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篇 翁一之赴死(續)

(2020-08-06 13:12:38) 下一個

五、

第二天下午,吳天告訴翁一之,按你說的,我向老邵講明了你也是中國勞動黨員,他問我憑什麽要相信你的話。

你就對他說,東方既白。

果然,吳天剛說出東方既白四個字,老邵眼睛就亮了,向坐在對麵的翁一之直點頭。然後對吳天肯定地說,他是我們的同誌。但接著又附在吳天耳朵上悄聲講,但他又是周所長向時牢頭交待的重點看管死刑犯,時老頭又跟我是死對頭。我不方便直接與他說話。現在老家夥放心地將他交給你照看,他想和我說什麽就隻能勞你轉達了。你可以告訴他,我是中國勞動黨嶽陽地區總負責人邵長林。

當吳天傳達老邵的話後,翁一之眼睛都大了,我早就聽說邵總的名字,卻從來不知是誰,想不到在這裏見到了。既然如此,我有一個重大的情況必須向組織匯報,想請你幫忙轉告他。

重大情況?要我幫你轉告?吳天一臉驚詫。

小聲點,翁一之壓低聲音作耳語:就是我在外麵殺人盜錢的事情,我詳細告訴你,你再替我轉告他。你仔細聽好。

我從株州來嶽陽的目的就是要為我們組織中國勞動黨籌集經費。嶽陽麻紡廠是地區國營大廠,我姐是財務科長,我就想通過我姐的身份在廠裏搞一筆錢,但來了半年多一直沒有得手。直到那天我姐和出納員李豔從銀行取回一大包現款到我們工地時讓我看到了,也讓你看到了,我就覺得機不可失,當晚我就動了手。

要搞錢就先要搞到管錢的鑰匙,我一來就很容易地從我姐的鑰匙圈上配到了財務科的門鑰匙。我知道財務科的錢都由出納李豔保管,鎖在財務科保險櫃裏。我姐與李豔是好姊妹,所以我就有意隨姐經常去她家,她老公是部隊的營長,長年累月隻有她與兩歲的兒子在家。有一回她兒子晚上發高燒,我陪同我姐送她們母子到醫院看急診,到醫院後發現沒帶病曆,李豔就讓我拿她的鑰匙回家去取,我這就有了她的住房門鑰匙。這樣,我同時有了我姐、李豔還有財務科三處的房門鑰匙,三個地方我隨時都能方便進出了。

那天看到那麽大一袋子錢,我知道機會來了。等了大半年,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因為你也知道,到第二天職工一開支後錢就沒了。當晚必須把錢搞到手。我雖然能夠隨時進出財務室,但卻沒有最關鍵的保險櫃鑰匙,因為保險櫃鑰匙李豔是時刻不離身的,我一直沒法弄到手。唯一的辦法隻有當天晚上冒險到李豔家去偷了。

等到下半晚,我戴了個頭套,輕輕容易就進了李豔的家門,在床頭掛著她的褲子,我很容易就在褲腰上拿到了她隨身不離的保險櫃鑰匙,但也是天要滅曹,正當我要離開時,睡在搖籃裏她的兒子一聲低哼,讓她從夢中驚醒,她一睜眼突然看見床頭邊的我,就驚問一聲,小翁,你怎麽進來了。我們平時太熟悉了,就是我戴了頭套,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我。這個情況下別無選擇,我一個猛撲,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掐緊她的喉嚨,不能讓她有半點聲音發出來,其實我本不想掐死她,但她既然認出了我,我就鬆不開手了,隻一小會,她就在我身下一動不動了。我用被子蓋住她的臉,取了保險櫃鑰匙溜到廠部辦公樓財務室,開保險櫃我練習過好多次,堪稱是高手了,很容易就取出那一大袋子錢,回到我姐家時天都快亮了,但她根本不曉得我下半晚出門辦了一件大事。

第二天,全廠戒嚴,臨時工因為是最後見到出納李豔和那一袋子錢的人,成了第一懷疑對象,一清早我就和姐到了保衛科,科室的人都與我姐熟,隨便問了我幾句話後就讓我出來了。他們根本冒想到偷錢的會是財務科長的老弟。

那天我和你一起通過公安調查後,我以為沒事了就急著想走,這就讓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對你說當天就要回株洲,你當時要是硬留我多呆兩天再走就好了。我不曉得公安將財務室的所有人員都當作了重點嫌疑人,包括我姐在內都布置了民兵在暗中監視。那天我與你分手後,從我姐家吃了晚飯拿了行李離開時,已經是深夜零點了,路上沒有人,我姐送我出來,讓監視的人很容易地就看到了。我回到株洲第二天,就讓當地派出所抓去問話。幸好我早就作了預防,錢沒帶在身邊,他們沒有任何憑據,我又一口否認,問來問去沒有結果,隻好把我放了。

但是他們一直在暗中嚴密監視我,讓我不敢與任何朋友接觸,更不敢去取錢,我不能讓他們抓到我的任何把柄。

隻到三個月後的一打三反,軍管會替代了公檢法,上台就要關一批管一批殺一批人,這件殺人重案就重新被軍管會起動偵察,軍人辦案才不管有沒有證據,先抓了人再說,就把我當作頭號殺人嫌疑犯關了進來,戴上了這麽重的鐐銬。其實他們也曉得沒有找到錢就無法證明是我殺人,但殺人後盜竊巨款一直沒破案,新上台的軍管會要為文化革命立新功,就總要抓個人來頂缸,我就成了重刑犯,卻想不到會與你關到一起來了。

聽完翁一之的話,吳天就著急地問,那你把錢藏到那裏去了呢?

你真不懂事,這就不是你該問的事情了,你隻把我剛才講的幫組織搞經費的詳細過程向邵總匯報就行了。

吳天不甘心,你既然把詳細過程都說給我聽了,為什麽不說藏錢的事呢?你要不告訴我,就不怕我向周所長告發你嗎?

當然不怕,翁一之輕輕一笑,我之所以仔細聽了你對共產黨的分析和認識,我就知道你我之間內心是相通的,你其實也是我們的同誌,我敢為理想獻身,你的認識比我還深刻,你肯定不會去告發你的同誌的。我沒看錯人。之所以不能告訴你錢在那裏,是要保護你,明白麽?再說這也我們組織的紀律,你畢竟還不是我們組織的成員。

這麽大的事,還是慎重些為好。吳天盡管有些怏怏不樂,但也裝出老成的樣子,今天我已經和老邵接觸兩回了,為安全保險不引人注意,我明天再找時間代你向他匯報。

 

 六、

翁一之出來!聽到周所長一聲令喝,孫悟空就趕緊上前,把自己用手搓的一根布條係在他的腳鐐上,讓他將十六斤重的鐵鐐提在手裏,隨著腳鐐的沉重響聲,其它監房的不少人都伸頭想看看又是什麽大刑犯,當見到是一個年輕人時,就有不少人向他打招呼致意。翁一之也高興地與這些不認識也不相幹的人相互招手。隨著腳步鐐聲的遠去,號子裏的人都靜默下來。

吳天借此時間在老邵那裏坐了一小會,然後回來悄悄地問楊賜九,能用你的神卦給卜一下小翁的生死嗎?

楊賜九語氣平淡,不用你說,我已經卜過了,有死無生。

唉,吳天一聲長歎,其實我也是多餘一問,殺人抵命,卜不卜我也曉得該是這個結果,但總想為他求得一線生機,又接著一聲歎,唉,看來隻能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了。

不然,楊賜九一聲喝住他後麵一句話,你為什麽會有這一廂情願的想法呢,吳天,你想過沒有?

為什麽我要一廂情願?吳天滿心奇怪地抬頭望著楊賜九,你問我為什麽要這樣想?真稀奇,想想後又說,不就因為我和他在外麵是很好的朋友麽。

不是的,楊賜九一雙小眼睛緊盯著吳天,斬釘截鐵地說,你的這種想法並不源於你自己,而是另有來曆,隻是你本人不曉得。

咦,我的想法不源於我自己?天下還有這個事?吳天心裏好笑,就說,那就好呀,反正不源於我自己,我怎麽想都行?隻要我想讓他有一線生機,他就能有生機了?隨我怎麽想,冥冥之中自有老天爺幫我實現我的心願對嗎?

錯,楊賜九又一聲喝住,剛好相反,我卜的卦象中本來他可以免於一死,就因為他有了你這個朋友,你想要他活,他倒隻能命歸黃泉了。

你這又是什麽屁話。吳天不禁憤憤然了,前麵的劉春學你說是因為我丟了命,而今翁一之又因為我想要他活,反倒他要命歸黃泉了,我豈不成了索命的無常?誰與我相關誰就要丟命,你個老東西真正是在胡說八道了。

我就曉得你會要發火的,但這裏麵的玄機我也一時與你說不清楚,不過事情的起因的確離不開你,楊賜九不但不生氣,反倒語氣一下子平和下來,又突然話鋒一轉,你以為挖出來的銅錢是讓你白撿的麽?

你個老東西也真是敢想敢說,那個銅錢還不知是光緒年間那家財主的東西,怎麽會扯到牢房裏麵來了?

哼哼,楊賜九臉色一沉,冷笑了一聲:蠢東西你給我聽到,老東西今天就告訴你事情原委。沒有那堆銅錢你就不會與翁一之成為至交好友,對不對?而一百年前的財主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他的銅錢遺物會撮合了你們的交往,引出這樣今天這樣一種牢友的緣分。這就叫做萬事相互關聯。都是老天爺的安排,凡人不可知。

哈哈,吳天越發覺得好笑了,心想,就因為告訴過破缸和銅錢的事情,就敢借題發揮在這裏東扯葫蘆西扯葉了,就順著他的話來,問:凡人不知,那你又如何曉得的呢?

憑卦象呀。楊賜九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

又是什麽屁卦象來了,又是哪路無所不知的神仙告訴你什麽了?

那你規規矩矩給我聽好了。楊賜九自己坐正了身子,沉下臉,一臉肅然對著吳天正襟危言:你小子不可信口雌黃,褻瀆神明。當初神農伏羲畫了先天八卦,文王姬昌畫了後天八卦,為什麽要讓兩個人先後都來畫八卦,是因為老天爺想要他的玄機讓後人參破一些,這樣才能讓世人都曉得人道之上還有個天道,天意不可違。這種大道理和你小子一時也講不清,簡單點告訴你,就是萬事相互關聯,其實百年之前的銅錢就決定了翁一之今天的結局,這個結果早就在那裏了,隻是誰都不曉得,所以大家都在枉費心機。

吳天就頂嘴,百年之前你和我都還不曉得在那裏,如何扯到百年之後來了,就依你所說,八卦就能知曉過去未來,難道萬事八卦都能預知?

對呀,天下的大事,個人的小事,無一不囊括在八卦中。隻要你依順卦象推算,就能預知結果,感知到老天爺的無所不在、無所不能。

我才不信你說的這一套。吳天嘴裏盡管還在硬,聲音卻小了很多。

你反複說你不信,其實就是在信。但八卦不是你想信就能信得到,不想信就能逃得掉的事,信與不信,由不得你,都是老天爺的安排。

照你說,要是老天爺讓我也信,那我也會和你一樣,成為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小神仙了?

當然。隻是還沒到時間點上。

又是什麽時間點?

馬上,你就會曉得。話剛說完,就聽到鑰匙聲響。

時間點到了,楊賜九說。

就聽到牢門咣當一聲響,吳天一回頭,是翁一之回來了,腳上那沉重的鐐銬沒有了。

 

吳天一見好驚喜,他馬上想到楊賜九剛才說的,隻要他願意想一下,翁一之就有一線生機的話,這個老鬼還真神了。就一迭連聲地問:你有救了?腳鐐給取掉了?你的大刑取消了?

翁一之卻一臉陰沉,一聲不吭地在他身邊坐下,嗨地一聲從心底舒了口長氣,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喲!

如何這麽說?這明明是件好事呀,去掉了腳鐐說明他們已經在減輕你的罪了,未必你還想死不成?

你不曉得,今天提審我換了個人,來的是一位地區軍管會的什麽主任,姓苟。這個狗東西死死地向我追查那包錢的去向,說隻要我交錢,他就免我的死罪可以不殺我。讓我回來好生想想,明天就要答複他,為表示他說話作數,還讓周所長把我的腳鐐也去掉了。

有這種事?吳天為他高興,丟錢保命退財折災,那是好事呀。

可這錢不能交呀,翁一之放低聲音,那是我們組織東方既白的活動經費。

東方既白?吳天想起他們之間的聯絡暗號,這不是蘇軾赤壁賦的結尾句麽?這與你們中國勞動黨有什麽相關?

東方既白就是東方亮了天下白的意思。我們組織在南方的機關報叫雄雞報,東方既白就是雄雞一唱天下白的寓意。這個暗語隻有少數幾個人曉得,我算是一個。我的使命就是為雄雞報籌款。我又怎麽能將錢交給軍管會呢?

錢不是還在你手裏麽,關在這裏你出不去,你的組織也拿不到錢的,有錢也等於零。倒不如交出去,先保你一條命再說。

錢是在我這裏。翁一之說,我之所以沒交,是因為在外麵一直有人跟蹤我,我沒有機會也不敢去取錢。但搞這筆錢是組織交待我的任務,錢搞到了就是組織的了,按照組織紀律,我就必須要上交的。

不是你不肯交而是你沒法交呀,吳天順著他的話分析,不過你想的也對,若你錢交給了軍管會,就等於承認人是你殺的,殺人就要抵命。不交錢他們還無法確認就是你殺了人。交了錢就會人財兩空,這錢不能交。吳天肯定地說。而且,即使你交了錢,那個姓苟的就真能放你一條生路嗎?

好兄弟,你想得真周到,這也正是我的糾結所在。交,還是不交,你代我向老邵請示一下,我該怎麽辦?

生存,還是毀滅?吳天想起莎士比亞戲劇中的一句名言。

 

到得晚間吳天才向翁一之回話:老邵說,要你嚴守黨的紀律,不能泄露半點。該如何辦,要你自己考慮好再告訴他。

其實我早就仔細想過了,他們殺人根本不需要事實更不要什麽證據,你告訴我的劉春學之死,不就是個實例嗎?我也知道,就是交了錢他們多半還是要我死。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我交待搞錢是為組織籌集經費,隻要我表明我的中國勞動黨的身份,他們就會要一追到底的,我就是不交錢他們也不會馬上殺掉我的,我說的對不對?

對啊,吳天猛醒,老邵就是因為經常在號子裏表明自己是中國勞動黨的身份,關了五六年了,就真的一直沒人敢動他。因為他說北京有人保他,他直屬莫斯科領導,在無法搞清楚他的話的真假之前,就沒有人敢動他。你為什麽不能和他一樣亮明身份,也讓你的北京上級來保你的性命呢?

我把這個意見代你告訴老邵行嗎?翁一之就點點頭。

老邵如何對你說的?翁一之急急地問。

老邵說,北京的勞動黨上層隻會保他而不會保你,因為上層根本不曉得湖南有個翁一之。他之所以見人就聲明自己是中國勞動黨的,是因為北京高層現在找不到嶽陽地區總負責人的下落了,如果有人能將他的關押地點透露出去,營救他的人就有目標了。而你的問題老邵說有三,一是上層沒人來保你。二是你確實殺了人。判你死刑有根有據。三是如果你承認自己勞動黨的身份,那個審訊你的狗東西一定會逼迫你交待株洲組織成員名單,你又如何辦?當然,你可以不交待,但勞動黨畢竟和共產黨都是同一家的組織,共產黨對付共產黨從來輕車熟路,對付勞動黨也是一樣。你太年輕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一旦你開了頭就由不得你不往下說,那樣就會對組織造成極大的破壞。到時候就是軍管會不要你的命,對於叛徒變節者,你應該曉得組織從來都不會放過的,老邵說,就連他也不會放過你的。

所以老邵講,唯一的辦法隻能是你一口咬死自己是個人謀財害命、盜竊殺人,錢已經用掉了,至死也不能交待錢在那裏。讓他們把你當作一般刑事犯罪處置。你用生命保全了組織,組織上可以追認你為烈士的。你取得的錢財可以作為你的功勞記錄在檔的。他還說他能以嶽陽地區總負責人的身份,為你獻身革命的英雄事跡,向上級領導匯報為你請功。

聽了吳天的回話,翁一之神色黯然,深深地歎了口氣,唉,也是我的腦殼太亂了,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了這一層的。還是我求生欲望太強、黨性太差,才想出這麽個餿主意,還有臉讓你去找他商量。老邵的意見是對的,我隻能按他的指示辦。

吳天卻沉下臉,一字一句地反對,我的看法不一樣。你這樣送命太不值得。不管你愛不愛聽我都要講。你生與死的問題根本所在,我覺得主要是因為你在組織裏隻算是個羅嘍兵,你們組織就曉得了也不會來營救你。而老邵呢,因為官比你大,如果這次是他殺了人,你們組織也照樣會保他出去的。你看共產黨裏的劉少奇,他在1929年就叛了黨,就因為他當時是滿洲省委書記,就誰也不去追查他的叛變曆史,反而讓他一直當上國家主席。隻到文革一來毛澤東要奪他的權,就翻舊賬,他就成了叛徒、內奸、工賊。這樣看來,共產黨要保一個人和要殺一個人並不以他犯罪行為為依據的,而是視權力鬥爭需要來決定取舍。看來無論是共產黨還是你們那個勞動黨,畢竟都自稱革命黨,價值取向一樣,都是急功近利,為了革命勝利,從來不把人的尊嚴放在首位。在用人這一點上你的兩黨都一樣,在生死關頭都是按照黨內官階的大小區別對待,再來實施組織的營救,而送死的都是你這種底層的兵羅羅。所謂一將成名萬骨枯,我算是見識了你們這種革命政黨的卑劣了。

你說完了,翁一之截住他的話,那你就聽我講了。我理解你為朋友著想的心情,但我不同意你的結論。你不明白的是,我們革命黨人有自己的信仰,是信仰支持我們具備了時刻準備獻身的精神。至於我與老邵同黨不同命,這也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他的作用比我大多了,從大局出發,他當然不能死。而我,以我一死能換取組織的經費和組織的安全,當然就死得其所了。老邵的決定是正確的。

吳天就反駁,為了大局保住上層而犧牲下層,說成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好像也還有理。但一旦你們革命成功,也會按照這種以大局為重的邏輯,保住你們革命黨的上層利益而犧牲底層利益的。而你們無論是共產黨還是勞動黨,都在口口聲聲四處宣講,你們的革命是為了天下勞苦大眾的,可關鍵時候,丟卒保車,連自己人的底層都不保,何論天下的底層大眾呢?你捫心自問,我說得對嗎?

你不是勞動黨員不能理解我們的做法,我不怪你。但請你代我告訴老邵,我接受組織的指示,決不叛黨。就讓那個狗東西把我當殺人盜竊犯槍斃吧,就讓我的朋友熟人都認為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謀財殺人犯吧。我死而無怨。況且我反正沒有家室牽掛,隻一個姐姐算我對不住她了,能為組織獻身也是我的一份榮耀,請組織考驗我的忠誠。

又過了一天,吳天向翁一之傳話:這是老邵的原話,他說隻要能夠出去,他就一定要讓上層領導追認你為烈士。自會有你流芳百世的英名。不過要你在死刑執行前告訴他錢放在哪裏,怎麽才能取回,那是你用命換來的組織經費,不能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翁一之就眉頭緊皺,如何將錢取回後交歸組織的事情,我其實已經考慮了好久,一直找不到好的解決辦法,這還是真是個難題。

他突然話鋒一轉,雙眼緊盯吳天,好弟兄,我有一個臨終遺願想托付給你行嗎?

不要說是臨終遺願,隻要是我做得到的事,為你,我都會盡力的。

翁一之雙眼就緊盯著吳天,語句遲緩,我死了,你能接著我的事業往下幹嗎?

吳天想都不想幹脆地回答,作為朋友我願意為你兩肋插刀 ,但你那個為顧全大局隻顧上層不管下層的信仰我接受不了,莫斯科與北京都是打著共產主義的旗號,相互指責對方是修正主義,其實本質上沒有根本區別。我雖然比你小兩歲,但我生來是個自由主義者,就憑你的目前的生死結果,我不想加入你的那個黨,老實說我很看重你這個朋友,可以為你辦事,但看不起你背後的那個黨。

人各有誌,聽吳天說完翁一之默然良久後,才慢慢地一字一句,我明白了你的誌向。其實我現在也是身不由已了,要是能夠後悔,我可能也會和你一樣,早就應當主動退出黨派當個自由主義者的。但是已經沒有退路了,現在麵臨的問題是,如果沒有你的參加,老邵說的那個錢就永遠拿不回來了。

怎麽還扯到我身上來了,吳天猛然想起楊賜九說過的八卦,連忙申明,我對你的錢一無所知呀。

正因為你一無所知,事情就落到你身上來了。這隻怕是天意了。你還記得我對你講過的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指的是什麽地方嗎?

你說的是那個老和尚?

對呀,那個地方隻有你我知道。所以那天晚上拿了錢,我就連夜把錢埋到老和尚那口破缸裏去了,我想隻有他能夠替我保住這筆錢了。沒想到如今錢還在我卻不在了。我這一死,這個地方就隻有你曉得了,我要不告訴你,那一袋子錢就隻能爛在地下的那個破缸裏了。那是紙幣,又不像宣統年間的銅錢經得爛,盡管我作了防水包裝,但包紮太簡單,埋不了好久的。你要出去了,就請幫我最後一次忙,趕緊將錢取出來,交給雄雞報的負責人,他們等著這筆錢作經費,我為此就是丟命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不然還真是冤枉丟了一條命。

啊,是這樣,吳天愣住了,你讓我好生想想。

想想也行,翁一之望著他緊盯了一句,不過你剛才還說要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總不能自食其言喲。

那好,吳天幹脆利落,我也不多想了,既然你如此相信我,把這樣一大筆錢托付給我,就憑你這份信任,我沒有理由不幫你。隻要我能出去,就一定完成你交待的事情。不但取出錢來,多少數目你告訴我,我保證一文不少地送到你指定的人手中。此所謂當仁不讓,見義勇為,這點春秋大義我還是有的。

那你就代我向老邵轉達,把我們商量的辦法,仔細向他講清楚,一定要取得他的同意才行。

老邵怎麽說?翁一之問。

他完全同意我們的方案,就給了我一個姓名地址,如果我取出了錢,就徑直交給她。

交給誰?

洪湖縣新堤鎮上的蘭飛燕。是個女的。

我認識,她是東北人,雄雞報的主編,是我們組織幾個核心成員之一。我原來就是打算把錢交給她的。我早就聽說她老公就是嶽陽地區的負責人,莫不就是老邵?對了,一定是老邵。你代我去確認一下。如果真是把錢交給他的愛人,我就更放心了。

是的嗎?

是的,老邵說他們結婚剛好三個月,他就被秘密關押了。蘭飛燕一直在外麵四處打聽他的下落,卻不知其實他就關就在嶽陽這個離洪湖很近的地方。若是能讓她知曉邵長林的關押地點,她就能馬上讓北京的上層領導發起營救行動的。      

這就好了,翁一之聽後臉上竟然發光了,這樣一來老邵也就能盡快出去主持嶽陽的工作了,他們夫婦也能團聚了。我也不枉白丟了一條命。

 

 七、

早飯剛過,翁一之就被提審,這一去,整天沒有回來。晚飯後,在外麵搞勞動的公牛回到號子裏,吳天就問他,你在外麵見到小翁沒有,已經一天了,他如何沒見回?

不要問,公牛一臉緊張,又小聲對吳天說,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他正被黃大炮吊起來打。好像是要他交待一筆錢的事情。

吳天就想把公牛的話趕緊告訴老邵,卻被他用眼色製止了。

整整一個晚上,翁一之沒有回號子。直到第二天中午,翁一之血糊隆東地被送了回來,除了腳上的鐐銬又重新給戴上外,又加戴了一付背銬,兩隻胳膊從背後用鐵鏈緊緊地捆鎖在一起。這樣他的雙手雙腳還有上部的手臂都被鐐銬限製死了。

進門後小馬營長第一個搶前扶住他的後背,孫悟空趕緊上前提著他腳上的鐐銬, 兩個人把他攙扶到吳天身邊躺下。見翁一之被打成這種慘狀,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就都把自己口杯裏的水送到吳天手邊,靜看著他用毛巾沾著一個個口杯裏的水,一點點擦去他臉上手上身上的各處血跡,小馬營長在一邊幫著用指甲小心地剝去了他頭上的血痂,老邵把自己的一件舊汗衫撕成條,走過來纏在腳鐐的鐵圈上,防止他的腳踝再被磨爛。孫悟空扒在窗洞上往外看,嘴裏大聲喊,你個狗日的黃大炮下手這麽狠!

   翁一之雙眼被打得一隻紅一隻黑,他用力睜開一隻腫了的眼睛,眼縫裏使勁對吳天擠出一絲笑意,放心,老和尚保佑了我,我一個字都沒說。就掙紮著想坐起來,剛一動,一聲哎呦,嘴角就吐出一縷血。

側邊的楊賜九就扶住他,你這是傷得太重了。睡下莫動,讓我替你按按,檢查一下看傷到了那裏。說著就在他身上從頭到腳一點點往下按,如果痛,你就喊。聽到翁一之一迭連聲的叫喊,楊賜九停止按摩,對吳天 說,不需要檢查了,寸骨寸傷。人被打殘了,還幸得他年青體質強壯,才承受得了。周身都是內傷,趁新傷血未瘀住,得趕緊通血化瘀。

   就拿了一條毛巾讓翁一之咬在嘴裏,說,你要忍住,我給你全身按摩一遍,疏通你的經絡,會很痛的。又要吳天與小馬過來,你們幫忙按緊他,我下手會很重。幾個人就將他仰麵朝天睡到地板當中,從頭往下一個個關節部位全力按壓。

  翁一之先是咬緊毛巾強忍不叫出聲來,終於叭地一聲將滿是鮮血的毛巾吐了出來,放聲大叫。值班的武警聽到叫聲就趕緊跑了過來,見到幾個人圍著翁一之在使力,一拉槍栓大喝一聲,幹什麽,都給我坐好。時老頭趕緊湊到窗洞口,報告政府,他被打傷了,我們在替他療傷。看到翁一之口裏吐出來血糊糊的毛巾,武警戰士捂住嘴,回轉頭對時老頭說了句,你說的歸你負責。就走開了。

   幾個人一齊使力,讓楊賜九把翁一之從頭到腳揉搓了一遍,聽到他的聲聲慘叫,孫悟空先是在一邊叫,楊賜九你真狠,你整人比黃大炮還狠。又放低聲音對翁一之說,翁哥你是大英雄,我佩服你。出去後我一定替你找黃大炮算賬。

直到楊賜九累了個滿頭大汗,這才停下來對孫悟空說,你去把馬桶底翻過來。

小孫一臉驚愕,你要我翻馬桶?

時老頭就答話,要你翻你就翻,看看馬桶底下有地虱婆沒有。

小孫就走過去,為了大英雄,我就翻這個臭馬桶。翻轉來一看,馬桶底上一層尿垢,灰黑的尿桶底上果然爬有幾隻灰白的小蟲子。

楊賜九就走過去把幾隻小虱蟲都抓在手裏,讓吳天端了一杯水來對翁一之說,這地虱婆治打傷有效。你就連水一起吞服下去。

孫悟空就問,活的吞?

活的效果更好。說著就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小虱蟲塞進翁一之嘴裏,再遞給他水杯,聽到咕咚一聲後,就對他說,你平躺下,背後的銬鏈會頂得背疼,但對舒張筋骨有好處,你得忍受一些。

翁一之這才從痛得滿頭大汗中緩解了一些,對大家說,他們找我要錢,錢早讓我用過了河,我交不出錢來,那個姓苟的東西就把我不吃不喝地吊了一天,我還是交不出來,他就放我下來讓黃大炮用木棍一頓亂打,打斷了幾根棍子後讓周所長看到了,說打死了人會要追查他這個所長的看守責任,這樣才停止了對我的拷打,但給我重新上了腳鐐不說,又加了一付背銬,說是怕我在號子裏發瘋打人。

你的肋骨可能傷了三根,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得要慢慢來。楊賜九說。

一百天?還不曉得他們允許我活那麽久麽?

活一天就得治一天。我給你全身按摩時發現你體質很好,我倒有個辦法,也許能讓你盡快地恢複,不過這個方法我隻自己用過,用到別人身上,不知能否有效。

吳天就竭力主張,那就用啊,這裏什麽都沒有,還管它效不效,隻要無害,先試起來再說。不是有句話說——話到嘴邊又不講了。

我曉得,叫死馬當作活馬醫。孫悟空就趕緊替他接上,說完後又趕緊打自己嘴巴,這裏沒有死刑隻有大刑,那就是大馬,對,是大馬當作活馬醫。

翁一之聽到後不禁想笑,可又負痛沒敢笑,小兄弟真謝你了,你講的這句真話讓我輕鬆了好多。

嗯,還是年青好,楊賜九也麵露笑容,你看剛回來不久就活過氣來了。沒準我說的辦法對你有效。隻是現在不適用,等幾天看看再說。

那把你的辦法說給我聽聽。孫悟空就粘上了楊賜九。

現在怎麽好講,過幾天我一定隻讓你一個人曉得。楊賜九一句話就哄他樂顛顛地走開了。

因為兩天兩晚沒準睡覺,吃過晚飯,盡管全身鐐銬,翁一之還是躺在地板上睡作了。吳天就回轉身悄聲問楊賜九,你剛才講,你有辦法診治他的打傷,是什麽辦法呢?

這裏什麽都沒有,我還有什麽辦法,隻有心理加生理的治療了。

心理加生理?吳天一愣,頭次聽講,能告訴我一點麽?

你已結婚成家,告訴你也無妨,我問你,小翁結婚了麽?

他比我大兩歲,但沒結婚,聽他說,為革命,他和談了三年的女朋友一直都沒有上過床。

那好,他就還是個童子雞。

童子雞,什麽意思?

這還想不到?就是沒有性交的公雞母雞。這裏比喻童男童女。

治傷與性交有什麽關係?

這你就不懂了,男女性交可以醫治百病,尤其是疏通筋絡、打通關節的病症。按照中醫理論,隻要筋絡關節一通,全身氣血順暢,什麽毛病都會自動痊愈的。

這又怎麽講?

你當過新郎就應當知道,當你同房達到高潮時是不是在感覺到神仙般的特別美妙。並且那種美妙隻要你經曆一次,就永遠無法割舍。這種老天賜予的美妙在傳遍你的身體每個部位時,會讓你全身的毛孔肌肉骨骼同時舒張,就在你享受這種美妙舒張時,你的心肌速率加快,全身血液快速賁張流通,所有經絡關節無一不被同步打通了。你想想,平時伸懶腰之所以感覺特別舒服,也就是筋骨血脈得到舒張的緣故。

性交可以治病?吳天一臉驚訝,這是頭回聽你講。照你說,男女性交都是在治病,那豈不是沒人生病了。世間還有這種好事,美妙之時還兼顧治病?

對呀,就有這種好事,這其實是一種享受型的新陳代謝。隻是世人少知,即使知道了,也多半不曉得用,告訴你,如果使用正確的性交姿勢,可以有效地治各種毛病。

還有正確的性交姿勢?那一般人在床上的男歡女愛都還不正確?

年青夫婦本來就身強力壯,順其自然來,什麽姿勢都可叫正確。但如若一方有病,那就要看是什麽病症,要用不同的性交方式對症下藥了。

不同的病症還有不同的方法?

對呀,黃帝內經你讀過了嗎?那上麵就有古人利用房事治病的詳細記載。

聽說中醫的源頭就是黃帝內經,但我沒讀過,尤其你說的性交治病聞所未聞,你就給我講講,行嗎?

行倒是行,明天有空再說吧。主要是要針對小翁,讓他一起參加聽講。

第二天早飯剛過,小孫就鬧著要楊賜九講治病的法子,楊說,願意聽的都來,尤其是小翁,講給你聽能夠為你治傷。

先說小翁的內傷,打傷後的瘀血致使他經絡不通,平時拔火罐是簡單有效的方法。但這裏沒有火,也就沒法辦了。但火罐隻能在被吸拔的部位產生作用,作用有限。而要讓全身血脈流通,疏通全身經絡,最有效的辦法是在男女性交高潮時的快感,對全身經絡的牽引作用,在享受快感時能夠讓全身血脈暢通。

小孫就問,快感是什麽?吳天製止,莫打岔,好好聽講。楊就接著講。

  黃帝內經中有一章專門講如何利用性交治病的方法,叫作九法。就是有九種不同的性交方法治療疑難雜症,其中第九條叫鶴交頸專治內傷,我就先說它,其法是男正座,女跨其股。

什麽叫正座?孫悟空趕緊又問。

蠢寶,莫打岔,就是課堂裏上課時規矩聽講的姿勢。小馬就向他趕緊解釋。

你說得對,楊賜九點頭接著往下講:女人手抱男頸,讓陰戶自上而下插入男根,男抱女人屁股,助其上下顛簸搖動,直到女方達到高潮後,陰精流溢,而此時男方縮緊肛門,控製龜頭不得射精,如此反複者多遍,則男方內傷可自愈。

  其實要讓女人達到性高潮的方法有多種,這隻是最有效的一種。但無論什麽方法,隻要在女方高潮時男方保持不射精,讓精液回歸丹田。就可治療內傷。因為在精液從龜頭回歸丹田的過程中,精液的流動能讓經絡暢通,打通被瘀血阻礙的部位,內傷自然得到治療。

  那丹田在那裏?吳天問。

  你過來,楊賜九要小孫蹲到他跟前,用手指著他的身體部位說,丹田是中醫針灸術中對集中焦點的稱呼。它的位置有上中下三處,上處在額頭上兩眉毛的中間,就是俗稱印堂的地方。中處在胸前兩個乳頭的中間,俗稱心窩,下處在臍下。就是肚臍眼下三寸之處。

小孫就按他所說一一在身上摸了一遍後問,這肚臍眼下三寸不就正在雞巴毛的上麵了。

是啊,就因為下丹田離陰部近,精液要在周身轉一個大圈才能積聚到這裏,所以一般說的丹田就是陰毛上麵的這個地方。

   那如何能夠讓精液回歸丹田呢?吳天接著問。

你作過深呼吸麽?丹田呼吸方法是使氣凝聚於此,是鍛煉性交時觸而不泄的不二法門。調息養氣的目的在於增加持續力,做愛時持續力差的人,應該多練習丹田呼吸法。莊子說真人呼吸深入腳,凡人呼吸淺在喉。說的即是這種方法,在訓練時要盡量吸入新鮮空氣,由鼻孔吸氣,默數到一百二十數後,再慢慢地吐氣,並且保持吐出的氣要少於吸入的氣,這樣才能使精氣儲存在體內。勤練者往往可以由一數到一千再行吐氣。到了這種境界後,即能百病全消。 

哦,那我試試看。小孫就吸氣,然後口裏數12345還不到10就出口氣,這要憋死人了,我就不信你能數到120。

小馬就在一邊說,不能數出聲來,那個像你毛焦火辣的 ,你個童子雞莫亂插言,聽講。

楊就繼續說,把丹田呼吸法應用在男女交合時,就是如何控製泄精的問題。能夠讓精液回流,通過三焦,就是印堂、心窩一直到肚臍下。我國古有采陰補陽和采陽補陰之法,采陰補陽即是性交時男人非但不射精,反而從龜頭馬眼處吸入女人的排出的陰精,蓄於男子體內,男人以丹田為爐,將吸入的陰精與男人的陽精聚焦於一體,這就是所謂的道家煉丹術,這是長壽秘法之一。采陽補陰則是倒過來,使男子泄精後,吸收於女子丹田之下,成為女子長壽法。

聽到這裏小馬營長插言,我在外麵抓到過和你一樣的老地主分子,是搞男女雙修被抓起來的,要他交待死都不吭聲,這種男女雙修是不是就是你說的采陰補陽之法呢?

這還要問,肯定是的。小孫接過他的話,又指責小馬,你剛剛不要我說話自己又插言?

楊就接著說,古代帝王為什麽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呢,是由於君王日理萬機,必要有充足的精力,非常人能勝任的。而精力來源就在於幸臨後宮佳麗時,使用采陰補陽之法。其中重要的在於采集少女的陰精,因其效果最佳。能使人身輕,精力充沛,百病消除。所以皇帝少年成人後就得與帝師學會采陰補陽之法,不然的話皇帝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我大概聽懂了一些,吳天說,但我們都是囚犯,你說的皇帝的采陰補陽對我們,尤其對小翁的內傷又有何作用呢?這裏又冒得女人供人采,你這不是白講?

也不是白講,沒有女人,如果自己能夠模仿,就是自慰,也會有效的。九法中除了鶴交頸,模仿其它方法也能行的。

還有其它的辦法,那就講其它的來聽聽。孫悟空就一迭連聲地催,趕緊講呀。

這時時老頭在一邊開口了,老楊,你是搞封建迷信被抓進來的,剛才你講的這些都是封建迷信的東西,文化革命第一要反的就是封資修,我勸你還是少說為好,省得罪上加罪。

死老頭你莫操蛋,小孫就抗議,這又不是互通案情,又不是什麽反動話,監規上又沒有禁止,怎麽講不得。就要講。

好,我就接著講,反正已經講了這麽多也不在乎後麵的了。隻是內容太繁雜,隻能粗略地說一下。以後出去了後自己找到書看,書裏配有春宮圖,比照看就更明白的。

春宮圖我曉得,馬營長趕緊接上,我們民兵營在外麵掃黃時見到就要燒的,不許讓人看,不過這種東西抄家時很難得抄到,好容易抄到了一回讓我燒了,真的後悔死了,應當留下來自己看看的。

那些不許你看的人自己卻在大看特看。坐在對麵的一直不作聲的老邵開口接上小馬的話,比如說天下第一淫書金瓶梅,曆朝曆代都列為禁書。共產黨更是不能例外。可毛澤東因為自己喜歡看,就特別批準印刷了一萬冊,專供中央委員級別的高幹們看,讓他們也效仿書中的各種淫亂方法,享受古代帝王的生活情趣。與金瓶梅相比,春宮圖算不上什麽了。

是的呀,楊賜九接著說,不過春宮圖也好,金瓶梅也好,裏麵描寫的性交方法都隻是黃帝內經中九法的翻版,不足為奇的。

此話怎講?見老邵開了口,翁一之終於也跟著發問了。

因為萬變不離其宗,男女性交體位已經讓九法囊括淨盡了,春宮圖就是要想翻新也翻不出新名堂了。

那就請你老對我講講,我現在周身都痛,隻要你說的對我有用,我都想聽。

   楊賜九再次正襟危坐,你隻要明白性交又能治病又能治痛就行了,這總的法則就是在女方高潮時男方保持不射精,就能治百病,也能止痛。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大多數男人往往都是女方還未高潮,男方倒先射了。這就叫做貪色。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是一般男人的通病。為什麽男人壽命一般要比女人短,就是因為過於貪色先射精的原因。這在全世界都一樣。

哈哈!小馬營長一聲大笑接過話頭,楊賜九你講得真對,那個男人不貪色?你以為這個號子裏隻有我是流氓犯,其實你們個個都是流氓犯。至少在心裏都在耍流氓,真的勞問你老了,你讓我明白了這個讓男人都不肯承認的大道理。

還有,小馬話鋒一轉,按理說既然大家都流氓,那就不如流氓到底,你前麵不是說一共有九種性交方法麽,你隻說了第九種,還有八種你就竹筒裏麵倒豆子,統統講出來好麽?

小馬,你說的男人個個都是心理流氓犯,我也讚同。吳天接著補充,其實女人也應當是如此。因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男女都流氓。吳天又站起身來問,你們當中有那個敢說自己心裏不流氓的?

竟無一人應聲。

小孫就跟著站起來大聲說,是啊,那個敢說自己不流氓?死老頭,你口口聲聲不許老楊講,還不許我看李若華,其實你心裏也是想看她的對不對,不然為什麽罵了我一次又罵二次?你其實是在罵自己吧?

時老頭就站起身來漲紅了臉,不理會小孫卻對著楊賜九:楊賜九我已經警告了你一次,你本來就是搞封建迷信抓進來的地主份子,就不要在在號子再裏散布這些封資修了。你這是誘導年青人流氓犯罪,要是報告到周所長那裏對你不是好事。

耶耶,你還想報告周所長,見時老頭說話,邵長林就馬上參加進來了,真好笑,你也不是口口聲聲在罵周所長嗎?小孫說得對,流氓就流氓,自己心裏怎麽想的就光明磊落地幹脆承認。你們這些共產黨員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其實共產黨就是最大的流氓,共產就是想要公妻?

不許你汙篾我們的黨,時老頭火了,你憑什麽說共產就會公妻?

問得好,憑什麽說共產就會公妻?邵長林正好找到了話頭:你那個黨把天下財產都共走了,女人和孩子吃什麽?為了活命她們隻有被迫依賴有錢有勢的男人了,而男人呢,飽食思淫欲,有錢有權的男人那個不好這一口,古代達官貴人都是三妻四妾,而你們這些現代共產黨員人,遠超古人了。你看看,你們黨內反腐化,那一個當官掌權的不是搞了一堆女人。文革一來,你看看大街上的大字報揪鬥出來走資派當中的頭頭腦腦,那一個沒有搞過好幾個女人的?尤其是北京的那些高層領導,中南海裏麵去數一數,有幾個不是結婚幾次後娶的老婆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漂亮的?名義上共產黨實施一夫一妻,實際上占了多少女人?49年解放後為什麽北京頒布的第一個法律就是新婚姻法,這個法冠冕堂皇地宣布解除一切封建包辦婚姻,而主要得益的是那些從農村出來跟著共產黨打江山的泥腿子們,一個個都理直氣壯地依照婚姻法,拋棄自己鄉下黃臉老婆,進城另覓新歡,這就是共產黨要從法律上保證共產黨員們共產公妻的合法性。還有列寧,蘇聯建國初期,他幹脆就發布公告還做了公妻的試驗,他自己就死於性病的梅毒。隻有你這個死老頭,一個老革命卻不清楚共產必然性公妻的道理。也不知道如何當了共產黨十多年的婦聯主任的。

見時勝彪被自己一席話嗆得張口結舌無話可對,老邵就回轉身來對楊賜九說,你就接著往下說,也不要打什麽治病的幌子了,就講男人如何搞女人的。關在這裏大家與其等死,還不如一起苦中作樂。

老邵你莫誤解,楊賜九趕緊分辨,我講的和共產黨的新婚姻法完全是兩回事,這黃帝內經中男人搞女人的九法,不單單是為了滿足男人性欲,更多的也是讓女性在性交中得到最大的快樂,並且真的是為了治病,不然這些東西也不會記在黃帝內經上麵,流傳了幾千年的。

小馬又趕緊打圓場:到了這裏還講什麽麵子,隻要沒有違反監規的話就放勢講。你看時老頭都不作聲了,肯定也是想聽你講的。又把自己的水杯端上遞給楊賜九,你就講吧,男人如何搞女人的法子,我看這裏沒有那個不想聽的。

楊賜九就不再推辭,接過水杯喝口水清清嗓子,這九法的第一種叫做龍翻,就是男女性交模仿蛟龍撲水的動作。

那我曉得,我們鄉裏人喊作蛟龍下海,就是最常用的老公趴在老婆上麵對不?小馬馬上就接口問,

對的,龍翻還有外國一個名稱叫做傳教士。為什麽叫傳教士呢,因為這裏麵有些講究,很多人不巧得。具體的搞法是讓女方正麵仰臥在床具上,男方俯伏在女方的身上,大腿放在女方的兩條大腿之間,女方的陰道向上迎接男方的陰莖。男方先用陰莖刺激女方陰戶內的陰蒂,隨後轉為刺激陰戶的上部,動作要稀疏而舒緩,刺激一會兒,要停一會兒,每個回合八次淺刺,兩次深刺。這樣才能讓陰莖在進入陰道時迅速勃起。交合將要完成的時候,應該在陰莖還保持在勃起狀態的時候便迅速地抽出。而不能在射精疲軟後再扯出來,記住,切忌硬的進去軟的出來,那叫做生進死出,這就是傳教。一定要按傳教士中規定的八淺兩深的數目反複抽插,才能讓陰莖越來越堅挺和強硬。女方也會因為陰莖突然抽出後性交中止,陰道空空,一定欲渴難求,就會興奮得發狂。

那又禾裏做得到?小馬營長在一邊感概,那我寧可射了後再扯出來,死出就死出,先過了癮再說。
  第二種方法叫做虎步,就是模仿老虎姿勢性交。

具體的做法是:讓女方麵朝下俯伏在床具上,翹起屁股再低頭;男方跪在屁股後抱住女方的腰,將陰莖從背後插入女方的陰道,直刺她的最深處,抽送的動作要狠、深而且快,用進與退的方式與女方的陰道搏擊。交合約五個八數,五八四十回,抽插八十次,自己得到滿足又不射精的程度後,再讓女方陰戶自然舒張收縮,陰液外流。因為動作激烈,完畢後男女都要適當地休息,經常這樣做,就能夠使百病不發,男方的性功能更加強盛。

你講的這種方法我太懂了,小馬又接著逞能,這和我們鄉下人講的隔山打牛是一回事。從屁股後麵進可以日B眼也可以日屁眼,要是日屁眼就日不出水來,就叫做走旱路。

胡扯!楊賜九一聲斷喝,麽子走旱路,那叫雞奸,是同性戀,是男人搞男人的把戲。

不許麻子多嘴,你聽他講。小孫也跟著大聲喝止。
  第三種方法叫做猿搏,就是模仿猿猴的動作和姿勢性交。具體的做法是:女方仰臥,男方正向,跪在女方屁股前用雙肩扛起女方雙腳,前身傾斜後將陰莖插入女方的陰道,刺激她的陰道口和陰蒂。女方通過搖晃自己的身體獲得極度的性快感,陰液像雨水一般往下流。這時候,男方將陰莖插得更深,不但粗大,而且堅挺強硬。女方達到性高潮後就停下來,保持不射精,就能夠使百病自消。

嗬!小馬又忍不住一聲叫,也不管剛剛才挨過罵,興奮得麻臉放光,我又曉得了,你說的這第三種方法與我們鄉下人推獨輪雞公車是一樣的,所以我們把這種姿勢叫做老漢推車。

怎麽老楊說一樣你就曉得一樣,你真的是個紮紮實實的流氓犯。吳天申斥小馬,又有所觸動地說,不過也難為你把它講成老漢推車,這個姿勢還真的蠻像,好,接著講。

第四種方法叫做蟬附,就是模仿夏天裏的蟬緊密地吸附在樹上的情形一樣進行性交。具體的做法是,

  楊賜九,你住嘴!時老頭終於爆發,一聲大喝立起身來,一號監房裏我是頭,我第三次警告你,再要講下去我就叫你好看。

 也是,老邵也跟著起了身,用眼光向吳天示意,說,講得差不多了就要適可而止。

吳天聽了後就兩個巴掌一抵,作了個球場比賽暫停的手勢,好了,休息一下,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號子裏有的是時間,下回再講也是一樣的。

好,楊賜九隻好跟著停住講演,就一口氣喝光了小馬杯裏的水,我的口也講幹了。

聽到是聽得蠻過癮的,就是不能當麵試,水裏的月亮鏡子裏的花,中看不中用。小馬營長仍然不甘心地對小孫說,你這個童子雞,你褲襠杵起那麽高了,是雞雞硬了吧?你平時就想要看李嶽華,隻有讓她過來,讓老楊當老師,你們兩個一套套做給大家看那才真過癮了。

要是周所長能開恩放李若華過來,讓我試一試,那就比看春宮圖過癮得多了,孫悟空也歡天喜地接著小馬的話語一起幻想起來,隻要讓我搞她給你們看,我就心甘情願就在這裏把牢底坐穿。要是李若華真的來了,你說我和她先從那一套開始才最過癮呢?

吳天怕小馬接著對小孫話講,就趕緊製止,馬正乾你個流氓教唆犯,你們兩個快莫胡思亂想了。

耶耶,這麽快就作古正今了,小馬就一臉鄙夷對著吳天,讀了點書的人就是喜歡假裝正經。

吳天不理他,回轉身對楊賜九,其實你講了這麽多,應當是中國文化中道家養生的精華,而不應該叫做什麽封建糟粕被禁止。如果大力普及,那就少了好多疑難雜症,也會少了好多病人了。你說是吧?

是啊,翁一之也接著補充,如果也像國外一樣,在中國設立紅燈區,老楊說的這些倒是真的可以實行的。隻是中國的儒家文化打死都是不允許道家這類文化在民間普及的。和老邵說的一樣,曆代帝王將相達官貴人他們自己在深宮內宅倒是無所不用其極,也不知有好多女人被他們糟蹋得生不如死的。

                

八、

起床的哨聲響起,這是挨打後的第二天,翁一之醒了。卻躺在地板上還是起不來身。這一來因為三付鐐銬的限製,更主要的是全身出奇的疼痛讓他連稍微挪動一下都要跟著哼一聲。

凡打傷後的前兩天是最痛的時候。楊賜九對吳天說,但也是最佳治療的時機,因為內傷還未來得及形成瘀血,便於經絡、血管的疏通。

我曉得你心裏的鬼主意了,吳天馬上就反應過來,你是想用昨天說的性交可以治傷的辦法來給他止痛,對不?

楊賜九幹幹脆脆,是呀。

但這裏又冒得女人,不是空說的。

楊賜九就對著吳天詭譎地一笑,其實也能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

如何說?

你過來,楊賜九附著吳天的耳邊說,女人也可以由男人替代的,比如說你——見吳天一聽滿臉驚詫用手指自己,想要發問,就壓低聲音,你先莫問聽我講,隻要按我說的去做,效果一樣也能達到的,然後就更加細聲細氣地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陣。

你個老鬼,這種下流事也虧你想得出,楊賜九話剛完吳天就發作,這樣的齷齪事我做不來。

他現在生不如死,你不是他的生死之交麽?這個號子裏除了你還有誰能做呢,你說?

見吳天不吭聲,楊賜九就接著說,你好生想想,這事也隻有你做他才能接受,對不?等到晚上睡覺時你按我說的做就是了。見吳天未置可否,又補上一句,他睡在我們兩人當中,正好辦事。

吃過晚飯,吳天就對翁一之說,昨天楊老鬼說的利用男女性交治病的辦法你相信麽?

道理上好像是說得過去,行不行就不曉得了。

你現在滿身是傷,老鬼說要用這種辦法幫你試試看行麽?

嘿嘿,我倒想試,但沒有女人如何試?翁一之好笑。

我開始也認為不行,但是老鬼告訴了一個特別的辦法,要我幫你試試看。

你幫我,好呀,怎麽試?

先別問,等晚上大家都睡覺了再告訴你。

吹過睡覺的哨聲後,吳天就把自己和翁一之的兩床被子平鋪在一起,再叫翁一之轉過身來,在他背銬鐵鏈與後背之間塞進一個枕頭,然後再扶著他平躺下來,他的腳鐐已經被纏上了老邵的布條,手銬平放在胸前,一切擺放好後,翁一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我這樣仰胯撒天,又無法翻身,一個人占了兩個人的地方,會擠得你和老楊隻能側著身睡覺了。

側就側,我們兩個人還可以輪流睡覺的。楊賜九對吳天說,要不,你就陪他睡下。我在邊上先坐一會。

吳天就側身伴著翁一之躺下,在他耳邊悄聲說,你不管我做什麽,隻管閉上眼睛裝做睡覺就是了,老鬼坐著不睡是在給我們打掩護。一邊說一邊就將手伸進了翁一之的褲襠,抓住了他的雞雞,見翁一之沒有反映,就心裏默數著數,按照楊賜九白天所說的辦法,一上一下有緊有鬆地邊數邊搓弄起來。還沒有多久,就感覺到那支軟塌塌的肉棍在自己手掌裏變得粗壯起來。接著,翁一之的出氣聲音也跟著加粗,吳天就附在耳邊問,就這樣子行啵?翁一之就苦笑:還有什麽行不行,為了治傷,實在難為你了。

 真的是難為我了,吳天悄聲耳語,但老鬼說,號子裏除此再沒有其它辦法了。

 不要講話,楊賜九瞪了他倆一眼,講話分散精力,認真做事。又把從翁一之胸口手銬移動後,對他下令說,自己捏奶頭。

這招下去就有奇效,吳天隻覺得手裏的肉棒突然在手心裏劇烈地蹦起,緊接著一股熱流衝到了手掌心,翁一之射了。

啊,忍不住翁一之從喉嚨深處哼了一聲出來。

聽到低叫聲,楊賜九對吳天露出一絲笑意,做得不錯,又問翁一之,你感覺怎麽樣?

翁一之就紅了臉,悄聲說,世上竟然有這種好事,我從來沒有這麽舒暢過,好像有一股電流一衝,從頭頂一直麻到了腳板心。

好,我就是要這種效果,楊賜九直點頭,這叫做氣衝丹田了,你的經絡穴位剛才就都打通了一回。隻要這樣反複多次,你的打傷就有得救了。然後又下命令,你們兩個聽好,今晚到此打止,都給我睡覺。

好,這兩天傷痛得我一直睡不著,剛才這一麻,讓我感覺好像沒那麽痛了,我真要好好睡一覺了。翁一之邊說邊閉上了眼睛。

吳天就悄悄問,你不是講要強忍不射精才能治病嗎,怎麽讓他射得我一手都粘糊糊的?

做事做人不可拘於常理。他年輕體壯,又是童子雞初試雲雨,若反其道而行之,效果比不射精可能來得更快。楊賜九說完後又一聲命令,你莫問那麽多了,睡覺。

背銬讓翁一之吃飯夠不到嘴裏,每頓飯都得吳天幫他。吃下午飯,翁一之就兩眼巴巴地望著吳天,悄悄說,我傷痛得厲害,到午睡時間還能像昨晚一樣幫我做一次,讓我再麻一回好麽?

吳天低聲回複,老鬼事先就囑咐了我,此事隻能用於治傷,什麽時候做要聽他的安排。並且兩三囑咐,這裏是牢房,營養太差,千萬不能縱欲。這種事做過頭了是要損人命的。

嗨,翁一之從喉嚨深處歎出口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有什麽顧惜呢?老實說,能讓我在臨死前多體驗幾回,也不枉我空長到二十三歲了。 我現在才體會到書上說的消魂蝕骨是什麽意思了。你比我年歲要小卻結了婚,如果不是因為組織的事,我也肯定結婚了,能直接與女人做這個事,那才是真正當了回人。唉,我今生是與女人無緣了。翁一之又深深地歎了口氣,就把手伸向自己的褲襠,但兩臂膀被背銬死死地套緊,根本無法動彈,就隻好向吳天求助,我來日無多,也就不要臉了,你就幫幫我吧,就讓我死前就這樣多消魂幾回,也是難得的,也是不為過的。能有這等享受-,活著真好。

見吳天隻是笑,就有些惱怒地說,我已經放下臉麵找你開口,你倒是肯也不肯。你是飽漢不知餓人饑,你若不幫我做頭一回,不讓我嚐試到全身麻的滋味我也就算了,這一旦開了頭,就是野馬離了韁,止都止不住的。

止得住的,吳天這才開口肯定地說

如何才能止得住?

這裏有個大道理,你仔細聽我講。吳天正色:人都有上半身和下半身之分。人的性欲源自人的下半身,人的自製力,源自人的上半身,下半身除了承擔了全身重量和排泄功能外,主要是繁衍後代的生殖功能。生殖功能又源自於男女之間性器官一凹一凸的本能渴求。而上半身主導人的大腦意識,是對下半身欲望的控製。意識和欲望互相交替,結成一體,如果意識縱容性欲,可以很容易讓你成為一個強奸犯,如果意識壓製性欲,性欲無處發泄就能升華,升華產生的能量就能讓你產生各樣的成就,比如當官,經商,科研,文學,家庭等等。所以性欲是一切男人女人的生存動力。你縱容它能讓你毀滅,你壓抑它能讓你成功。人和動物的區別,就在於人有意識,人的一生,其實就是意識和本能的較量。性欲在不停地反抗意識,意識在時刻控製性欲。所以人生隻能是苦。反過來動物沒有這種自我壓抑意識,動物也就比人類生活輕鬆得多了。昨晚為了治傷,我幫你開啟了性欲之門,但我不能縱容你的性欲,因為你不是流氓犯而是有社會組織的成員,有你的人生理想和組織紀律來規定你的行為。更何況就是普通人,在性欲方麵也是有分寸的,白天是意識主導你的行為,你必須道貌岸然,滿嘴仁義道德壓製你的性欲本能。隻能到夜晚回到自己家裏的私密空間裏,上了床之後才一肚子男盜女娼放縱你的情欲。這種白天夜晚的嚴格分工,也是人類社會最起碼的規則。

翁一之靜靜地聽他說了一大通,卻是一臉無可奈何地苦笑搖頭:你說得都對,但你也要為我想想,我是一個將死之人了,今天不曉得明天的事,還有什麽白天夜晚之分呢,你既然開啟了我的性欲之門,那為什麽不能讓我更多地享受人生的本能呢?能夠讓我多消魂一次,也是對我短暫生命補償。我這個要求難道過分嗎?

一點都不過分,坐在一邊的馬營長接上了腔,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都有道理。

吳天一把將他拉到麵前,兩眼鼓鼓,我們什麽事都沒有做,不許你在號子裏亂說。

我什麽都沒看到也沒聽到,營長馬上承應,就是看到了也不會亂說的,因為你是為他治傷,為他止痛。但你們剛才的爭論,我還是站在小翁這一邊,且不說他是一個要死的人了,就是我,雖然我是流氓犯坐牢,但是我並不因犯流氓罪而後悔,這男女之事,正如你小吳說的,是人的本能,為什麽要壓製自己本能去追求什麽成功,所有成功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而人生命又有限,為什麽不讓自己在有生之年得快活時且快活呢?而所有快活中最過癮的還是男女性交後那種全身酥麻的感覺。小吳你敢說不是嗎?我出去了後,隻要有機會我還是要盡可能地從女人肚皮得到快樂的,才不枉今生做一世人。其實女人也都是想要男人的,因為女人的陰道巴不得要男人的雞巴去填滿,不光是填滿還要充足,滿足就是指的這回事。所以說人人心裏都是流氓,這話其實一點都不為過,並且這話這又是小吳你自己對大家說過了的,怎麽現在你又變卦了呢?

見吳天沒有作答,他又回過頭來對翁一之說,你的要求其實一點都不過分,莫聽他的,他不幫你我幫你,能夠讓你快活還能幫你治病,這兩全其美的好事為什麽做不得呢?

不許可!突然傳來時老頭的一聲斷喝,你們都在胡說些什麽?前天楊賜九在號子裏宣講怎樣搞女人的法子,今天你們就在這裏做了起來,這股邪氣不許再現。時老頭又直指小馬,你本來就是流氓犯,不允許在這裏為你的流氓犯罪找理由,你那是在為你的流氓犯罪翻案。你難道還想繼續流氓犯罪麽?又向楊賜九說,你在號子裏宣講的男人如何搞女人的封建糟粕再不許講了,是你毒害了年青人。不然小馬不會說剛才的話了。楊賜九,還有小馬,他指著兩人。你們兩個如果再在號子裏宣講這些,我就要向周所長匯報了。

孫悟空就站了出來,死老頭,你說不許就不許,他們講的一不反政府,二不通案情,三沒違反監規上的任何一條,你憑那門子不允許?我就喜歡聽他們講,我想聽聽都不行了?

小馬營長也就站起身,時老頭,我們都是黨員,我一向尊重你這個老革命,我剛才講的這些話違背了黨章中的那一條,難道還是什麽反動話不成,我當民兵營長在外麵主持開會時除了學政治,剩下的時間多半都是談女人。老實說,不光是談還公開做,那些個開會的女民兵比男人還要騷,經常講起進起幾個人圍上來脫男人的褲子,我這個營長是首選目標,被脫過好幾回,她們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幾個人剮掉我的短褲,搓我的雞雞,搓硬了還要用橡皮筋箍緊。這種事情就是武裝部長碰到了也沒當回事的,你也莫在這裏捏雞巴充六個指頭了,禁止這個禁止那個,監規又不是你製定的。

楊賜九也就參與申辯,我兩三說了這是為治傷的權宜之計,這裏也沒有其它好辦法呀。怎麽倒成了宣揚封建迷信了,還購成毒害青年人的罪名了?

楊賜九你在號子裏講男女淫亂就不行。告訴你們,隻要我時老頭在這個號子裏,就不許你們胡來。

是的,這種事情應當製止,邵長林突然開口了,時老頭說的對。

耶,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小孫一聲叫,你們這對冤家對頭,今天也共褲襠穿了,這是從來沒有事情呀。

吳天也覺得奇怪,一抬頭,發現老邵正目光炯炯地望著翁一之,而翁一之卻低著頭不與之對視。心裏就一悚,莫非昨晚的事情讓他看到了,他是在借時老頭的話在警告我們麽?不然小孫為什麽說他和時老頭穿連襠褲?

就是要治傷,號子裏也不能用楊賜九說的這個下流辦法,時老頭再一聲斷喝,這個號子我負責,不光小孫小馬,還有小翁小吳你們都聽好了嗎?

聽到點名後翁一之這才抬頭,我全身沒有一塊好肉,隻要能替我治傷,我覺得什麽辦法都可以的。痛在我身上,你時老頭當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可我痛得受不了,隻可惜這裏沒有女人,要有的話,我情願天天都按照老楊的辦法,用男女性交來治傷止痛,我是個要死的人了,生前享受一下女人未必不應該嗎?我還要聽你的管教嗎?

謔,小翁,你還有道理了,我念及你是大刑犯,一直都看重你,讓小吳照顧你,你可要識抬舉啊,時老頭嚴厲警告翁一之,這裏除了老邵,就我呆的時間長了,你個後生還完全聽不進我說的話了。我再告訴你一聲,你就傷得再重,也不許用楊賜九說的那種淫亂之法,還巴不得要女人來給你治傷了。

我如果偏要這樣呢?這是每個人的本能要求,這也是人的權力所在。我憑什麽要聽你的?翁一之的聲音也陡然增大了,我就想要女人來性交治傷,你去報告吧,去呀。

   好,你可以不聽我的,你們群起而攻之,大家都可以不聽我的,會有人要你聽話的。不要以為你是大刑犯就可以不要監規為所欲為了。時老頭就向門外喊,報告班長,我要向政府匯報。

聽到時老頭的山東口音,值班的武警戰士就趕緊走過來,什麽事?請你向周所長說一聲,時勝彪有事要匯報。

  老邵見此就雙眼一鼓對翁一之說,小翁你就趕緊認個錯,不要把這個死老頭惹火了。事情惹大了搞到周所長那裏沒你的好事。

  我已經戴了三付鐐銬,還能加第四付不成,老邵你放心,我死都不怕的人還怕什麽所長。翁一之的話盡管說得硬,吳天卻發現他沒敢抬頭看老邵。

 吳天就對楊賜九說,都是你惹的禍,周所長肯定要找你算賬。

  還沒等楊賜九爭辯,就聽到一連串的鑰匙聲響,周所長親自來打開門,時勝彪出來。

過了一陣,又是一串鑰匙聲響,沒見時老頭回來,隻聽到值班武警在喊,翁一之出來。卻沒有再喊其它人。

你在號子裏想女人了?一進審訊室周所長就開門見山。

就是這個死老頭告我的狀,他自己在號子裏罵你們這些共產黨員亂搞女人,我在號子裏就連說一下想女人的權力都沒有麽?翁一之硬梆梆地給頂了回去。

  罵我們亂搞女人,好呀,有什麽證據?

  證據,沒有,但大家都說你搞了李若華。翁一之也單刀直入。

  你也曉得李若華了?是不是你也想要搞她啊?沒想到周所長對翁一之的指斥完全不在乎,並且不加掩飾邊笑邊說,那個妹子真不錯的,隨便那個男人,隻要搞了她一次就想要搞第二回的。

  難怪時老頭臭罵,說你們果然是共產黨的敗類,一夥流氓。

  流氓?你敢罵我是流氓?周所長臉色陡變,老子就流氓了你又怎麽樣?要曉得,你們這些人都是砧板上的肉,老子想要如何剁就如何剁,我一個堂堂所長搞了李若華那是看得她起,不然我交給黃大炮她就慘了,黃大炮打你是如何下得手的,你應該曉得他的厲害。小子,我也不想和你多話浪費我的時間了,周所長突然話鋒一轉,時老頭說你在號子裏想要女人,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你能夢想成真的好事,你要不要?

  夢想成真?翁一之一下子沒回過神來,你什麽意思?

  你想要女人我今天就給你個機會,讓你也來嚐嚐李若華的鮮,如何?

  什麽?翁一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我跟李若華,還嚐鮮?

  是啊,隻要你說出藏錢的地方,讓軍管會把這個案子破了,讓大家臉上都有光,你就可以因禍得福了。上回黃大炮把你的打得半死,不就是為要你交錢嗎?隻要你說出藏錢的地方,我可以保你不死,不但不挨打,還能嚐嚐李若華這塊嫩豆腐的鮮。你好生想想這個生意做得啵?

   見翁一之還沒回過神來,周所長又接著說,你看你不但保了命,也不再挨打了,還可以享受李若華這樣的漂亮妹子,這麽好的事你何樂不為。周所長邊說邊從抽屜裏找出鑰匙,你要是不相信,我現在就把你的背銬和腳鐐給下了,但你得依我說的,告訴我藏錢的地方。

   你們真的可以保我不死?翁一之總算開過竅來了,殺人抵命,你們始終說我是謀財害命的殺人犯的?

   殺人?這算什麽事? 周所長覺得有點好笑,這段時期以來,大殺,小殺,我這裏差不多每天都要送人出去殺,告訴你,無產階級專政,想要殺誰就可以殺誰,根據需要,無罪也可以殺你,有罪也可以放你。就像你的事,雖說你是殺了人,但隻要你配合軍管會,把原來公安局沒有破的案子給破掉了,讓大家在一打三反運動中立了新功,你不也跟著有功了嗎?將功就可折罪。放不放你還不就於在我們一句話了。黃大炮打你下得死手,不就是因為他殺過人嗎?而我們早就要放他,主要是因為他打死的也是個革命造反派,要顧及一下革命群眾的影響,才沒馬上放他走的。你的事情不過就是一個刑事犯罪,與文化革命不相關,比黃大炮影響小多了。你想想,這是什麽了不起的問題。

見翁一之沒吭聲,周所長就問,怎麽,說了半天,你還不相信我說的?

   是啊,翁一之其實字字句句都聽到心裏去了,你說的每句話都是在為我好,我怎麽能不相信呢,但你隻是一個所長,你能決我的生死麽?性命攸關的事,除非讓地區軍管會辦我專案的苟主任親口對我說才行。

  那好,我明天就通知苟主任來,周所長高興了,不過來了後你可要交待藏錢的地方啊,不然黃大炮就會打得你四處爬,自己想要尋死都不行的。好了,話說到這裏,你就先回號子仔細想清楚了。

翁一之剛站起身,周所長又說,慢點,我把你的背銬和腳鐐都先給你下了,讓你今晚好生睡個覺,明天來把錢的事情交待清楚,你不是想要女人為你治傷嗎,明天我就讓李若華這塊嫩豆腐來給你治傷。

看到翁一之一身輕鬆地回來,號子裏所有人都感到奇怪,小孫首先開口,我還以為時老頭告你一狀,你會和上次樣,被打得要死不活的回來,怎麽還減掉了你的鐐銬了呢?

見翁一之沒有回答,時老頭就說,不管周所長如何處置你的,今後在這個號子裏誰都不許再談搞女人的事了,這是周所長宣布的紀律,要我轉告大家。

吳天就悄悄地問,怎麽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時老頭這一狀把你告好了,你非但沒挨打反倒去掉了你的鐐銬?

翁一之就低聲回答,周所長要和我做生意,隻要我交待藏錢的地方,不但可以免我死刑,還說要讓李若華來幫我治傷,讓我回來想清楚明天回他的話。並且下掉了我的鐐銬。你說我該如何辦?

這種鬼話你也信?

他一個所長有多大的權,我當然不信他說的,但他答應明天由軍管會辦我專案的苟主任來親自找我談。

這話就有點邊了,如果真是這樣,隻要能保住一條命,你把錢交出去就是了。

可那是組織的錢,老邵肯定不答應的。你看他的臉現在拉得好長?

吳天回頭望了一眼,不屑地說,我們不管他,既然他那個勞動黨的組織不管你的死活,那就隻能依靠自己了,保命要緊。你才23歲,還是一個童子雞,連女人的邊都沒挨過,為什麽要替他們去送死?你想當劉胡蘭第二,活得糊塗,死得冤枉麽?

是啊,我也一直在問自己,應當為組織而死,還是應當為自己而活?就像你說的,生存,還是毀滅?這真的成了問題。不過你還是替我問問老邵,如果真的能夠免我死刑,我這個錢交還是不交?

老邵回複就一句話,背叛決無好下場,無論這個錢交與不交,翁一之必死。吳天憤憤地替老邵回話,他還警告我,說我吳天既然已經卷進來了就和你一樣沒有退路,如果不按原來商定的辦法做,我就是以後出去了,你們組織上一定會有人找我算賬的。

見翁一之埋頭不語,吳天就自管自往下說,你也莫相信他的威脅話,他自己關了六年了都沒本事出去,還在號子裏對我們發渾,我出去了又看那個敢來惹我?

翁一之抬頭,那你是讚成我交錢了?

是的,我一直都是讚成你交錢保命的,並且也還幫你射精治傷,是要盡量讓你好起來。但我不讚成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要死的人就破罐破摔,還要縱欲傷身。

好,我終於想明白了,食色性也,活命是人的第一本能,男女是人的第二本能。我至少有權得到我的第一本能。翁一之抬頭,語氣堅定,你去向老邵說,我選擇活命。

對,生存是每個人的第一本能,你那個組織其實根本不尊重人的基本權,為他們賣命不值。吳天替他作主,不和他說也罷。今晚好生睡覺,明天我給你打飛機治傷。

第二天剛開早飯,就聽到鑰匙響,周所長打開牢門,翁一之出來。小孫就說,早飯還沒吃呢,所長說,提審的人到了,外麵有吃的。小孫連忙對翁一之說,那你就到外麵去吃好的,你的早飯就歸我了。

辦公室不大,也簡單,一張舊的辦公桌,一個脫了油漆的長木沙發,靠牆倒是有一大排頂到天花板的木櫃,裏麵都是清一色的卷宗。櫃子邊上還有幾把椅子。看到辦公桌上的紙包,翁一之進門就聞到了饅頭香。回頭一想還是兩個月前進剛進看守所時,就在這個地方登記,把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連同褲帶全部收繳後,再給他加上了兩付鐐銬。今天又到這來了,周所長說外麵有吃的未必就是桌上的饅頭,再仔細一想,今天的架勢不善,不管它,先吃了再說。就兩眼直直地盯著紙包。

是給你的。周所長把紙包打開,又連忙說,呃呃,你站住,沙發不是你能坐的,推過來一把腳上係了鐵練的凳子,讓你到這裏來是對你的特別優待,但你隻配坐這把凳子。警告你,我對你客氣你就要老實點,昨天的問題想好了沒有。

報告政府,想好了,翁一之幹脆地回答,隻要政府免我不死。我就馬上交錢。

那好,周所長沒想到會這麽順利,苟主任就到,你把昨天提的要求直接對他講。又把紙包遞過來,饅頭是給你的,你慢點吃,隻要今天你表現好,中午還有饅頭給你吃。然後走到門口一聲大叫,李若華,給老子過來。

隔壁房間裏就一陣悉索響,出來一個女孩,翁一之就趕緊吞掉最後一口饅頭抬頭看,在號子裏好多男人舌尖上無數次翻滾的這位奇女子,站到了他的麵前。

隻看到低垂的腦袋上散亂地紮著兩束短發,一身寬大褪了色男軍裝一直遮蓋到大腿彎,胸前兩個結實的奶子把軍衣高高撐起,一看就曉得軍衣裏麵空空地什麽也沒穿。下身一條灰色長褲,半截白色褲帶吊在軍衣扣縫的外麵,褲腿也就鬆鬆垮垮地一隻長一隻短,一雙軍用膠鞋被她當拖鞋踩在腳下,小巧圓白的腳後跟就像兩隻鵝蛋露了出來,與綠色的軍衣軍鞋相襯顯得格外打眼。

她走進來後也不管所長同不同意,一屁股就坐在沙發上,昨晚搞到兩點多才讓我睡覺,今天這麽早又是那個想要我。

就是昨晚我給你說的那個,你看看,年青體壯,周所長手一指翁一之,不是老家夥。

她這才回轉身,一抬頭,一雙黑亮的眼睛目光一閃,就讓翁一之暗地裏抽了一口氣,這麽大這麽黑的眼珠裏怎麽會有這麽多水?難怪號子裏的人都要爭著看她,鵝蛋形的臉子與號子裏看慣了的菜色一比,顯得分外白淨。盡管在坐牢,彎俏的嘴唇依然現有一抹淡紅。

你就是那個殺人犯?她一開口聲音圓潤,卻分外剌耳,你姓翁?見翁一之沒回答就卟哧一笑,說你殺人犯你莫見怪,這裏到處都是殺人犯。

見周所長在一邊對她瞪眼睛,就回轉身去與他四目相對,我說錯了嗎,你們不是天天都在殺人?還說這是無產階級專政。又指著坐在鐵凳上的翁一之說,你就讓他坐到沙發上來吧,我喜歡在沙發上玩,你不是說要我幫他治傷麽?讓他坐到我一起來,我要好好看看這個年青後生。說著兩隻白嫩的小手就伸過來抓住了翁一之帶銬的大手,這一抓讓翁一之渾身一抖,突然間就感受到頭天晚上吳天給他按摩時產生的酥麻,一下子從手心衝到了頭頂。

好了,周所長見此,馬上就不耐煩了,手一揮,你回到隔壁去,不要見了男人就發騷勁,要用你的時候我再叫你過來。

等李若華出去了,周所長就說,你不是想女人嗎,這個妹子如何,隻怕在外麵你也難得碰到這麽漂亮的。隻要你跟我們配合,我就讓她跟你配合,隨你怎麽玩她都行。正說著,一個年青軍人走了進來,苟主任在審訊室,要犯人過去。翁一之就站起身來跟著年青軍人進了一號審訊室。

一號審訊室通常都是宣判死刑的地方。所有的桌子、凳子都是栽在地麵上冰涼的水泥台麵,四麵牆壁卻貼了一層厚厚的泡沫板,因為沒有窗戶,頭頂上那支特大的防爆吊燈從不關滅,日夜照著牆上發黑的八個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水泥桌子後麵的牆上釘有四個大鐵環,組成一個矩形,剛好是一個人手腳打開後的的高度和寬度。

見他進來後苟主任開口就單刀直入,翁一之,要說的話周所長都給你講了,多的話我不說了,這裏是什麽地方你也曉得,苟主任抽出腰間的手槍往水泥台麵上叭地一拍,聲音一下子提高八度,這裏就是決你生死的鬼門關。我可以負責任地對你講,隻要你幹幹脆脆交出藏錢的地方,走出這個門你就活命了,不然,我今天就在這裏宣判你的死刑。說著,從包裏掏出一張印好的布告,又拿出一支沾了紅墨水的毛筆,說,隻要我一勾,你的小命就沒了。又讓年青軍人拿起布告給他看,布告在翁一之麵前晃了晃後苟主任就跟著問,看清楚了吧,是死是活今天隨你選,你想好了沒有?

我仔細想了,翁一之從坐的水泥凳子上站起身來,又夠著身子把水泥桌上的布告再看了一眼後說,如果我交了錢,就等於承認自己殺了人,殺了人你們難道不要我抵命嗎?

嗬嗬,你倒是想得過細?苟主任居然笑著點點頭,也難怪你這麽想。好,我就讓你親眼看看,在我這裏,殺了人也是可以不抵命的。就對那個年青軍人說,讓公牛進來。

公牛早就在外麵等著了。

苟主任指著進來的公牛,這個人你認識吧,和你關一個號子的,他犯的什麽事你都應當曉得吧,他是強奸殺人犯,但我現在就可以當你的麵把他放掉。

說著,又從包裏掏出一張文書,對公牛陡然一聲令喝,你給我站好了。公牛就趕緊立正站直,我現在向你宣布,嶽陽地區軍事管製委員對你的處理決定。然後對年青軍官說,你念給他聽。

文書上簡短的幾句話念完後,苟主任再拿出一張紙,對公牛說,這是你的釋放證,又對年青軍官說,讓他過來簽個字。公牛就走過去老實地在文書上簽了個字。回頭一臉高興地對翁一之說,其實我昨晚就曉得今天要放我出去,一早晨你出了號子,我還以為今天我一走就見不到你了,翁大哥,你是個好人,以後你要是出來了我一定到株州來看你。

正說著,又進來幾個人,他們是從公牛老家的公社裏來的,打頭的進來就一個軍禮,苟團長,老領導還記得我吧,我今天就把這伢子領回去了。苟主任卻不苟言笑,小潘,你這個排長如今也是公社武裝部長了。人我交給你,但要嚴加管教,雖然釋放了,四類分子的帽子還是要戴的。又回轉身對公牛說,你才十八歲,我今天饒你一命,出去了一輩子都要老老實實重新做人。聽清楚了吧?

聽清楚了,公牛答。大聲點!苟主任一聲吼。

聽清楚了,公牛使力一聲大叫。

苟主任這才一揮手,好了,你們走吧,我還要辦事。

公牛一出門,苟主任就問,怎麽樣,眼見為實了吧?隻要你交待藏錢的地方,我也馬上給你一張釋放證書,讓你和公牛一樣從這裏走出去,最多隻是戴頂四類分子帽子。

那好,翁一之也下定決心,隻要能和公牛一樣放我回去,我就把藏錢的地方告訴你們。

好,藏在那裏,你說地方。年青軍人馬上拿出紙筆準備紀錄。

錢其實我也沒帶走,翁一之老老實實地交待,就埋在地區麻紡廠外圍的空地上。我是株洲人,嶽陽的地名不熟悉,具體地方我更說不清楚,隻能帶你們到現場去看。

馬上就去看。苟主任盡管高興卻不露聲色,隻簡短地一聲命令,立刻備車,

見年青軍官在往外走,翁一之就站起身來,苟主任,我還有話要說,生死判決就是你們簡單的一句話,但這句話對我是性命交關,我要和公牛一樣,要看到釋放證書後才能帶你們去現場。

嗨呀,你倒還要討價還價了,苟主任桌上呯地一拳,告訴你,這裏是一號審訊室,我是嶽陽地區軍事管製委員會刑事審判處主任,在我這裏你隻有老實服從,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翁一之也把臉一偏、心一橫,頭一昂,那如果我交了錢還是一個死,我為什麽要交?我和周所長說清楚了的,一定要看到釋放證書才交錢的。

你跟周所長說過這個話?苟主任不由一愣,想想後又說,是你在無中生有吧?好,不管說沒說,苟主任冷靜下來,那就等等。然後對年青軍人說,你趕緊回去開張釋放證書來讓他看看,我們下午再去看現場。又向翁一之說,我的釋放證來了後你就得去帶我找錢,隻要找到錢,和公牛一樣,你在釋放證上簽字後立刻放人。

年青軍官剛走,周所長就過來了,但隻站在門口招手,主任你出來,然後說,中午就在這裏用餐吧,我這裏有甲魚,還有上次你沒喝完的茅台。苟主任就笑笑,老吃你的不行,我還是回去後吃了後下午再來。

莫走,周所長一把扯住他,然後詭譎地一笑,壓低了聲音,除了吃飯,還讓你看一台難得的好戲。

又有什麽好戲?說說看。苟主任一聽馬上就不走了。

為了要翁一之主動交錢,我答應讓李若華那個騷貨給他治傷。

治傷?那個小婊子還會治傷?

屁,周所長說,翁一之不知在號子裏聽了誰的話,說男女性交可以治身上的打傷,他在號子裏身上一痛就想和女人性交治傷。為了讓他交錢,我就滿足他的要求,讓李若華跟他性交治傷。這樣既讓他交了錢,又還能讓我們看場好戲。現在時間還早,我想要小婊子過來,就在這裏讓他們性交治傷,表演給我們看。

就在這裏,行嗎?苟主任聽了後滿心高興,卻又還有點不放心。

你放心,這裏連窗戶都沒有,你看,門一關,裏麵就是搞得哇哇叫,外邊也聽不到的,比在辦公室好多了。

這倒是個稀罕事,也虧你想得出來,苟主任哈哈一笑,想想後又說,我不是為自己找理由,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革命,為了破案需要,隻要對破案有利,就沒有什麽做不得的事,你說對吧?見周所長點頭稱是,又說,我倒要看看性交是如何治傷的,真的有效麽。你就趕緊讓李若華過來試試看。

周所長去叫人,苟主任就回轉到審訊室對翁一之說,周所長說你想要女人給你治傷,現在我們就滿足你,不過條件是下午你一定要交錢。你交錢保了命,我們也破了案,大家都好的事,你可不能反悔啊。

隻要簽了釋放證,我保證交錢,決不反悔。

正說著,周所長就帶著李若華進來了,對他說,翁一之,你今天表現還算不錯,我答應了你的事現在就兌現。我把她帶來了,就讓她開始給你治傷吧。

和剛才見到的不一樣,李若華梳了頭發後兩個眼睛更大更黑亮了,她挺胸抬頭對翁一之說,大哥,所長交給我任務,要我和你搞女人治傷,我也不曉得如何做,我隻能按所長交待的,你想要我如何做我就如何做,我都聽你的。說完又看了周所長一眼,他還帶著手銬如何做呢?把手銬下了吧。苟主任就厲聲製止,說得好聽,他未交錢之前還是個死刑犯,手銬不能下。又一聲喝令,戴著手銬做。

那好,李若華順從地走攏來,大哥,那就隻好這樣了。這裏不像辦公室有沙發還有枕頭,我們隻能到水泥桌麵上將就了。水泥又冷又硬,我吃不消,隻能我在上麵你在下麵,讓你作墊子照顧小妹了。然後又回頭望著周所長,我就開始給他做了,你們出去呀。

周所長就笑,我和苟主任都是你的老主子了,你個小婊子身上的那塊騷肉沒被我們玩過,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脫,趕緊,讓我們看看女人如何給男人性交治病的。

好吧,李若華低聲咕噥了一句,翁大哥,那我們就開始吧。邊說邊解自己身上軍衣扣子。翁一之卻脹紅了臉,坐在凳子上如泥塑木雕一動不動。周所長就一聲叫,哦喲,我忘了給你說,他還是個童子雞,小婊子今天就好死你了,你好好做給我們看,隻要做得好,苟主任一高興,也發個釋放證給你,讓你們兩個一起出去還不好嗎?

苟主任直點頭,隻要你們做得好,也就是我一句話的事。

放我出去,你們說是是真的?李若華回頭望著周所長喜形於色。

當然,我們講話從來算數。

這麽好的事,翁大哥,那我們就趕緊做。李若華回轉身來就一個擁抱,見翁一之還是麵無表情呆若木雞,就三下兩下先把自己全身脫了個精光,然後對翁一之說,是你自己脫還是要我幫你脫?對了,你帶了手銬自己沒法脫,就動手替翁一之邊解衣扣邊說,這兩個袖子也沒辦法脫下來,那褲子也不好脫了。我們就不去水泥桌麵上了,就這樣子坐著做。回頭就問周所長,你要給他去了手銬我就到水泥台麵上做全套給你們看,不然就隻能坐著做半套了。

周所長就看著苟主任,見他不吭聲,就說,那就半套吧。李若華就蹲下身子低了頭,解開翁一之的褲襠,掏出他的肉棒吱唔了一聲好臭,卻一口包進了嘴裏。隻幾下,翁一之就滿臉漲紅發了作,好大,李若華一聲低叫,就翻身一屁股坐到翁一之大腿上,兩隻光膀繞成環套住他的頸脖,赤裸的身子一上一下地在他胸前顛簸起來。

好看,周所長在一邊鼓勁,小婊子,把兩個奶子飛起來。李若華就就上身後傾,腳尖沾地,嘴裏嗚嗚叫著,盡量挺起胸口,使勁地讓兩個結實的乳房,在翁一之胸前的手銬前麵上下翻飛。隻到聽見翁一之喉嚨裏一聲低吼,她才停了下來。

穿上衣褲後,李若華就問所長,我今天表現得好麽?

好,表現不錯,周所長說,你個騷貨還是喜歡年青的,要是在我們麵前能有這麽厲害就好了。

既然你說不錯,李若華順竿子就爬,那講話要作數,給我釋放證放我出去行麽?

怎麽不行,苟主任手一指,隻要他配合好了下午交錢,我就連他一起放你們兩個走。翁一之你可想好了,你交了錢,不但救了你自己,還可以救她。她今天算是盡了力,你也過足了癮,你要對得住她啊。

是啊,翁哥哥,你也要說話算數啊,我就靠你了。要是我們能一起出去,我就給你當老婆,天天這樣服待你,讓你快活似神仙,好麽?

翁一之就使勁地把頭點了又點。

但人算不如天算。

剛吃過中飯,那年青軍人就來了,掏出一張嶽陽市軍事管製委員會刑事犯罪釋放證,讓翁一之在上麵正式簽了字後,年青軍人開車,苟主任押著翁一之,周所長同行,一車四人就開到了麻紡廠,按翁一之指的路來到廠外的水管工地,可一下車翁一之頭就嗡地一聲大了,口癡目呆地傻了眼,整個地方都給平整得一馬平川了,半年前挖寶的那個土墈無影無蹤,那老和尚的破缸更是無從找起了。指了半天,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在說了些什麽。

你個不老實的家夥,還編個什麽老和尚的話來哄騙我們,想隨便帶我們看個地方就蒙騙過關?回來的路上苟主任滿臉怒氣,我讓你馬上就死得難看!

周所長在一邊低聲說,不像是在騙我們,你看他一臉死相,也不說一句話,怕是給嚇破膽了,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就算他說的是真話,找不到地方,那不等於零,錢是再也追回不來了。總不能把那麽大個地方全部都翻挖一次。找不到錢,這個案子還得作個疑案懸起來了。你我就少了一次立功的機會了。

我倒無所謂的,你這次付處想轉正怕是會有點影響了。周所長不無遺憾地說,算了,隻當潑了一鍋好湯。不過今晚還是上我那裏去,我讓李若華來好好地補補你,你看今上午她好賣力,隻一哈哈功夫就讓那個家夥叫了起來。她對我們從來不是這樣的,今晚上你就把所有的氣都發到她身上去,有什麽本事都用出來,讓她替這個家夥還債。

破不了案,就把她搞死又有什麽用,我恨不得馬上送這個家夥上西天。

對。周所長表示同意,盡快處死這個家夥。反正我們原來就沒打算讓他活的。今天就是錢找到了,也隻是讓他多活幾天。他殺了人又盜了那麽大一筆錢,還想釋放回家,做夢吧。

那好,我這回去就想辦法結案,苟主任說,最多讓他還活三天。我就先回軍管會了,處死了這個家夥後,我們一齊再來找李若華慢慢算賬。

早上一付銬子出去,晚上三付鐐銬回來。翁一之一回號子,所有人都不作聲了。就連小孫也隻是把翁一之扶到吳天身邊後,也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的鋪位上早早地睡下了。

直到睡覺哨聲響過後,翁一之才把今天白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吳天,說,我這回真的要死了。

 

第二天,翁一之絕食,時老頭就報告所長,周所長根本不理,隻要小麥班長帶回一句話,不吃就不吃,早死早脫生。

聽到沒有,吳天對翁一之說,你的絕食在他們的獸性麵前毫無作用,我勸你趕緊作罷。

翁一之說,你錯了,我絕食不光是針對他們,也是要懲罰我自己,更是對老天的絕望。

怎麽這麽說?

你想想,四天前麻紡廠的那個水管工地還沒開工平整,怎麽我一打算要交錢就馬上動工了呢,並且隻有兩天一晚的時間就給平了。這是天要滅曹啊,老天爺對我也太狠了。還有那個老和尚,我打破了你的坐缸,當時就已經向你謝過罪了的呀,你如何就放我不過呢?還有那些莫名其妙的銅錢,要不是它們出現,我就不會去挖什麽寶,也不會去驚動那個老和尚了。要是沒有這些事,我的錢就隨便放個地方也不會藏到那口破缸中去的,就不會到今天找不到破缸找不到錢了。隻要錢在,不但可以救我的命,還能讓我馬上出去的呀。

翁一之越說越疾憤,我今年才二十三,我怎麽就會要死了呢?我這一死就連李若華也跟著出不去了。她還說出去了跟我當老婆,跟我出去過日子的呀。老天老天,你為何對我如此不公呀!

等他一個人自說自話地發泄了完了後,吳天這才開口,你說完了麽?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在你一個人身上,真的都是老天對你不公嗎?我看未必。事情都有個因果關係,要從源頭上說起。出現今天這個結果的原因是什麽,很簡單,如果你不來嶽陽不就屁事沒有了。但為什麽你要來嶽陽,又為什麽關到了一號監房來?想想吧,是你自己主動要為組織搞錢才來的,又是為了錢而殺人的,這與老天有什麽關係?這都是你那個組織坑了你啊。你怎麽就搞不清白呢?

吳天一陣搶白,讓翁一之啞口無言,沉默半響後,一下子清醒過來,你說得對啊,我怎麽就一味地怪老天不公呢?是啊,是我自己作的孽,我為什麽要逞能主動要到嶽陽來搞錢呢?這才是引火燒身自作自受了。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哦,我想清楚了,我從一開始就錯了,錯在不該來嶽陽為組織搞錢的。不,他又再搖頭否定自己,是不該參加這個組織的。對了,這才是事情發展到現今這一步的源頭。

既然是組織害了你,那你還絕個什麽食,懲罰自己還向老天示威。有什麽用,好生吃飯才是正理。吳天乘機勸進。

你不要我絕食是不想要我死。我也真的不想死,對了,翁一之突然又想出一個主意問吳天,如果我向他們說,我搞錢是為了組織的活動經費,他們會不會因為要追查這個組織而能夠不殺我呢?你說有這種可能麽?

當然沒有。楊賜九在一邊就突然生生地插話,你以為交了錢他們就會放過你?做夢吧。他們一心是要破案、要立功,隻有找個理由殺了你,就算他們破了案。至於錢的事情倒不是那麽重要的。沒找到錢,他們還是有所顧慮,怕破了個錯案,但你這一交待,盡管沒找到錢,但找對了人,殺你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至於你那個組織,老邵天天在號子裏喊自己是中國勞動黨的,幾年了,起作用了嗎?又有那個來救了他?為什麽沒有用,因為中國勞動黨與中國共產黨源頭上就是一家之內的兩弟兄,弟兄打架,查清楚又能怎樣?文化革命亂成這樣,共產黨的主要對頭還在中共中央內部,誰會把你這個中國勞動黨的小羅卜頭當回事,有時間他們寧可去玩李嶽華,也不會在乎你的什麽交待。你就莫打這個算盤了,一點用處都沒有的。

你個老鬼怎麽一句好話都不說,吳天恨恨地打斷楊賜九,我們這是在商量活命的辦法,你非但不幫忙,反倒把話都說絕,你是巴不得要他早死,對不?

好話誰都會說,但不管用的,我之所以這麽講,是因為我也和他差不多了,馬上都要到同一個地方去了。

你說什麽?楊賜九後麵這句話把吳天搞糊塗了,你又在胡扯什麽,你又沒殺人,怎麽也會和他一樣要到同一個地方去?

這你還不明白,在這裏,殺人可不抵命,無罪也能該死,這就是文革,你又不是沒看到。小翁你現在後悔錯在當初不該參加組織,站在個人的立場上看也許有理,但你那個組織裏那麽些人,為什麽殺頭的事情偏要落到你身上呢,這是組織也沒料到的事,更不是組織的安排呀。

那你說是什麽原因?翁一之抬頭,我心裏好苦,正不從何說起。

這所有一切,破缸,老和尚,還有突然間就平了土讓你找不到錢,以及百年前的銅錢與你現在的死刑,看起來都是雞零狗碎互不相關,其實萬事相互關聯,都是老天爺在預定,結果早就在那裏,隻是你不曉得。所以翁一之,你恨老天爺其實也有一點道理的。

照你這麽講,吳天插言,人世間所有結果與個人行為並無多大的關聯,都是老天事先決定了。你坦白也好,抗拒也好,結果都差不多。坐在這裏都是在等死,對不對?

對呀,但又不光如此,把你關在牢裏與放你回去坐在家裏,其實也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都是在等死。軍管會和火葬場都差不多,早晚都在要你的命。要你的命你還隻得交,為什麽?因為生命本來就不屬於你,那隻是老天爺把一段陽壽暫時寄放在你身上,隻等寄放期限一到,他就把命收回去,你就得把命還給老天爺的。

我這還是頭回聽說,翁一之居然靜心靜意地把楊賜九的話聽進去了,就問,老楊,照你這麽講,老天爺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生和死原本就是一回事了。

對呀,我問你們,楊賜九對吳天使了個眼色,這世界上是死去的人多還是活著的人多?也就是說人多還是鬼多?

當然鬼多呀,吳天就趕緊答,盤古開天以來,究竟人死了好多人誰都不清楚,隻有天曉得。比如孔夫子至今就有了76代孫,這代代人都得死,76代究竟死了多少人隻怕孔府也弄不清楚,而這按孔曆計算還隻有2600年的時間。這點時間在整個人類時間段裏也隻能是滄海一粟了。

所以呀,楊賜九接著吳天的話,事情得倒過來看,在整個世間,死人才是正常狀態,活人是非正常狀態。也就是說,活人變鬼才是回歸正常。但問題是所有的人都想當人不想當鬼,還說好死不如賴活。但不想死還得死,這才是人生是苦的源頭。若是明白這個道理後,不怕死,坦然麵對死,那才是人生最大的樂。我的這個說法你們兩個以為如何?

吳天就問翁一之,你說呢?

想想也是的,翁一之回答,難怪人都說死了死了,了就是好,死比生要好,對不?他轉頭問吳天。

見吳天點頭,他又馬上自己否定,突然反映過來,不對,老楊,你不是在借這個話來安慰我吧?

我剛才說了,我會要跟你一起走,憑什麽我要安慰你。楊賜九不屑地搖搖頭,後生家你就好好聽講,我讓你死也死個明白。

其實人與鬼就是同一個物體的兩種不同的存在狀態。狀態不同但本質一樣。人死了隻剩下一堆骨骸,這骨骸才是你的最初。在你出生的時候,骨骸如果組成了人的形狀,你就出生為人,骨骸如果組成了狗的形狀,你就出生為狗。人的骨骼如果附上了不一樣的血肉,就成為了各種各樣的人,同樣的道理,狗的骨骼附上不同的血肉也就成為不同的狗,但本質上都是由各自的骨骼決定的。而且一旦死去,血肉消失後,無論人的骨骸也好,狗的骨骸也好,化為骨灰後都是一堆鈣質而已。在此你想想,就連人和畜生的骨骼本質都是鈣,初始都一樣,那活人和死人又有什麽根本區分呢?

我來說一下,吳天接嘴,照你所說,人因為到死都不明白你說的這個理,所以大家才貪生怕死,所以人生是苦。如果倒過來,不是貪生怕死而是貪死怕生,那就人生是樂了,我總結得對不對?吳天問。

也不盡然,楊賜九眼睛半睜半開,不是還有一些人視死如歸麽?這也是人生的正確態度。

對呀,人的出生與其說是生命的開始,不如說是走向死亡的開始。生和死倒過去順過來,無論怎麽看,其實都一樣。翁一之似乎也領悟到了,但是想想後又說,但我還是不甘心,為什麽別人都能活到七八十歲,我卻隻有二十三歲就得死?

吳天就給他解釋,所有人都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不清,其實七十歲和二十歲隻是數量上差別,本質都一樣的是個死。糾結這個其實意義不大,但世人就是搞不明白,一輩子就是在不停地經過各種努力來反抗死亡,想讓自己多活幾年,其實心裏又曉得死亡是反不掉的,隻是陡增苦難而已。

這個方麵我還說幾句,楊賜九補充,你們既然明白死是常態,死大於生,但是中國的道家為何要還提倡齊生死呢,為什麽要把生的作用提升到與死一樣呢?就是要解決人都貪生怕死的問題。人為什麽貪生怕死,因為所有人都以為生比死重要,多數人巴不得活到百歲以上。為滿足人的生的欲望,道家先說齊生死,然後發明了修煉一說,讓自己的生命意念集中,就可以改變自己的存在狀態,即是和常人相比,你活到百歲以上,就說成長生不老了。彭祖知道麽,他就活了八百歲。

對,吳天趕緊補充,秦始皇就想學彭祖,請道士煉丹未成,反而被趙高利用後毒殺而死。隻是你剛才說的道家的修煉具體是怎麽回事?

楊賜九微微一笑,其實也簡單,你問小翁,李若華給他如何治傷的,那就是道家的修煉辦法。隻是他沒按照我說的去做。若是在男女性欲高潮時,能夠把持得住不射精,就是修煉入門了。可惜你們都做不到,又想貪生又要貪色,結果是適得其反,死得還要快些。

是啊,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吳天不禁感歎。

經你們剛才這一說,我心裏安穩了好多,翁一之打斷吳天的話,明白了生與死的這個道理後,他們放不放過我也無所謂了。我就聽你們的,從今天晚餐起我開始吃飯,不再絕食了。

吳天趕緊點頭,這才對了,你總算還是我的知心朋友。

又車過身來悄悄地對楊賜九說,你真厲害,剛才一席話總算讓他開竅了。

話剛完,就聽到小孫一聲喊,缽子響了,開晚飯了。就高興地跑到門洞口,對外麵大聲說,翁一之不絕食了,他前兩天沒吃飯,現在能把原來絕食沒吃的飯都補回來麽?

外麵就一聲吼,胡說八道,那裏還有補的,老實給我坐好!

晚飯送進來,翁一之幾口就吞了個精光,說,前天我什麽都吃不下去,經你們這一說,想通了,又感覺實在太餓了。

吳天就把自己缽子裏的飯劃了一塊倒在他的飯缽裏,你幾餐沒吃了,餓狠了吧,翁一之看了一眼後毫不客氣頭都不抬地吃了進去。

沒想到,這竟是他最後的晚餐。

第二天天剛亮,就聽到鑰匙響,牢門咣當一聲,翁一之出來!

沒吹起床的哨聲,號子裏所有的人卻都坐了起來。吳天幫他提起腳上的鐐銬隨他起了身,大家默默地看著他,連孫悟空也不出聲,老邵也不抬頭,走到牢門口,他回過頭對著吳天輕輕地一頜首,盡管鐐銬在身,卻神情輕鬆腳步利落地走了出去。

聽到牢門又咣當一聲關上,吳天頭腦裏一片空白,隻有一句聲音老在耳邊回響:

從此不見壯士歸來,

門外的濤聲夜夜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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