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篇 楊賜九呼蛇(續)

(2020-07-20 03:00:02) 下一個

四、

嶽州城有個地方叫呂仙亭,呂仙亭住了個神仙叫呂洞賓,呂洞賓三過嶽陽人不識,呂大仙為宏揚道法,廣施恩德,就讓湖區稻穀悉數集聚於斯地,呂仙的亭外就有了一家國營小港打米廠。打米後的米糠用來榨油,榨油後的糠餅用來喂豬。

六十年代大饑荒,餓殍遍野 水腫遍身,為求活命,喂豬的糠餅用來喂人也救了不少人的命。到得文革開始,米廠的大米統統作了軍糧搞了戰備,人們缺少口糧饑腸轆轆,糠餅就用作本地人補充口糧的代食品。國營米廠的王廠長因為掌控全廠的糠餅銷售權,一時間成了饑民救命的無冕之王。為了能得到一千斤糠餅的購買指標,我這個地主分子大號楊賜九的,就從數百裏外的懷化來到嶽陽,認識了李若華與王廠長。

事情起因是我接了外甥龍伢的一個電話。

“聽說你能空盆變蛇,我們米廠的王廠長想親眼一見,如果是真的能變蛇,作為報答,他給你一千斤糠餅指標,所以請舅舅過來一趟,越快越好,王廠長要得急。”聽他講後我就當即回複:“一千斤糠餅作補充口糧,可以管我一家七口半年不餓,隻要他是真的我就不假。”

一到嶽陽外甥就說:“聽說舅舅今天到,王廠長晚上在家等。他隻讓你一個人去,其實我也好想跟去看個究竟。”

王廠長並不住在外甥所在的職工家屬區,而是廠外不遠處的一家單家別院。到得晚上我去敲門,開門的是一位年輕女孩,“是王廠長家嗎?”見她點頭我就客氣了一句:“你爸在家吧?”女孩臉一紅嘴角一努:“裏麵房裏。”隻聽到裏邊一聲咳嗽:“進來。”我穿過客廳走進房間,看到一間比客廳還要大的臥室,擺放了一張比平常大兩倍的雕花大床,大床兩邊牆壁上貼了長形的水銀鏡。

王廠長在左邊床頭櫃的躺椅上閉目養神,眼睛半開半合不起身地問:“你就是龍伢的舅舅?”我點點頭,“聽說你會呼蛇?”我又點點頭。“那你能變給我看嗎?”見我還是點點頭,他這才抬頭睜眼:“你怎麽不說話,你是聾子還是啞巴?啞巴還會變蛇?”

我這才開口:“你真想看蛇,這樣躺著不行,得站起來,穿好衣服,坐正。”

“咦,你倒口氣不小,規矩還蠻大,”他有點不情願地站起身來,拉好衣服對外麵喊:“倒茶。”那女孩就進門來遞給我一杯冷開水。王廠長眉頭一皺:“要兩杯熱茶。”“熱茶自己倒。”女孩一甩門出去了。

見我莫名其妙的樣子王廠長回轉身:“莫管這個婊子,你坐。”我就試著問一聲:“那位是——”“我堂客。”“啊?”見我一臉驚詫,王廠長就說:“以為是我女兒是吧?頭次見到都這麽說,不管她,我們談我們的,你的規矩大,你說如何能讓我看到蛇,盡管講。”“那我問你,你家裏有香嗎?”“我在家一直敬菩薩,香倒是有,”就朝門外大喊一聲“把香拿來。”想一想後又說:“算了不找這個婊子了,我自己去尋,還要什麽嗎?”“還要兩個幹淨臉盆。”

隻聽到外邊客廳裏叮鈴邦郎一陣亂響,又聽到那個堂客女孩一聲冷笑:“王德明,你又裝神弄鬼,想幹什麽?”“李若華,你等著,整死你個騷婊子。”說著,王廠長端著兩個臉盆走了回來:“你說的都有了,看看還要什麽?”“嘿嘿,我最想要的是糠餅。”“放心,我王德明說話從來算數,隻要你讓我看到蛇,一千斤不少你一兩。”說著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筆記本,在上麵唰唰唰寫了一行字,撕下來放在床頭櫃上:“變完蛇就給你,憑我這個字你明天到廠裏銷售科就能買到一千斤糠餅。”

我從臉盆裏拿出香,點燃,分了三支遞給王廠長:“跟我一起做,要全身肅立,兩手持香舉齊額頭,再低頭閉眼,先為這幾天來做過的虧心事自我反省,求神明寬恕。”他跟著默立三分鍾後,我說:“再跟著我,睜眼,抬頭,吸氣,吐氣,再吸氣,再吐氣,把胸腔裏的穢氣吐幹淨。一直吐到肚臍下麵咕咕響,那就是神明許可你了。不然,就是你心術不正。”

“心不正會如何?”王廠長就趕緊問。

“心不正,遭報應。”

“那我得心正。”王廠長趕緊又閉眼低頭,然後按我講的吸氣呼氣呼氣吸氣,好一陣後說:“我聽到肚子裏響了一聲,可以了吧?”“真的響了?“”真的。”“那好,你把臉盆拿來,端在手裏,大的在下小的在上對扣,空對空地扣緊。”

我兩手直舉向上,仰麵閉目朝天,心裏一陣默念,屏息片刻麵對臉盆猛然一低頭,目光如炬地直視前方,嘴裏一聲“著”,就聽到扣緊的盆裏咚地一響,我再次仰麵朝天後再次猛然低頭,盆裏又咚地一響。我對王廠長說,“成了,你把盆給我,”我接過臉盆平端在手,對他說,“現在你可以把上麵的臉盆揭開了。”隻聽到一聲輕響,隨著臉盆揭開王廠長一聲驚叫:“蛇,盆裏有蛇,兩條蛇。”

聽到驚叫,客廳裏的堂客女孩也趕緊跑了進來:“哦,蛇,真是兩條蛇…..”她一聲低喚,側過眼卻不敢再看,低聲問:“怎麽還絞在一起?”

“呂大仙在此,它們不敢亂動隻能纏繞在一起。”我也悄聲回答。

這當口王廠長突然一聲怒喝:“誰讓你的進來的?女人亂性,得罪神明,出去,跟老子死出去。”我就解交:“你們夫婦同一家人,一起看不打緊的。空盆來蛇,都看清楚了吧,你現在把臉盆給我扣上。”王廠長就聽話地將小臉盆輕輕地扣回到我端著的大臉盆上。扣上後我回轉身對堂客女孩說:“你再把臉盆打開。”女孩輕巧地一揭:“咦,蛇冒得了,奇了怪了,真神,剛剛扣在盆裏,喊冒得就冒得了。”我說:“蛇通靈性,也通人性,讓你看清楚它就走了。”

王廠長就一迭連聲:“厲害厲害,楊師父厲害。”又回過頭去怒斥女孩,“走走,快死走,蛇都走了你還不走?出去,我們還有話說。”然後連推帶搡將堂客女孩推出房間,再砰地一聲關緊後反鎖房門:“空盆來蛇,我算開了眼,佩服老兄的本事。我想請你幫我個忙,明晚還到這裏,再幫我呼一回蛇,讓我的朋友們都來開開眼界好嗎?”

“原來說好的是讓你親眼見一次,說好隻一次的。”“不是說要你幫忙嗎,再來一次。對了,你給我再來一次,糠餅也加倍,我再寫張條子,給你兩千斤。”“那好,一言為定。”我當即答應。

“還是明晚這個時候到我這個房間來,我們一言為定。”當我從房間出來,堂客女孩送我到門口,悄聲問:“那個老東西對你講了什麽?”“他想要我明晚再來一次,讓他的朋友們也看看。”“他的朋友沒有一個好東西,你最好莫要來。”“可我已經答應了。”

 

 五、

回來後我問龍伢:“你們王廠長怎麽討了那麽小的一個堂客,跟他女差不多大。”龍伢一笑:“他的女比李若華大五歲,都還冒結婚,他比李若華整整大了三十歲。”

“這又怎麽可以的,李若華也願意?”

“城裏不比鄉下,沒有不可以的事。她的事全廠都曉得。她是華容人,父親原來是個貧協組長,還是生產隊長,58年反對吃食堂被人吊打致死,她娘原本也是有錢人家的姑娘,因為成分高,受這一嚇也跟著吊死了。她九歲就進城跟了外婆,住在韓家灣,那是嶽州城裏有名的頑劣兒童窩,是派出所提起來就腦殼疼的地方。她小學沒畢業,就跟了一班男伢到火車站當扒手,被派出所抓去剃了好幾回陰陽頭。後來帶了一幫伢子跑到我們廠裏偷油偷米,她這個為頭的正好被王廠長當場抓到了,廠長一看是個漂亮女伢,就要她家裏來領人,她外婆來了後也不曉得與王廠長講了些什麽,王廠長不但沒把她送到派出所去,反倒說是要好好改造頑劣兒童,收她當了廠裏的合同工。王廠長的老婆跟人跑了好幾年,家裏一直冒人照看,廠工會就安排她的工作是去廠長家裏當保姆搞衛生。搞了才不到半年,工會主席就開了一張介紹信讓她與王廠長登記結了婚。結婚還不到一個月,她又同王廠長一頓死架打起鬧離婚,廠工會不許,兩公婆就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鬧到現在也有一年了。”

“你們廠長也真缺德,老牛吃嫩草,過去隻有蠻有錢人家才做得到的事,他倒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法律也不允許呀,他前頭婆婆隻是跟人跑了,他再結婚,這是犯了重婚罪。”

“大家餓得做鬼叫還管什麽法律管麽子重婚罪,就憑他王德明的字條能買到碎米頭和糠餅,就不知有好多人想巴結他。何況文化革命一來,你看那些揪出來戴高帽子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有幾個不是腐化分子,搞腐化就是作風問題,就是多搞幾個女人。”見我沒吱聲,他接著說:“街上大字報最逗人看的就是走資派搞女人的事。人家武裝部長提著手槍半晚上門搞女人的事都在大字報上畫成了畫,就連我們工人階級學習的標兵鐵人王進喜也都是這號人,跟他們比,王廠長這點事算個卵。”

見我還不作聲,龍伢話頭又一轉:“這號事其實鄉下也多呀,女知青被公社幹部搞大了肚子到城裏來打胎的事經常聽人講起。前不久有個區裏幹部聽說還是個書記,跟一個下鄉知青搞到一起,搞過了火進得去出不來了,隻好用個竹床把兩個連在一起扯不開的人一齊抬到人民醫院來了,下麵的女人還好,上麵的那個書記因為命根子出不來,就作死力往外扯,扯得差點沒氣了。後來在醫院動手術,醫生說是插得太深進了子宮,要切除子宮後才能拿出來。雖說冒死人,那個女知青也等於廢掉了,不能生崽了。”

“嗨呀,你個龍伢崽怎麽盡關心這號事?”

“這有什麽稀奇,每天晚上廠裏政治學習,有一半時間就是講這號事,連領導都愛聽。你們鄉下冒得電燈,息燈瞎火的,做這號事的人隻怕比城裏人更多,見怪不怪,隻有舅舅你不曉得才是真怪。”聽他這樣一說,我就再也作不得聲。

第二天晚上我出門,龍伢就說昨天冒去的今天一定硬要去,我想也不在乎多他一個就帶上了他。還未進門,就聽到他家裏麽五喝六的聲音,敲門後是王廠長親自開門。客廳的沙發上東倒西歪坐有兩個人,杯盤狼藉,還未吃完的酒菜剩了一大半。見我進去,王廠長一拍手:“莫吵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龍伢的舅舅,就是我剛才對你們說的從湘西請來的呼蛇高手,現在就請大家到我裏麵房間去,在那裏看楊師傅空盆來蛇的神奇手法。”說完就打開臥室的房門:“高手請先進。”

我走進去,房間大床正中躺著的那位堂客女孩就馬上起身:“我出去,給你們騰地方。”後進的兩個人就趕緊按住她:“小嫂子不能走,跟我們一起看稀奇,你一走稀奇也不稀奇了。”王廠長就一聲令:“把門關緊,莫放她走,大家一起開心過癮。”堂客女孩就被兩個男人裹挾著走不出去,隻好坐在床沿上等著看我呼蛇。

我就開口說:“今天多了幾位,就免掉昨晚王廠長做的靜心祈禱了,但大家還是要虔誠安靜,不然得罪了蛇神,那就造孽了。所以不要講話,更不許吵鬧。”我把兩個臉盆拿在手:“空盆來蛇,誰來端盆?”幾個人的目光都一齊轉向李若華。

“哦,都想要我來,好,來就來。”李若華就從床沿上起身接過盆去,也不用我吩咐,按照昨晚看到的將臉盆上下對扣,兩手平端,上下左右一陣搖晃後說:“什麽都沒有,裏麵是空的。”然後就對著空盆說:“蛇神有靈,小女子有求,懲罰惡人,保我平安。”一雙光亮的大眼朝四周一掃,然後低頭合眼對我說:“師傅呼蛇吧,我不怕的。”

我兩手直伸向上,仰麵朝天,心底一陣默念,猛然一低頭,正要向臉盆一聲大喝,著!卻不料原來低頭端盆的李若華也突然一抬頭,與我目光相撞,隻見到她大眼睛裏有個光亮對我一閃,我心頭一顫,一個著字沒出口:“不好,今晚有事。”

再一看,她的大眼目光如炬,眼皮眨也不眨地緊盯著我,一個意念就電石火花般地在我腦海中突現:“蛇神附體,不請自到。”就不敢再與她對視,趕緊再次仰麵朝天,心中急切默念:“洞賓大仙,過往神明,恕我不該對糠餅的貪念,助我今晚呼召蛇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如是反複默禱三遍,才覺得心氣稍定,就再次吸氣低頭,對著李若華手裏的臉盆一聲大喝:“著!”隻聽到盆裏當當當三聲脆響,我知道有三條蛇已經一次入盆。李若華聽響聲後跟著一聲叫:“來了。”就端著緊扣的臉盆說:“蛇已請到,誰來揭盆。”兩個酒氣薰薰的客人就往前擠:“我來,我來揭盆。”我對他們說:“慢點,你們不能來。”轉過身來對王廠長:“你是主人,蒙你所請蛇已召到,我的事情已完成,我走後,請你再揭盆。”

見我說要走,王廠長就攔住:“事還沒完你怎麽就走,糠餅不要了?”我說:“不要了。”就趕緊往外走,就有人說:“咦,怎麽師傅就走了呢?”聽到房門在身後砰地一響,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氣,就覺得有有一股清風吹麵,我如釋重擔感到全身輕鬆,頭也不回地走了,當晚就離開了嶽陽。

“你大老遠來就是為了搞點糠餅充饑,現在你什麽也不要,就這樣走了?”吳天有些不信。

“當時我以為能夠讓我離開就是好事了,得罪了蛇神,那還敢要糠餅呢。”

“那後來呢?”吳天緊追不放。

“這後麵發生的事情是外甥龍伢對我講的,是他親眼所見。小吳,你說冒讀過山海經,這拍案驚奇你總看過吧?”楊賜九問我。

“看過,初刻、二刻的拍案驚奇我家裏原來都有,文革開始後是我從廢品收購店裏掏出來的,隻是後來又被造反派抄家時抄走了。這與拍案驚奇有什麽相關呢?”

“龍伢對我講的事情,就是在明清小說“拍案驚奇”中也找不出來的,真是一件聞所未聞讓人難以置信的事。“

 

六、

龍伢說,那天晚上舅舅你一走,王廠長就拿出一個大口的布袋,要李若華把臉盆裏的蛇裝進袋子裏。李若華就把臉盆口對準布袋口後,小心翼翼把蛇被裝進袋子,然後她就對我說:“龍伢我們也走。”

王廠長從背後一把抓住她的頭發:“你還想走?”一聲大喝:“把她給我捆起來。”他們家來的兩個客人就抽出事先準備好的麻繩,不由分說地把她按在床上雙手反剪,沒容她反應過來就綁了個結結實實,又將雙腳並攏後也綁在一起,再將上身繩索拉緊固定在床頭櫃的腳上。見我口癡目呆王廠長就說:“龍伢你既然看到了就不許走了,留下來給我作記錄。”就遞給我紙和筆。

李若華全身無法動彈隻能怒目圓眥:“王德明你個老東西想幹什麽?”王廠長嘿嘿一聲冷笑:“幹什麽你還問我?你給我老實交待偷人養漢的事,敢跟給老子戴綠帽子,今晚讓大家都給我作個見證。”說著將抓在手裏的頭發使勁一拉,李若華一聲慘叫,臉就跟著痛得變了形,隨著又聽到啪地一聲耳光響,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你個小婊子敢給我們王哥戴綠帽是在找死,想活命就老實交待打皮絆的事,講清楚了我們弟兄放你一馬,找你的皮絆去算賬。”

李若華就一迭連聲喊:“哎喲,放手,哎喲,我的頭皮要撕開了,我講。”王廠長就鬆了手,對我說:“你好生記清楚他講的話。”李若華一擺滿頭亂發,一綹頭發就跟著掉了下來,一縷鮮血也順著她的額角細細地往下滴:“好,我講,隻要你這個老王八不要臉,我有什麽不敢講的。”說完就一聲咳嗽清了清嗓子,話語清晰幹脆利落。

“我的皮絆就是楊工,我是真的喜歡他,每天都在想他,隻要他有空我們就見麵,地方就在他們廠或是我們廠的兩處招待所。要是你個老王八出差我還請他到家裏來,怕他搞累了吃不消,每次都煮腳魚湯給他補身體。我才不怕你,隻要有機會,我就要跟他搞下去,就是要給你戴綠帽子。”

她的話剛落音王廠長就趕緊接上:“大家都聽到了,龍伢你把她剛才說的這幾句話記下來。”見我寫完,王廠長拿去看了一遍後就對在場的幾個人說:“就請大家在這幾句話的記錄上簽字作個見證,免得以後她不認賬。”李若華就提高了聲音:“我從來講話都作數的人,要別人簽什麽字,我簽。”

“大家都聽到了,她答應簽,就讓她捺個手印。”說著就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印泥油讓她捺了個指印,然後幾個人都跟著簽名捺指印。這樣在我寫的記錄紙上,就有了五個人的手印,四個人的簽名,證實了李若華就是個喜歡到處與人亂搞的女流氓。

其實李若華所說遠遠不是這幾句話,她當時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都給我們講了一遍,隻是當時廠長在場,我不敢記。而記下來的那幾句她氣頭上說的話,因為我們簽了字,更因為留有她的手印,後來到了公安局反倒成了抓捕她的第一證據。

事情真相其實完全相反,王廠長的齷齪下流讓人無法想象,對女人的狠毒更是讓人難以置信。

原來王廠長白天在廠裏威風八麵,晚上到家就成了根老絲瓜瓤子。他那根男人的命根子軟搭搭地像個鼻涕蟲怎麽也硬不起來。為這個病中醫西醫上海北京老王都跑了個遍也沒法醫治,這讓他很無臉麵也很苦惱又還做不得聲;原來的老婆之所以跟人跑了,就是因為他的下麵硬不起來的緣故。李若華與他成親後才曉得他是個假男人,就鬧翻了天,不到一個月就吵到廠裏要離婚。王廠長就好言相勸,細語挽留,說在與她成親前就已經作好了不會虧待她的準備。一位老中醫告訴他,本地一家大的國營石油化工廠有位化學工程師可以幫他解決問題,於是他就找上門去。

這位化學工程師姓楊,文質彬彬一表人材,聽了王廠長治病的上門訴求後,楊工說他的辦法其實很原始也很簡單,就是要有人讓他射精,他有一種神奇功能,誰要是吃了他的精液就能讓誰的雞雞雄起。百試百靈。隻是有個條件,要讓他的雞雞雄起射精,必須要對方的女人能夠滿足他的需求,激活他的性欲才行。王廠長一聽就明白,這是要對方的女人年輕漂亮才能符合他的條件,這個人太壞,這不是想要乘人之危來輪奸自己的老婆嗎?這也欺人太甚了。掉頭就要走,但回轉來一想,自己已年過五十,辛苦一輩子混了個人見人求的米廠廠長,真是不甘心當一輩子假男人。

想通了的廠長回去後就按楊工說的條件籌謀劃策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而又歪打正著的是正好李若華因到米廠偷米的事撞到他手裏,心裏就一陣竊喜:這麽個鮮嫩如花的丫頭連自己這個假男人都動心,不怕那個楊工不喜歡。就通過派出所通知她的外婆來廠裏領人,再依仗廠長權勢軟硬兼施逼迫她的外婆答應他的條件,輕而易舉地就讓他娶到了比他年齡小了三十歲的李若華。

事情就按照他的算盤進行。當然也就果不出所料,結婚第二天李若華就與他鬧起,他也就如實照說,一臉苦相地哀求,我用這種下作辦法治病,也是走投無路了,如果治好了有了夫妻生活,也是為你作想。然後又把楊工的照片拿出來給她看了,見她默不作聲就問:就是請這個人來幫忙治病,你覺得如何?你能不能幫幫我就答應他行不?

李若華聽說後又仔細看了一眼照片,就口不對心地說,你化了這麽多心思把我搞到手就是用來治你的病,是為了滿足你的男人性欲,不要說得那麽漂亮都是為了滿足我。其實不管是他硬還是你硬總歸都是要日我,都是我受罪,你們事先都商量好了還問個屁,生米已成熟飯,未必還由得我?

見李若華沒有拒絕的意思,廠長就立馬開車將楊工請到家裏來了,進門見到年輕貌美的李若華楊工就滿心歡喜,尤其看到能睡三四個人的大床就更高興,要王廠長在大床兩側裝上水銀鏡子,這樣床上的三個人就能照成六個人,讓王廠長雄起得更快。

當天就試了一回,王廠長還真的雄起來了,多年的盼望成了真,這讓他喜出望外。楊工與李若華更是興趣盎然感覺良好。於是就按楊工的提議三人當天就達成了一份協議,即是每次讓楊工先上,花樣可以隨心所欲但不準射精,精液必須留給王廠長吞服後再由他上李若華,目的是用這個方法來醫治王廠長多年不治的頑症;至於治療費用,楊工大度地表示,三年之內互不找補。

按照這種治療辦法,頭幾回還真不錯。但畢竟王廠長隻是二傳手,與楊工主攻手相比就差了老鼻子。並且時間一久次數一多,療效就見差,楊工越戰越勇而王廠長卻每況愈下,直到出現好幾次治療效果等於零的狀況,王廠長就說協議暫停,休整一段時間再看,楊工也就不來了。

可是後來有人告訴廠長,說他老婆經常在外與一個性楊的工程師幽會。於是廠長聽其言觀其行,幾經考察後就關起門來作鼓振金在家裏升堂辦案審老婆,卻不料李若華敢作敢當,不僅坦然承認,而且說人是他老王請來的,他老王姓王,甘當王八,禍由他起。還說兩個男人相比,楊工不但威猛,而且年輕好看,床上床下都討她喜歡,而他這個老絲瓜瓤子這輩子隻能靠邊站。

盡管廠長實施了一審二審三審,每次審查都是老王邊發雷霆邊說軟話,李若華卻若無其事我行我素,毫不掩飾的偷情讓廠長傷透了心,想製止卻又無為能力。直到有一天廠長偶然讀到美國兵在戰場上虐待越南女俘的報道,一股報仇雪恨的積怨就爆發開來,恨不得就要如報上所說像美國大兵一樣抓幾條蛇來折磨越南女兵才解心頭之恨。於是就到市場上去買蛇,但時值冬令,蛇都進洞,無蛇可買。正無奈之際忽然聽到廠裏職工龍伢在說他舅舅會召蛇的事,就趕忙找到龍伢,問明白後就說,龍伢告訴你舅舅,廠長想看空盆來蛇,以一千斤糠餅作酬勞,要他舅舅楊賜九從懷化盡快趕來嶽陽變蛇給他看看。

舅舅你來了後的當天去廠長家,讓廠長見識了你空盆來蛇的本事後,第二天王廠長就找來他的兩個發小死黨,商量如何用呼來的蛇罰辦李若華的事。那兩個發小早就對年輕美貌的小嫂子垂涎三尺,聽說後摩拳擦掌巴不得馬上動手。尤其是當王廠長掏心掏肺地對弟兄們說,反正自己不行了,老婆與其讓別人搞還不如讓自己兄弟搞,搞殘這個騷貨才能出他一口惡氣,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在外偷人養漢,更讓兩位弟兄士氣大振,王廠長還給每人發了三張大團結作為辛苦費,三個人在一起詳細策劃了如何整治李若華的步驟,喝了一下午酒,隻等晚上呼來蛇後就拿她開刀。

按照設想的計劃,先讓你空盆來蛇,再實施下一步。但沒想到呼來蛇後舅舅你倒還自行先走了,他就更方便行事了。就將呼來的蛇裝到準備好的布口袋裏,然後三個人就一齊發作,王廠長先抓住頭發逼李若華承認與楊工通奸的事,當場作好記錄當作罪證,有了把柄後,他們就開始有恃無恐的恐怖行動了。

拿到李若華本人的簽字記錄後,三個人哈哈一陣狂笑,就將已經捆綁的李若華摁緊在床上,王廠長首先抽掉了她的腰間皮帶,拿來裝蛇的袋子,兩個人扒開她的褲腰,將袋子裏的蛇一古佬地放進了她的褲襠,然後就紮緊她的褲腰和兩隻褲管,王廠長取來一根事先準備好的細木條子,對著她的腰間腿部一頓亂抽,一邊抽一邊興奮地大叫:讓我也當回美國大兵,讓你也當回越南女兵,讓你也嚐嚐蛇鑽洞是什麽滋味。

褲腰被扒開時李若華以為要脫她的褲子輪奸她,就破口大罵,你個老王八想讓幾個人來害我,我告你個輪奸罪。但當她褲腰解開又被束緊後,突然感覺到褲襠裏大腿上一陣冰涼,就嚇得一迭連聲地尖叫起來:蛇,你們把蛇放進來了,你們要用蛇來害我。我怕呀,你們饒了我吧,我不再同楊工來往了,我不再罵你老王八了,隻要把蛇拿走,你們想怎麽搞我都行,我不告你們輪奸,你們就饒了我吧。

可王廠長根本不為所動:老子的惡氣剛開始,今天讓你受個夠。說著就一陣猛抽,李若華就跟著渾身發顫一陣亂抖:打不得呀,你一打蛇就在我身上到處爬,莫打了呀。可李若華越是求饒王廠長卻越是開心:就是要打得蛇亂爬,就是要打得蛇鑽你的洞,看你還敢不敢在外邊勾引野男人。

忽然李若華的叫聲一下子停了,隻見她滿臉通紅,憋足了氣在使勁,就像便秘的人強行拉屎一樣全身都在用力。咦,怎麽不叫了?王廠長停止抽打奇怪地問,未必是蛇進洞了?就用手到到她褲襠處一摸,果然那裏鼓起一團,手一按,鼓起的地方往上彈,幾條蛇都被他趕到大腿根部來了。李若華正在盡力憋氣,夾緊襠部抵擋蛇往裏麵鑽。

哈哈,王廠長在鼓起的地方使勁一拍,看你的騷B能憋多久,有本事就把蛇頭夾緊,不讓往裏鑽。隻見李若華眼睛越瞪越大,牙齒越咬越緊,那個鼓起的地方也跟著越來越高。隨著她嗨地一聲悶叫,就像便秘的人終於拉通了屎,那幾條團在一起的蛇忽然就從大腿根部往後退,鼓起的一團看看就退到了褲襠外麵來了。

嗨呀,王廠長一聲驚歎,想不到你個小婊子這麽厲害,騷B夾得這麽緊,居然連蛇都鑽不進去了。那就再來,我就不信有蛇都鑽不進去的洞。邊說邊拿起木條又要抽打褲襠上的蛇,李若華有了抵擋經驗這次不再求饒,就咬牙閉眼大口吸氣作迎戰的準備。王廠長一看想了想後就說,我有新辦法對付你。就指著兩個發小說,你們兩人一邊一個去搔她的夾腋窩,龍伢,我們也一邊一個來摳她的腳板心。我曉得她怕癢,尤其是這兩個地方,我們幾個一齊來搔她的癢癢,看她如何還能憋得住氣。

我一聽就趕緊搖頭:“廠長我不幹,我要回去了,記錄我也寫完了,你放我走吧。”見龍伢要走,兩個人中有一個就跟著說,“王哥,花了這麽大的勁蛇都進不去,不如就讓我們試試看,我們的棒棒也不比楊工的差,比蛇更要硬。你請我們來,事先說好話要兌現啊。”另外一個更加迫切:“就讓龍伢趕緊走,我們的好幹活。”

王廠長一見三個人都不願搔癢癢,就對我說,那你就回吧,今晚看到的事不許在外麵講,記錄上是你寫的字,上麵還有你的手印,講出去你也脫不了皮的。見我往外走,又遞給我一張紙說,這上麵寫有兩千斤糠餅指標,帶給你舅舅,他可以不要糠餅,我講話還要算數。

第二天清晨天剛亮,呂仙亭派出所就接到報案,一個上身半裸的年輕女人跑到所裏來說昨晚有三個男人輪奸了她,並講述了他們如何用蛇虐待她的事情經過,她剛從家裏逃出來請求公安保護。公安當即跟著到她家,隻見房門大開,家裏沒一個人,更沒有她說的蛇,就懷疑她是在作夢,患了夢遊症,沒有接受她的報案。

第三天,米廠保衛科到派出所報案,說廠招待所裏發生了流氓通奸案情,經保衛科調查,作案人李若華作了自我交待,還有群眾簽名的舉報證據,請公安部門依法嚴懲。正好碰上林彪上台後的一打三反運動,革命群眾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口號,就把李若華當作嶽州城的知名女流氓給關進了看守所。

 

七、

 “你講完了?”吳天問。

  “完了。”

“好,按照龍伢說的李若華就這樣黑白顛倒地被關進來了,但是蛇呢?李若華褲襠裏的蛇到那裏去了?”吳天聽完了後依然不依不饒,打破沙鍋問到底:“你屁股一拍回了懷化,那你呼來的蛇平白無故去那裏了?那蛇神就不找你麻煩了嗎?”

“曉得你會要這樣問的,你問得好,這個事我的確有麻煩,這才是前天晚上我重新呼條蛇放到女號子裏,引李若華出來與我見麵的原因。”

“什麽?前天晚上女號子裏鬧蛇是因為你要與李若華見麵?”吳天一臉驚訝。

“給你講了這麽多,你還不信?”楊賜九反問。

“嗯,不信,因為當時她隻是路過我們號子,你與她又冒說一句話,她又冒看到你,怎麽就與你見麵了?”

“你以為要看到了才是見麵了?眼看不如心看,心裏的看比眼睛的看更清楚更實在。她當然是看到我了,她還曉得是我在找她。因為她也通靈。”

“她也通靈,你是說她也能召蛇?”

“是的,,她早就能召蛇了,以後說不定你也行的。”

“我也行,我也能召蛇?——你開玩笑。”

“神明麵前誰敢開玩笑,因為你也通靈。”

“我也通靈?嘿嘿,你真是在講鬼話,越說越神了。”

“對呀,就是要與你在講鬼話。通靈就能通鬼,就能通往陰間鬼的世界。我問你,你相信世界上有鬼麽?”

“當然信,因為我小時候看到過鬼。讀中學時還與幾個同學遞了眉毛專門去看鬼。”

“那你講講是如何看到鬼的?”

“嘿嘿,你倒問起我來了,你想聽我講鬼,也好,”吳天高興了:“你是不想我要光聽你講,要我也說說我見到鬼的事,這事在外麵我也多次向別人說過的。”

小時候討飯,我們一家人沒地方住,就借住在寶塔下麵一位雜貨鋪宋老板專門存放草鞋的房間裏。我那時候剛好七歲。有天傍晚天差不多黑盡了,我進房去,看到一個長白胡子的老頭站在房中間,你是誰?我一聲大叫,從房裏嚇得退了出來,宋老板聽到我的怪叫聲後,問我怎麽了,聽我說後就點了一盞洋油燈與我再進去,卻什麽都沒有了,真是怪了?我明明看到的白胡子老頭呢?在灰暗的房間裏老頭長長的白亮胡子,我直到現在還刻在心裏無法忘記。晚上媽媽回來後我就講給她聽,媽媽聽了後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長歎一聲後對我說,聽宋老板說這個房裏是吊死過一個白胡子老頭,所以才用來堆放草鞋,因為沒人敢住這才讓我們白住不要錢的。聽媽媽這樣一講我就連忙說:媽媽,我怕。怕?媽媽瞪我一眼,離開這裏我們沒地方去,要怕,就隻能睡馬路去,連現在的草鞋屋也沒有了?我問媽媽,離開這裏真的隻能睡麻石板了?媽媽直點頭,我一下子明白過來,就對媽媽說,我不睡麻石板,媽媽我不怕了,你也莫怕。

“才點點大,你真的說不怕就不怕了?”楊賜九聽說後似乎有點不相信。

“因為冒得地方去,怕也不行,所以也就幹脆不怕了,後來還真的想再見白胡子老頭一次,想跟他說我們住到一起,隻要莫嚇我媽媽就行,可我當真想見時卻再也見不到了。”

聽吳天講到這裏,楊賜九眯縫一雙小眼反問一句,“你說後來想見卻再見不到了,你曉得是麽子原因嗎?”

“我不曉得,未必你還曉得?”

“我當然曉得,說給你聽莫要怕,其實那個白胡子老頭天天都跟你在一起,隻是他依了你說的,不再嚇你和媽媽,沒有讓你進入他的夢境,你就看不到他了。”

“你說什麽?他天天都跟我們住在一起?他能看到我我不能看到他?照你這樣說,我看到那白胡子老頭是在做夢?看不到他就是夢醒了?”

“對呀,你總算明白了。看到他就是你在做夢,你把洋油燈一點夢就醒了,當然就看不到了。這是一個很簡單也很複雜的道理,是一個不容易對人說得清的事。你想聽嗎?”

“好呀,我聽,看你怎麽講?”吳天興趣陡增。

“這麽跟你說吧。地球因為自轉就產生了黑夜與白天對不對?”

“對。“

“所有的人都是白天幹活晚上睡覺,對不對?“

“對!“

“黑夜與白天讓每個人都在睡覺與醒來之間反複來回。對不對?”

“對。”

“人生就是在做夢與夢醒之間來回反複。對不對?”

“對。”

“夢醒的人因為記不得夢裏的事,所以生活在陽間的人,以為人在白天所經曆的事情才是真實的。而生活在陰間的鬼,也和陽間的人一樣活在相反的夢境裏,他們同樣也不知道陽間的事。人與鬼、陰與陽、生與死就此劃分,這個道理不知你聽清白了麽?”

“陰陽決定生死,我理解得對不對?”吳天認真地回答。

“對呀。世界上隻有陰陽,並無生死,生與死隻是夢與醒的一種人為的區別,是每個人每天都在經曆的輪回過程。並無真與假、優與劣、好與壞之分。你能感覺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的時候,你就是活著的人,你感覺不到了就是死了的鬼。”

“那既然感覺到了就是生,感覺不到就是死,按你講的生與死又沒有好與壞之分,那為什麽人都要怕死呢?”

“因為他們不明白這個理,隻以為眼見為實,不曉得眼不見更為實。這就是眼見不如心見的道理。隻看到太陽之下的事物,看不到太陽之上的事物。以為白天陽光下的我才是真實的我,陽光下的事才是真實的事。其實不然。”

“怎麽個不然?”

“人到晚上睡作了,世界也由陽入陰,夢裏發生的都是陰間的鬼事,因為不是人的親曆親為,醒來後也就忘記了。而人都自大,這也包括你和我。總以為自己才是對的,隻相信自己的判斷力才是真實的,對於睡夢中無法判斷的東西就歸之於虛無,就以為不存在或者難存在。人隻相信自己,隻喜歡自已認為已經了解的人和事,拒絕自己不了解的東西,所以人總是戀舊而棄新。對於自己熟悉的就覺得親切,自己不熟悉就感到懼怕;醒來的世界才是人所熟悉的,陰間的夢中世界人不熟悉,人也就貪戀陽間的熟悉、懼怕陰間的生疏。而死是人在陽世間的終結,是由陽間轉到陰間,轉到人在生前最大的生疏與最大的不可知,當然也就讓人產生最大的恐懼。貪生怕死這種糊塗理念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產生了。”

“人的貪生怕死就是這樣來的,你慢點,讓我想想。”吳天打住他的話,停了好一陣後說,按照你的道理,你看我理解得對不對?你看看號子裏這些人,關到這來了,白天槽裏無食豬拱豬,一個個生豬活狗似的互不相讓,表現各人自以為是的聰明。到了晚上再看,躺成一排後個個都換成了一種無知無覺要死不活的睡相。每個人在同一天內都有醒來後與睡覺時兩種不同的體相,隻因為看不到自己的睡相,就隻相信自己的醒相。把醒來時耳朵所聽到的眼睛所見到的說成是耳聰目明,於是聰明成了人間至寶,這真是人的悲哀,是世間最大的糊塗或者叫作愚蠢。能明白愚蠢而遠離聰明的人就叫作大智若愚,或叫作難得糊塗。搞清這個道理,才能叫作是一個明白人或是一個明白鬼。我講得對不對?”

“孺子可教,你理解得很深刻,”楊賜九對一句吳天大大的表揚後說:“照你剛才自己說的,本來就沒有人鬼之分。在這個所謂的陽間世界裏有你這個人的形態,另外一個陰間世界裏就有和你一模一樣的被稱作鬼的形態。其實人鬼原本就是一體,所謂出生投胎,就是人與鬼的同體分離,所謂死亡就是人與鬼的同體合一。”

“打住打住,你讓我想想,人,鬼,還有同體,三個本是一個?對不對?”吳天拍著腦袋高興地問。

“對呀,總算沒浪費我的口水,孺子可教也。”楊賜九又再表揚了吳天一次,高興地住下講:“人的出生,就是陽間的人與陰間的鬼在同體中分離,分離後人與鬼之間距離的長短,就是人的壽命的長短。因為有分離的痛苦所以每個人生下來一定要哭。人從生到死的過程,就是同體分離後人與鬼互相靠攏的過程。一旦人與鬼之間靠攏到距離為零,這個時候陰間的鬼與陽間的人陰陽合一,回歸成為同體。人與鬼同步消失,人所稱作的死亡也就發生了。零距離的碰撞讓陰陽的正負能量產生爆炸,爆炸的能量又讓陰陽合一後的同體發生新的裂變,裂變又產生新的分離,分離又讓新人與新鬼同步誕生,就像比賽選手交換場地,舊鬼換成了新人,新人變成了舊鬼,新與舊隻是相互換了一個方位,比賽重新開始,新的生命周期再開始了。這就是佛家說的生死輪回的道理。

陰陽正負能量的爆炸在新人與新鬼之間產生距離,爆炸能量的大小決定距離的長短,而距離的長短就是每個人或是每個鬼的壽命的長短。新人新鬼在陰陽兩個世界的生命過程再次同步展開。”

“我聽明白了,這就是死亡的本質。明白這個道理就不會懼怕死亡了。”聽到這裏,吳天使勁地點頭。

“你說得對,這就是為什麽有人願意自殺,還有人高興赴死的原因。其實死後是什麽狀態,活人並不清楚,因為不清楚就人人都怕死,即使說死後可以上天堂,天堂比人間好上百倍,但多數人還是相信好死不如賴活。”

“是的,我就是相信好死不如賴活,才貪生怕死的。”

“說得對,你就是明白了貪生怕死的緣由還是要貪生怕死的,一般人都如此,因為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還有所以然?”

“當然有,這個所以然就是不管你怕死也好不怕死也好,結果都一樣,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命中注定的生死,誰也逃不脫的。”

“哦,我明白,就是逃不脫閻王門前的判官,判官手下的生死簿對嗎?”

“也對也不對。因為還不僅如此,所以然上還有所以然,環環相扣的道理太長了,隻能以後有機會再給你講了。”

“你這個道理如果讓大家都明白,讓關在這在的人都無所謂生死了。這要是讓所長曉得那還得了,那個什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豈不成了屁話,你說他會把你怎樣辦?”吳天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沒有什麽怎麽辦,連他在內,所有的人橫豎都是個死。死才是最大法律,才是最大的公平。”

“沒錯,死才是最大的公平,你讓我明白了這個道理,這個牢我沒有白坐。“吳天說。

“但是又是哪個在掌握所有人的生死大權呢?”吳天忽然間自言自語地冒出一句話。

“是生養你的父母?不對,所有人的父母巴不得子女壽命超過自己才好。是官家的管製?也不對,你不犯法他也拿你沒奈何。那就隻有閻王爺了,對了,閻王要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吳天一臉興奮對楊賜九說,“決人生死的與人世間的恩怨對錯其實並無關係,跟這個什麽軍管會也沒有什麽牽扯,都處決於閻王爺的生死簿,你說對也不對?隻要閻王爺在生死簿上一勾,你的小命就歸到黃泉了。”

“小兒科,”對吳天的聰明發現,楊賜九一臉瞧不起:“你這是什麽屁話?那閻王的生死簿又是誰給他的?”停了停後又說:“不過你總算開了點竅,曉得人的生死與自身並無直接關聯,不是你想死就能死,不想死就能不死的。”

“不是閻王爺,那你說是誰?老天爺?觀音菩薩?玉皇大帝?“

“都不是你想的那樣。是誰呢?“楊賜九也在自問自答;” 我有時也在想這個問題,你看,地球也是個球,太陽也是個球,月亮還是個球,其實人生在世上也可以算是個球,但為什麽人要死,太陽月亮卻不死呢?我是這樣想的,你看對不對?”

“好的,你往下說,我在洗耳恭聽。”

“我在想,人是父母生養的,因為父母要死,所以兒女也得死,兒女的孫輩後代還得要死。大到太陽月亮小到山河大地,卻沒有見到太陽生太陽,大河生小河,大山生小山的事,這說明了一個道理,就是自生的必自滅,不自生的不自滅。自生的不但是人,也包括所有的動物植物,凡是自身繁衍的都得死,並且死亡周期和生他的母體差不多。而山河的毀滅或者說是死亡,隻有在發生地震天災時時才有可能。”

“對呀,格老東西真了不起!”吳天恍然大悟:“自生者自滅,不自生者不自滅,所有動物植物都有一個生它的母體,母體要死所以子體也得死。山河大地沒有生它的母體,所以不會死。你這才算讓我開了竅,讓我曉得了一個生命的秘訣。”

“不過,應該還有比這更大的秘訣,”楊賜九接著往下講:”我剛才不是說過,山河大地也會有毀滅或者說是死亡的發生,但那一定是發生了地震或是天災的時候,比如說一場大地震改變山體的麵貌,或者說是天降暴雨引發大洪水改變河流的走向。”

“你意思是說地球就是山河大地的母體,地球能夠決定山河大地的生死?那誰又是地球的母體呢?”吳天順著楊賜九的思路發問。

“是啊,我也想不出這個答案。誰又是地球太陽月球的母體呢?誰又是整個宇宙的母體呢?”麵對吳天的發問楊賜九一臉苦笑。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吳天見狀,就自言自語地朗朗發聲了。

“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象,何以識之?”楊賜九也接著吳天詞句往下念:“明明暗暗,惟時何為?陰陽三合,何本何化?好你個小吳,你這是拿屈原的天問來考我是吧?“

“不是不是,老師你比屈原要強得多,他隻提了問題,你卻是給出了答案。盡管沒有窮源,卻比老屈要高很多了。“

“中國人說盤古開天地,盤古的母體又是誰?一定會有一個終極答案的。“楊賜九肯定地說:”讓我們一起來思考這個問題。“

“好啊,和你這位老師、高人待在一起,我這個牢還坐得真的值。“吳天高興地回答。

聽你說了這麽多,吳天突然一下子醒悟,我還是沒有看到你呼來的蛇。還是讓你牽著我在夢裏轉圈圈,你要是能讓我在號子裏看到你呼來的蛇,我就算是夢醒了。

楊賜九就語氣鏗鏘對吳天肯定地說,好後生,你真狠,打破沙罐問到底,還問沙罐能煮幾升米。放心,我會讓你看到蛇的,你也一定能看到的。隻是看的時間和地點不由你也不由我能決定的。今天是1970年12月12日,你記住我說的這句話,終生都會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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