒摘下胸袋裏的鋼筆，逐項細看、打勾：“嗯哼，都是輕武器？問題不大。你要求不高嘛……等等！這6萬支卡賓槍？恐怕不行。盡管計劃產量很大～600萬支，可眼下還是俏貨啊。”
卡爾迅低聲嘟囔著理由。泰勒一會搖頭，一會點頭：“怎麽？輕便，竟那麽重要嗎？缺少卡賓槍竟那麽嚴重？居然是你遊擊戰的有力武器？我沒想到……好吧好吧，隻好從現役裝備裏擠一些了，將軍說過～盡量遷就你。”泰勒隨手畫上標記。
“謝謝馬克斯。”卡爾迅一笑。
“手榴彈200萬枚？嗯，加包裝也不過1000噸重量，這沒問題。1枚炸死一個鬼子，日本兵就殺光了……勃朗寧輕機槍5000挺。隻要輕機槍？哦這兒寫著：第一期隻配輕武器。那麽重機槍你打算第幾期考慮？好吧，一切為了行動方便……60迫擊炮2000門，炮彈首期10萬發，這就是……190噸。那麽牽引炮就都免了？81迫擊炮也不要？”
“單兵背不動的，一概不要。”
“嗯哼？你可真走極端。但是0.5吋M-2機槍我建議不能少，對空對地，用途很廣。還有這個，電台要加上功率區分……哈哈？3000隻軍用懷表！夠嗎？這個可以加。”
“那就加一倍。他們鍾表很少，時間掌握不準。”
“建議你再配上300隻計時跑表。訓練和實戰都很有用。”
“聽你的，馬克斯。”
“OK，我寫上。下麵～望遠鏡、羅盤、匕首、鋼盔、爆破筒、工兵器材……都可以。還有1000輛自行車？嗬嗬。”
“別笑。這會有效提高機動能力，而且不必消耗燃料。日本和德國軍隊，都裝備了很多自行車。”
“這我知道，但是得訂貨。看下麵……什麽？步話機？火箭筒！天哪埃文思，你可真會趕時髦！這這都是最新產品～火箭筒這個月才量產啊，我們自己剛剛裝備！”
“那又怎麽樣。你們自己？用不上嘛。”
“夥計，蘇聯人參觀了火箭筒試射，也盯著這批供貨呢。”
“還是我們優先吧。遊擊戰場困難啊！你想象一下，步話機，通訊重要性不必說。火箭筒打碉堡，特別是打日本人那種磚瓦炮樓，會節省多少時間、人命！這你恐怕沒想到。”
“不是用來對付坦克？”
“日本沒幾輛坦克。但你知道八路軍怎麽攻打炮樓嗎？”
“你說說看。”
“他們隻能頂著木板桌子，上麵蓋幾層棉被，每層之間填黃土，澆上水，以便抵擋子彈。這辦法叫做‘土坦克’。”
“然後呢？”
“然後一個軍人頂著它，帶炸藥包冒死衝鋒。常常幾次才成功。這些軍人多數會犧牲。想想吧……什麽樣的戰鬥。”
86） 清單之二
泰勒被卡爾迅的描述感染，點頭：“好吧。被你說服了。聽證會上我會堅持這要求。但願艾森豪威爾將軍也這麽想～他是作戰計劃處長。”
“傳說他要去歐洲了？”
“就是下個月。”
“那要抓緊。再看這一頁馬克斯。其實我們那裏……”
“你們、我們！”泰勒學舌道。“分得這麽清。知道你又有機會打仗了。很得意吧埃文思？”
“那，就來加入我們！馬克斯。”卡爾迅眼睛盯住泰勒。
“要有命令才行，埃文思。”
“更要有‘命運’才行。而命運，要靠自己把握。不是嗎？”
泰勒歎口氣：“命運，要由上帝和將軍作主。埃文思，我不是沒去把握過，我曾主動報名～參加史迪威的小隊，但被將軍否決了……算了，還是說眼前的事情吧。”
“眼前。最需要的，還是衝鋒槍。遊擊戰裏，近戰火力和攜帶方便都極其重要。可惜我們沒有。‘湯姆森’產量少，工藝複雜，重量也大。”
“這個嘛， 蓋德式～M3衝鋒槍正在定型，明年就量產。”
“來不及。作戰秋天就開始。我在俄國，發現一種新槍，型號是ppsh41，看上去火力凶猛，而且重量輕。可以說那是無需訓練就會使用的武器，非常適合民兵和遊擊隊。它上手就有戰鬥力！我們，如果仿製呢？”
“可沒有樣品啊，怎麽仿製？”
卡爾迅從軍裝口袋裏摸出一張紙：“我畫了草圖。”
泰勒接過：“噢，它使用彈鼔？71發？創紀錄啊……怪不得火力凶猛。好吧我找兵工署。我們繼續，艾克將軍快到了。”
“下麵：口糧、裝具、藥品、抗菌素、急救包、野戰帳篷、睡袋、軍毯，車輛、油料……第一期。”
“埃文思，給養裏，你為什麽強調‘動物脂肪’這一項？”
“嗬，馬克斯你不知道。那年冬天我和他們行軍作戰52天，每天隻能吃到白水煮白菜。我受了照顧，還能吃到點豆腐之類～算是蛋白質。所以肉類脂肪絕對是必要補給。我是餓怕了！八路軍也一樣。”
“嗯。埃文思，清單足夠細致。看得出你的精心。我在這兒注明：給你保證肉類和食用油供應。”
“謝謝。後勤直接關聯著戰鬥力！”
“那麽，加上必要的運輸車輛，第一期總共才2萬7千噸。3-4條自由輪就夠了。這不是問題。”
“馬克斯，其實我更希望你本人，給我一些實際支持。”
“放心，埃文思。我會把這當成~我離開參謀部之前，最後、也最重要的一件事來辦。”
“離開參謀部？馬克斯我想，和你並肩作戰就好了。期待著和你共事~日本通！”卡爾迅伸出大手。
“埃文思，我也這麽想，真的。在華北那半年我和史迪威將軍一起考察日軍那脆弱的後勤保障體製，以及怎麽對付它。記憶猶新啊……”泰勒回憶片刻又說：“埃文思！我們今天一定能通過。聽證質詢這種會我常參加，知道怎麽辦。我會把你計劃的敏感部分～比如火箭筒、卡賓槍，化整為零，爭取一次搞定。”
“馬克斯，我就不再說感謝了。艾克處長呢？”
“也會幫你的。他長期在菲律賓服役，對太平洋戰場理應比對歐洲更了解……說來挺有趣，我陪他見總統時，他真是談笑自若；可在馬歇爾將軍麵前，常常滿頭大汗。”
“啊哈？我也有這種感覺……疏漏逃不過馬歇爾將軍的眼睛。”
“噓～艾克他來了。”
艾森豪威爾少將出現在遠處視野內。他是今天軍備局聽證會的受詢方帶隊人。兩位軍官～卡爾迅上校和泰勒“準上校”起身敬禮，隨艾克一起步入國會大廈。
87） 潘迪潘達
從國會山出來，卡爾迅感到一種身心疲憊的暢快。
5月的陽光，說不上燦爛，更多是一種明媚。他坐在國會大廈後麵的石頭台階上，懷著期待。
那個嫋嫋婷婷的身影出現了。他真喜歡蓓姬軍人式的準時。也喜歡蓓姬走路的樣子。那麽玲瓏而修長、筆直而富有韻律。看見她在遠處招手，卡爾迅開始慶幸地輕輕鼓掌。
蓓姬從遠方趕來。分隔半個地球的思念使她已等不及他回家。卡爾迅起身向台階迎去。蓓姬突然緊緊將他抱住，揚起頭，閉上眼睛。卡爾迅一時愕然不知所措。
“嗨！蓓姬，蓓姬？不能啊，有人看著呢！我，我穿著軍裝呢……”他緊張地低聲喊道。
“那又怎麽了？我是你妻子啊。”
“噢，蓓姬……”
不知不覺來到白宮南草坪。地平線望過去，那一柄刺破青天的潔白長劍，醒目地矗立在遠方。
蓓姬提議步行～去華盛頓紀念碑。卡爾迅也還不曾在這大草坪上漫步過。路過拉菲特公園一條樹叢中的長椅，蓓姬執意要卡爾迅換上她帶來的平民T恤衫，以便能夠方便地和他拉著手一起走。卡爾迅隻好從命。一路上蓓姬問起中國和俄國的旅程。卡爾迅於是給她講起了美麗的非洲之角和荒涼的撒哈拉；講了開羅傷感的奇遇，和緬甸茂密的雨林；講了重慶屋簷下濕滑的青苔，和陝北幹澀的莽原；講了蒙古鋪滿綠絨毯的婚禮殿堂，和俄羅斯讓他不勝酒量的伏特加……又講起發音艱難的“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最後還用男低音給她唱了《伏爾加船夫曲》。
而那些驚險飛行，他一句也沒提。
蓓姬則講述～帶孩子去紐約，看望了來自遙遠中國的客人～兩隻由宋氏三姐妹贈送的大熊貓。它們上個月剛被全美兒童提名大賽命名：潘弟，和潘達。※ 1941年12月30日兩隻熊貓運抵紐約。次年4月29日，由“美國聯合救濟中國難民協會”發起全美兒童提名競賽揭曉。雄性熊貓命名為“潘弟（PanDee）”，雌性熊貓命名為“潘達（PanDah）”。
“埃文思，熊貓，既是中國的特產，也是中國的象征呢。”
“埃文思！你知道它們什麽樣子？毛茸茸的！友善而又緩慢。看不出凶猛，也不喜歡打架。”
“埃文思！我覺得～把黑和白兩種顏色結為一體，多麽完美、多麽和諧啊。真喜歡它們……”
“埃文思哦，如果，如果你有空，而且你會捕獵~~我是說如果~~如果不觸犯法律的話，你就偷偷送給我們一隻小小的、很小很小的……潘弟或者潘達吧……”
“埃文思你就答應我嘛……看到它，我就會想起中國，也就順便想起，你就在那裏呢……挺順便的！”
“埃文思！它隻要這麽大就行，”蓓姬懇切地用手比量了不到一個嬰兒的長度。想想又縮了縮，以示她並無奢求。
“天啊，蓓姬嗬蓓姬……”卡爾迅捂住眼睛。
88） 就此永別
有關中國的故事成了談論的主題。令人愜意的大草坪上，足足3小時，除了不該談的，卡爾迅沒說過這麽多話。
“埃文思，他們這次，會給你的肩章再加一顆星吧？”
“噢蓓姬，這顆星，我該從戰鬥中獲得。”
“可是，環球飛行，那麽容易嗎……再說兩年前，你不就是因為幫助中國赤色分子說話，而被迫離開軍隊？”
“這次不同了，蓓姬。”
……黃昏時分回到旅館。服務生送來一封白宮信函。
蓓姬剪開信封，是一份請柬。卡爾迅看了一眼，歡呼道：
“蓓姬，總統請我們去～香格裏拉！”
“那是個……什麽地方？”
“是他們為總統建的一所新房子。上個月剛落成。不算遠，就在首都以北66英裏的馬裏蘭群山中。※ 該建築在“藍山城”
“幹嘛叫‘香格裏拉’？”
“世外桃源的意思。來自那本《失去的地平線》，總統一直喜歡這名字。它代表了～嗯哼？代表了多重涵義。”卡爾迅沒提他計劃的代號。
“這是不小的榮耀哦。”蓓姬捧著請柬，感歎道。
“埃莉諾也很喜歡見到你呢，蓓姬。她問過好幾次。”
蓓姬忽然不說話了。紫葡萄色的一雙眼睛裏，淚水充盈。
“蓓姬？”
“我不去。我知道，總統，又要派你到地球另一邊了。”
“蓓姬，去吧。總統難得邀請客人。”
“不。我沒辦法說服你，更沒有辦法說服他……”
“蓓姬啊蓓姬。你嫁了一名軍人。”
“嫁給軍人，就要一輩子等待麽？”
卡爾迅感歎：“他們，身不由己。”
“埃文思，我真怕……怕有一天，再也看不到你，”晶瑩的淚水，隨之奪眶而出。
“不會的蓓姬。我很快就回來，留在你身邊不走，蓓姬。”
妻子眸中，期待、矛盾、哀怨，淚眼朦朧地望著丈夫。
“但這次蓓姬，為了我的理想和諾言，也為了～你的潘弟或者潘達，我，必須去。”
……
半個月後，蓓姬在舊金山碼頭，送別了她眷戀的卡爾迅。
悵惘憂鬱地目送著開往夏威夷的運兵船，駛過金門海峽入口那壯麗的大橋時，她還不知道，這就是永別。
船上。很久，卡爾迅回身望去，還能看到港口一角，那個小小的、飄動的、孤零零的、裙裝的身影。
他的心顫抖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