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聲書：https://youtu.be/o-VR8HQtYfo ）
61) 戰爭部長
華盛頓。弗吉尼亞州，五角大樓工地。
這座龐然大物一年後才能啟用。馬歇爾陪同史汀生視察完畢，沒有馬上離開，在遠處草坪上散步。
戰爭部長和陸軍參謀長兩位首腦，近來每次在一起，話題都少不了史迪威～和他們目前在亞洲的困境。
相比之下，暫時波瀾不驚的歐洲局勢，還不那麽令人牽腸掛肚。而瀕臨絕境的菲律賓，和險象環生的緬甸，就像每日不斷發作的傷口，頻頻刺痛和擾亂著他們的神經。
日軍不到5個月，就將幾個老牌殖民帝國花了幾個世紀才鞏固的地盤，幾乎全部掠為已有，氣焰可謂囂張之至。而眼下美軍～尤其地麵部隊，全無絲毫成就可言。
陸軍航空隊轟炸東京的價值，是政治的，而非軍事的。
當前僅有的兩處戰場：1700英畝的科雷吉多小島，幾乎要在日軍大炮的轟擊中沉沒～陷落指日可待。孤掌難鳴的史迪威在緬甸臘戍，也麵臨崩潰，支援他，隻能用勉慰的電報……
我們到底還能做點什麽呢？
“我說喬治，那份建議～史迪威和卡爾迅的設想，你覺得是否可行？”史汀生問道。這位元老稱呼他“喬治”，馬歇爾不會反感。畢竟人家和自己的恩師潘興將軍接近同齡。而別人就基本沒這個資格。即使總統本人也尊重地以姓氏稱呼他～總統小他2歲。更主要的，馬歇爾不想讓人誤以為他和總統過於密切。
“部長先生，我看值得一試。”
“難度是否過大？”史汀生又問。
馬歇爾搖頭：“再大，也大不過接受戰敗的難度。如果我們因為缺乏嚐試一下的勇氣，而最終戰敗的話，譴責將會永遠來自內心～而不僅僅是簡單地來自外界的輿論。”
“那麽你必須想好步驟，喬治。實際上風險已分析過。總統也支持～派出卡爾迅本身就足以說明。”
“是啊。不確定的，就是路線、談判，和適當的妥協、以及如約的實施。”馬歇爾沉吟道。
62) 高層考核
戰爭部長在草坪邊站定，倒背著雙手，慢悠悠地評價：
“嗯。那個思路夠大膽，出人意料。這個卡爾迅倒是不乏勇氣。下次我想見見他，雖說他是個海軍人員。”
“他現在受我們陸軍領導，部長。”
“是啊，他首先應該是個軍人。美國軍人。你考核過他，喬治。這個人綜合素質怎麽樣？”
“一個老行伍。虔誠的基督徒和理想主義者。上次大戰前16歲就虛報年齡參了軍～因為個子高而沒有被識破。1919年就當了炮兵少尉。1931年在尼加拉瓜清剿過遊擊隊。服役25年以上，當過基層指揮官、參謀、警衛官、情報官、總統侍衛隊長、突擊大隊長。去過中國5次。”
“5次？什麽時候？”
“1927、1933、1937年，這是公職，每次兩年左右。1940年是自費去的（※ 史實）。現在這是第5次。總共在那裏呆過7年以上。會講一點中文，可以閱讀。”
“這就很不錯嘛～語言有助於溝通。其他呢？”
“受過完整的軍事訓練～炮兵和海軍陸戰隊。當過報刊兼職記者和評論員，還出過幾本書。”
“嗯哼？有那麽點……文武雙全的意思？並非科班嗎？”
“並非科班。但上過短期軍校，軍事效率課成績突出。受過飛行訓練……有意思的是，前年他曾辭去軍職。”
“辭去軍職？為什麽？”
“因為身為外交人員～助理武官，過度地宣傳了抵抗日本、支援中國。被日本外務省抗議，惹起外事糾紛。遭到他上級申斥和限製，不許他再發言和寫文章。於是他一怒之下辭了職～即便放棄了就要到手的少校軍階晉升，也在所不惜。他說：要自由地把他調查到的真相告訴國民：日本很快就將對美國開戰。”
“對呀。果然開戰了麽。”史汀生攤開雙手。“小夥子有性格啊……辭職？一個唐吉柯德？我喜歡。”
“1941年被陸戰隊召回。受命組建突擊大隊，一個加強營的規模。研究特種戰術。他沒有種族偏見，敢於吸納優秀的黑人士兵。另外，他約束部隊的口號叫做‘工合’。”
“工合（Gung-ho）？什麽意思？”
“是個中國詞~工業合作社的縮略語。意味著一種～協作精神吧。這個詞兒年初已被收入《新語匯辭典》了。”
“唔，不錯。在人類曆史的必然巧合中，這個詞是中國的，也同樣是美國的。關於他，還有哪些？”
“他師長報告～他在他突擊隊裏嚐試八路軍管理。搞官兵平等、待遇一致、同吃同住等等，還有什麽‘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唱的軍歌裏有一首《遊擊隊之歌》。他寫的書裏整段引用了那首歌詞。”
“那書，你讀過？”
“為了全麵考核。”馬歇爾點頭，“他對中國的觀察往往富於浪漫色彩，我指政治方麵。例如他相信‘委員長和主席能夠取得互信’，那是因為‘雙方心裏想的都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他用自己的理想解釋遇到的一切。認為蔣和毛‘都想建立代議製政府’。說‘中國人同美國人一樣熱愛自由平等’。他在中國看到了‘那種曾在列克星敦、特倫頓和瓦利福奇，激勵我們祖先的同樣精神’。”
史汀生笑著搖頭：“這小夥子，未免太單純了吧……他所描述的簡直是美國夢寐以求的中國！這些觀點，可就未必能作為美國製訂亞洲政策時的～適當的依據。”
“他甚至認為：共產黨將擁有中國的未來。他書中關於延安之行那一章，小標題就是《中國自由之源泉》。”
“啊哈？他竟這麽想？”史汀生喃喃道。“美國軍人中，還真會有這麽一種人？對中國著迷了麽？”
“確切說，是對那支八路軍。對那種完全不同的治軍理念和作戰方式。小羅斯福是他的參謀主任，每個周五，給士兵們作一次‘國際形勢報告’，還召開什麽‘民主生活會’～這也來自八路軍，現在成了卡爾迅突擊大隊獨特的製度。”
史汀生皺眉頭：“這，不會亂套了吧，有點走火入魔？”
“小範圍嚐試被許可～因為戰爭的緣故。他上級時常不滿。可總統一直關心這個人，幾年前就如此。有一次整整1個月沒收到他來信，就專門派人查詢去向。結果他給總統寄來1件日軍皮夾克和共產軍繳獲的日軍文件，以證明他到華北～行軍去了。”※ 史實
“他的兵，我是說他所帶的突擊隊，戰鬥力如何？”
“人員都是選拔的。第一批通過考核，已經開赴前線。尼米茲倒是十分認可～他們被稱作‘尼米茲專用部隊’。”※ 卡爾迅大隊被尼米茲用於最早的反擊～馬金島
“這就夠了。別的倒不重要。那麽總的來說他是那種……身體力行的人，一個，實幹家？”
“至少對目前這個角色很勝任～除了他的政治傾向。這是個具有戰鬥精神，又講究作戰技巧的典型美國軍人。雖然我還不能確定此人……是不是個最好的軍官。”
馬歇爾很少這麽一口氣講解，除非在會議上，講解國家戰略。
他收住話頭，注視著年邁的戰爭部長。
63) 優秀軍官？
“嗬嗬喬治，我知道的。你心目中最好的軍官，不就是那個‘醋喬’麽……”史汀生慢悠悠揶揄道。
“部長您……不認同？單就軍事業務本身來講？史迪威在一係列對抗演習中充分證明了才幹。至於其他指責，那很多不是一個軍官的責任。”馬歇爾急急為之辯護道。
“行了喬治。你知道我是讚成你的。史迪威麽，我在法國前線就認識他，25年了……這次派出他，還是我在書齋同他談的話。印象最深的是，他毫不猶豫地臨危受命。將軍中還沒有第2個做到這點。自命不凡的德盧姆怎樣？一聽說不派美國部隊，馬上拒絕。即使麥克阿瑟，也不會不提條件。隻有史迪威，二話不說。”
馬歇爾靜聽部長評價。史汀生繼續：“責任感和不畏逆境，本該是軍人第一品格。如果擁有優勢兵力、打順風仗，誰不會呢？逆境才見真性情！醋喬嘛，是個真正有肩膀的人！這就夠了。至於軍事能力，你是內行，自然比我更清楚。”
馬歇爾惋惜道：“他本是9個現役軍長中最出色的一個。也是派遣非洲遠征軍司令的第一人選。已由他起草了《黑色計劃》，不久就要出征了……而今卻困在緬甸，不得施展。我為此懊悔不已！竟把為數不多的人才，浪費在那個偏遠角落。”
“好了喬治。這個浪費是咱倆一起造成的。說責任，我的責任更大。”史汀生感慨。“不過，戰爭還可以造就新的人才。相信吧，喬治。”
“當然，還有一批新生代……隻是時間不等人。”
“是啊你看，我都這麽老了，戰爭仍不放過我。”史汀生打趣。說起來美國高層中一貫支持中國的就要數史汀生了。遠在10年前擔任國務卿時，他就對滿洲和蒙古“獨立”采取了“不承認主義”立場！近到上月，這位74歲的老人又在眾院外交委員會聽證會上，用自己雄辯的發言，為中國爭取到有史以來最大一筆貸款～5億美元。並且沒有利息、沒有償還時限、沒有附加條款！……※ 史實
“閣下，雖然我們都老了，但我確信您一定，會和我們一起贏得這場戰爭。”馬歇爾反過來寬慰。
臨上車，史汀生回身：“好吧喬治。我們做！這件事～卡爾迅叫它S&L方案？我的評價是：富有想象力。需要你來把它構思完整，喬治。”
“我有一個腹稿，部長。”
“至於斯坦哈特（駐蘇大使）那邊的配合行動，由我負責去協調國務卿～那個田納西的老赫爾。”
“那麽太好了~不必麻煩那個難纏的霍普金斯了？”馬歇爾與那位總統助理時常有意見分歧。
“這件事，還是我這共和黨人出麵好些，免得右翼勢力鼓噪。總統他任命我，也有這層涵義。我們有義務替他分擔。”
“閣下是真正的目光遠大。”馬歇爾感動了。“請接受我的敬意。贏得勝利才是第一位的……無意義的爭論應該避免。正好，一定程度上您又是科德爾·赫爾先生的前任。”
※ 赫爾國務卿，延續了前任史汀生的“不承認主義”政策
64) 黃土高原
陝北，延安。4月底。
對惠特賽來說，明天將是他這幾天裏出門最遠的一天。
來到這個神秘黃土高原上的紅色首都，最初的陌生和好奇感，由於無法外出觀光，而漸漸被枯燥所取代。
他沒有資格參加上校每天繁忙的會議。外出時間是在夜裏～去勘察城東關的機場，提出一些擴建和改進意見。
收獲就是，幾天裏教會了孔軍官的小隊～如何使用火箭筒。
那些輪到發射而歡天喜地的戰士們，倒是讓他頗受感染。帶來的12發火箭彈隻剩下2發。後山凹裏，鵝卵石搭建的模擬碉堡被摧毀8次～有兩次打偏了。
還有卡賓槍射擊演示。當他一口氣打光1匣子彈，坦然更換彈夾時，戰士們沉默了，臉上滿是憂慮。
孔軍官向他解釋：八路軍，從不這樣開槍，即使是機關槍。
為什麽？他不理解。
孔說：子彈來之不易。這一下，亨利沉默了。
征得上校同意，他把手中卡賓槍送給孔～以表示對他們用大刀奪取日寇大炮的敬意。孔軍官在槍托上刻下了名字，還回贈了1支繳獲的日本自來水鋼筆。
再就是那個新玩意～步話機。上校親自作演示。亨利和孔軍官一樣對它愛不釋手，認為這個小東西將給戰場帶來革命性變化。可惜隻嚐試半小時，上校就把它收回～擔心延安無法充電。
白天才是睡覺時間。少尉不習慣，於是看完了上校的兩本書。
孔軍官見他寂寞，歉意道：若非任務特殊、不能暴露的話，本可以帶他去打獵……附近山林有很多兔子和野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