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版:https://youtu.be/wep53yzdnZQ? )
37) 蒙古分析
卡爾迅瞄著那空泛大色塊,好一陣琢磨:“嗯,蒙古。可它是中國的,還是俄國的?或者是獨立的?”
“埃文思,你我都曾是外交官。別忘了30年代國務卿史汀生著名的‘不承認主義’。不論對自稱獨立的滿州國,還是蒙古國,或日中之間簽訂的所謂《二十一條》~美國都是這個立場:不予承認!在美國政府眼裏,它是中國領土!”
卡爾迅大笑,湊近地圖仔細觀察。“喬,你是對的!看這兒還有條鐵路,從蘇聯赤塔到蒙古的巴顏圖門。一條現成通道!”
“應該是1939年,哈勒欣河~日本人叫‘諾門罕’那次武裝衝突前建造的。應該還有窄軌的一段,向東通向前線。”
“那次日本人吃了虧。”
“可惜,當時我奉調回國,到第3旅任職,不了解詳情。”
“這件事我知道。1940年初我第4次來中國,日本報紙還在吹噓勝利。可實際上日軍傷亡很不小~第23師團打殘了。還損失了上百架飛機。那以後它不再輕舉妄動。”
“所以埃文思,隻要肯動腦筋~並敢於深入實地,我們給中國運武器的道路,就不會是唯一!”
38) 期待遠東
卡爾迅點頭。佩服這位前輩將軍的閱曆和思路。想起了馬歇爾一句評價:“他的頭腦,比我所有的將軍都更機敏些。”
史迪威繼續分析:
“存在的問題是:斯大林拒絕了英國外交大臣艾登的要求,不肯對日本宣戰~他們害怕兩麵受敵。”
“是的。蘇聯是否同意經過它的領土,向中國送物資呢?”
“嗯哼?可直到幾個月前,蘇聯還把大量武器~包括戰鬥機、轟炸機和坦克~這樣的重武器,運到蘭州,交給中國人。他們很希望,也很樂於~以中國來消耗日本。”
卡爾迅擊掌:“我想起來了。不止武器,還有參戰人員~特別是派來的一大批俄國飛行員。”
“1938年春,陸軍部命令我專程趕赴蘭州,實地調查這情況。我輾轉到那裏,了解到蘇聯飛行員已成批參戰~用誌願隊的名義。比陳納德誌願隊人數多了兩倍。”
“好吧,假定那條路可以運。可是喬,難道日本人不會攔截這些運輸船嗎?”卡爾迅有所發現,指地圖。“你看,船隊到達蘇聯遠東,必須穿過那幾個日本海峽。”
“這個嘛,來華前史汀生部長就告訴我,貨船掛蘇聯國旗。日蘇簽有和約,擔心激怒對方,所以並不攔截。這樣掛旗的美國船已有120艘。”※ 據《蘇德戰爭1941-1945》[英]艾伯特·西頓著
“原來如此!看來日本對它的德國盟友並不忠實啊~這些東西是運過去殺德國人的。”
“反過來,3年前還有幾十名德國顧問指揮中國軍隊,對日本大規模作戰。1938年我去台兒莊戰場觀察,見過李宗仁和首席顧問法爾肯豪森將軍~當時他正因為蔣不肯聽從他‘乘勝追擊’的建議,氣得狠命揪頭發!哈,即使現在,中國人仍使用德國槍炮和鋼盔。”
“世界真奇妙啊喬。一切聯盟,都有縫隙。我也知道蔣的軍事顧問團長一度就是‘德國國防軍之父’漢斯·塞克特將軍。”
“連德國人替中國設計的南京防線,也叫興登堡防線嘛。”
“所以很多結盟就是一種交易和利用。這麽說,日本不阻攔向蘇聯運送那些殺德國人的武器了?”
“你覺得,日本發現其中一批武器~哪怕一小批被用來殺它自己,它會怎麽辦?”
“恐怕,它會切斷這條航線,喬。”
“冒著對蘇聯開戰的風險?”
“是的。它現在不可一世。”
“那麽,艾登大臣的目的就達到了。”史迪威狡黠一笑。
“噢?喬!原來你也是個軍人政治家呢。”卡爾迅笑。又問:“可怎麽說服蘇聯人同意過境轉運、並守約交貨呢?”
史迪威意味深長地眨眼:“放心埃文思。你的總統會有辦法的。”
他用重音說了“你的”這個詞。卡爾迅明白史迪威想必知道自己使命的來由。一定是馬歇爾將軍對他有所暗示。
“總統?不也是你的嗎,喬。”卡爾迅回敬。
“上帝啊,可我是個共和黨人。哈哈!沒投他的票。”史迪威頑皮眨眼,毫不掩飾對總統的偏見。……思緒漸漸紛亂。困倦和寒氣襲來。卡爾迅拉過毯子,在狹小的機艙座椅上,沉沉睡去。
39) 重慶日記1
重慶。牛角沱。入夜,卡爾迅換裝、戴墨鏡,乘車潛入市區,住進一家美軍征用的、不起眼的小旅舍~不能去使館,那裏熟人多。
旅舍是座小白樓。按照史迪威安排,他將在這裏會見一位“外蒙古問題專家”。卡爾迅知道,那其實就是蔣委員長的美國顧問~拉鐵摩爾博士。他對此懷有期待。幾年前從埃德加·斯諾那裏多次聽到這位學者的傳奇故事。而且倆人還彼此知名。
歐文·拉鐵摩爾是這樣一個美國人:出生於華盛頓,不滿周歲便隨父母來到中國。1928年在哈佛大學進修,30年代在中國完成了《滿州:衝突的溫床》等一係列頗有預見性的論文,成為知名的中國問題專家。這個會見地點本身,也給這次見麵蒙上一層神秘色彩。卡爾迅在日記中,記錄了這次會見:
1942年4月15日,星期三,陰雨
臘戍飛重慶4小時。機場卻等候5小時。
晚上9:00接通了電話。拉鐵摩爾的“委員長顧問”頭銜是由羅斯福親自提名。但他與總統本人並不認識。這使蔣頗為失望,但由於他可以聽懂寧波方言而無障礙地與蔣對話,又使蔣滿意。這是以前埃德加閑聊時介紹的。他稱呼蔣為“總司令”,蔣則稱他為“歐文先生”~而不是拉鐵摩爾先生。這很好玩。
重要的是,拉鐵摩爾是一位有名氣的徒步曆史學家。他曾幾次到訪蒙古,也曾親身在中國的“西域”旅行。他的著作《中國腹地的邊疆》一書,使他被公認為最了解中國北部邊境的唯一美國人。電話中,他說他中等身材,微胖,戴眼鏡。
此外,拉鐵摩爾1937年6月在延安,會見過毛澤東。和我一樣,也是斯諾幫助聯係的,但是比我早了一年。我們已約定明天上午見。我有點等不及。可惜感冒找上來~重慶雨天真冷,一路也過於疲勞。好吧早睡。
40) 重慶日記2
1942年4月16日,星期四,陰,霧
今天確定了重要原則。拉鐵摩爾值得尊敬~富於洞察力。他認為在這場世界戰爭中,中國將扮演的角色,比多數人所想象的更加重要。這與我看法一致。
但他明確說,不要指望總司令讚同我的計劃。皖南事件後,蔣不會再次批準我去北方的申請。“即使羅斯福本人直接施加壓力,也不可能很快獲得同意,至少要等很久。”他說,中國的情況遠比我想象的更複雜……這也與我事先判斷一致。
但等待,就意味著美國要多付出代價和鮮血。於是我們重點探討了第2套方案:如何繞過麻煩。
關於他和蔣的關係又得知一些細節:拉鐵摩爾不必上班,隻是必要谘詢時蔣才來預約。此外是傳遞與白宮的電報往來。他很清閑,他的寧波方言,得益於幼年時的浙江保姆~這是與蔣溝通並成為顧問的天然條件。他曾專程考察過滇緬公路,並及時提出了“防止被切斷”的警告~不幸,這已成現實!他還建議美中正式結盟~也已成現實。這都證明了拉鐵摩爾的預見性。
對於蔣,他的準則是:“雖然我由羅斯福提名,但畢竟是蔣任命、並向他領取報酬。一個誠實的雇傭兵應忠於他的報酬”。
於是我擔心地問:是否會把我的計劃通知蔣?他明確表示:不會。他認為,用一切方法對日作戰才是扶持蔣、也是扶持中國的最好措施,哪怕蔣事先不知道……我有理由信任他。
有意思的是,談起延安和毛澤東,我們也有若幹一致:
第一,同樣是長談一夜(斯諾也是。看來毛喜歡夜間工作。丘吉爾式的習慣?)第二,都認為他是個屬於民眾的人,一個智力超群、但顯然具有農民血統的人。第三,都認為他具有潛在的、在中國掌權的可能。
午餐時,討論中西餐具:筷子和刀叉。拉鐵摩爾居然認為,由於活動手指更多的緣故,使用筷子會使人更聰明。我不同意。但由於沒有研究,也就不爭論。
至於會見周恩來,他將替我安排。蔣曾要求拉鐵摩爾:除了他指定去拜訪的要人外,不要主動會晤別人;但卻默許他跟周恩來保持聯係。這令我很驚奇!對國共雙方,這或許意味著:一旦出現意外情況,他們有一條不受內部政治糾葛影響的聯係渠道?是蔣的深謀遠慮?周恩來與拉鐵摩爾,在重慶交際場合多次見麵。他曾問周:“你是否認為我做蔣的顧問~是浪費時間?”
周毫不隱諱地回答:“不,你的作用,在於維護統一戰線。”
在天津長大的拉鐵摩爾說:周是他的“天津老鄉”。也是中共的一個窗口。重慶的中外人士,往往通過周來品評這個黨。
既然他們熟悉,我的擔心又減少一層。我與周恩來會麵,最近一次已是1940年5月,孫夫人宋慶齡女士召集的、為了“工合”事業捐款的聚會上。
想起“工合”,令人興奮。我的心飛回了埃廖特兵營。“工合”正是我提出的訓練口號。這個詞~gungho,意味著“同心協力”。蓓姬的朋友巴巴拉(語言學博士)說這是個發明,她將把它收進《新編英語詞典》。上帝~我這個16歲參軍的老兵,居然和詞典這類文化玩意有了某種聯係……※ 注:gungho一詞,本意是路易·艾黎倡導並組織的中國“工業合作社”的縮略語。卡爾迅引申其含義,作為培養部隊同心協力精神的口號。該詞匯於40年代收入英文詞典,並成為一部電影的片名。這得益於卡爾迅的引入和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