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蛇!有蛇!”一聲尖嘯,就像油鍋裏撒了一把鹽,一片驚慌失魄的女人尖叫聲在夜空響起,21號女犯監房炸了鍋。
廣東老兵小麥立馬從崗樓上跑了下來。今晚歸他帶班值哨。“你守在這裏,打開機槍,按照平時訓練,如果有人跑出監房就機槍點射,跑出的人多就機槍掃射,深更半夜我去看看是誰在搗亂。”他對值班新兵小杜說。
全所唯一的21號女監房在整個看守所的最西端,距離中央崗樓80米,小麥將衝鋒槍橫挎在胸,按照平時訓練的標準速度30秒就趕到21號監房,嘩啦一聲將子彈推上膛後,人未到聲先吼,一聲大喝:“誰在搗亂,不許胡鬧!”卻沒有再喊出第二聲。
正是酷暑盛夏的日子,為了通風散熱,每間牢門上的鐵板都被撤卸下來,門上隻留下六根粗大直立的鐵棒,牢房就成了動物園關野獸的籠子,外邊的人可以將裏麵一覽無餘。已經到了下半夜的兩點鍾,21號監房的17個女犯因為房小人多熱不可耐,睡覺時幾乎都赤身裸體沒穿什麽衣服,隻見白花花一堆女囚們的淨肉擠在麵對牢門的窗台下麵,空出來的監房正中一個年輕女囚正用一個搪瓷臉盆左右揮打,抵擋一條在地板上四處遊走的尺來長的烏蛇,烏蛇不時昂頭在揮來的臉盆底上碰一下,瞌出當地一聲,女囚們就跟著當當的響聲一陣高一陣低地同聲尖叫。
小麥雖是老兵,卻剛好才二十歲,還從來未見過女人的裸體,何況是一大堆赤裸的女人肉體,更何況麵向他揮舞臉盆的是犯人李若華。李若華今年才二十出頭,卻因為一夜間同時大戰六個男人名震嶽州城。現時的她全身一絲不掛,正聚精會神地揮舞臉盆與蛇爭鬥,一心想將烏蛇趕出牢房的她,根本沒有聽到喝令。平日看守兵們都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美如鮮花的李若華,如今青春胴體一下子全顯在小麥的眼中,讓他頭眼發暈一時竟然反映不過來,就本能地掉過頭去還後退了好幾步。
就在此時,隔壁20號的男監房裏不知誰也跟著女人們尖叫了一聲,號子裏的男犯們一起從睡夢裏驚醒,神經性地集體尖叫起來,尖叫就像烈性傳染病,一下子就從這個號子傳到另一個號子,隻才兩三分鍾的時間就一波一波地傳到了最東端的的一號監房,再從吳天所在的一號監房以更大的麽喝般的聲浪反了回去。整個磨子山看守所全盤炸了營。
吳天所在的一號監房離女監最遠卻離牢房區的大門最近,就聽到一聲沉悶的咕-咣,牢房區的鐵門洞開,跟著哨樓上的四支探照燈一齊打開,黑洞洞的機槍口在雪亮的燈光下熠熠生光,圍牆上的高壓電網隨著探照燈的打開也呼呼呼地響了起來。緊跟著嘩嘩作響的鑰匙聲傳來,所長來了,有人說。果然就聽到周所長的一連串的大聲背誦由遠及近:“毛主席教導說,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直至滅亡,這就是帝國主義和世界上一切反動派的固有邏輯。”語錄後麵跟著就周所長的咬牙切齒:“今天看是誰在搗亂,半晚上鬧得老子睡不成覺。”接著鑰匙聲就從一號牢門口響了過去了。隨著鑰匙聲響飄過每個牢門,剛才的麽喝尖叫突然就沉寂下來。然後就聽到遠處周所長的怒聲訓斥:“李若華你搗什麽亂,把衣服穿好!”又聽所長在喊:“你把臉盆拿開。”緊接又一聲他的慘叫:“啊,蛇,盆裏有蛇!”
一陣手忙腳亂的碰撞聲後,就聽到知呀一聲女監房的牢門打開了,又聽到一聲喝令:“李若華出來。”探照燈聚光緊照,隻見周所長在前提著一長串牢門鑰匙,李若華緊隨其後端了兩個對扣的臉盆,臉盆裏扣著那條烏蛇,隔了五步遠小麥端著槍走在最後。夾在當中隻穿一件小背心和花短褲的李若華就從最遠的女號子順著男犯號子門一間一間地走了過來。
這下子就幾乎讓看守所的男犯們集體注射了嗎啡,男人們呼啦一聲都擠到牢門口來觀看幾乎半裸體的漂亮女人李若華,隨著有人就在喊:“李若華漂亮!李若華,把包子挺起來!”李若華就滿麵春風地鼓氣挺胸,還故意將胸前的臉盆移到腰下,讓小背心裏兩隻高挺欲出的結實奶子在每個男人眼前顫顫悠悠地晃蕩過去。眼見得就要走到一號監房門邊來了,大家都在往前擠,吳天卻發現號子裏年歲最大的楊賜九卻奇怪地在朝後走,隻見他走到後麵窗台邊拿了一個搪瓷口杯吸了一口水,用無名指向手心裏畫了半個圈然後猛朝掌心噴了一下水,嘴裏不知咕嘟了一句什麽,就朝著門口打了一個飛掌,剛好走到一號監房門邊的李若華手裏的臉盆就咣當一聲掉了下來,不偏不倚地讓監房裏的人全都看到,原來是什麽也沒有的兩個空盆。
“蛇呢?”馬上有人問。“咦,蛇呢?”李若華也跟著四處張看。走在前邊的周所長回轉身來:“李若華你搗什麽鬼,蛇呢?”李若華趕緊把地上的臉盆撿到手裏:“報告所長,蛇不見了。”
“真不見了?”周所長簡短地朝地上看了一眼後不相信地搖搖頭,然後詭譎地一笑:“不是你在玩魔術把蛇吸進肚子裏了吧?”
“不是,不是,我怕蛇,我不敢。”李若華連連搖頭,臉色也跟著由紅變白。
周所長再次搖頭:“還說不是?你敢騙老子。”隻聽一聲猛喝:“把褲子脫下來,讓我看看,是不是夾進你的跨襠裏了。”
李若華跟著渾身一抖:“所長,不能脫,我沒有夾,我怕蛇。”
周所長又輕輕一笑:“你的洞又不是沒有讓蛇鑽過。”隨著聲音提高八度:“脫,我要檢查。”
見李若華不動,2號監房就有人跟著喊:“聽政府命令,脫!”緊接又有人在喊:“脫,脫,讓大家看看你的洞能夾幾條蛇。”
見周所長滿臉獰笑,李若華臉一轉、心一橫、眼一瞪:“報告政府,我真的沒有夾,你硬想看就脫給你看。”
本來就短的花短褲就讓她一下子擼到了腳跟,跟著又將上麵的小背心也一把脫了下來,然後一步搶到周所長眼前赤身裸體挺胸突腰又叉開大腿:“不就想看嗎?讓你看清楚,讓你看個夠。”
見犯人竟然一下子貼近了管教幹部,隔了幾米遠的小麥就習慣性把槍機嘩啦一聲頂上膛,大喝一聲:“退後,不然我開槍了。”卻把臉轉向了一邊。
周所長見狀就一聲命令:“小麥,你把這個女流氓押到我的辦公室去。”說完就拎著鑰匙串頭也不回地走了。
“把衣服穿上跟我走,”小麥一聲吼命令李若華,李若華卻好像沒有聽到:“走就走,不就想看嗎,讓你們看個夠。”丟在地上的背心短褲她也不要了,赤身裸體扭頭就朝大門外走。小麥趕緊將地上的衣物撿在手裏,端著槍緊跟著走了出去。
二、
聽到看守所大門咣當一聲沉重地關上,整個看守所就逐漸安靜下來,崗哨上的四支探照燈一盞一盞地按順序息滅了。“睡覺!”靠近門口第一鋪位的牢頭時勝彪低聲地一聲喝令,所有人就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但睡在馬桶邊的孫悟空卻不肯離開門口,占據了時牢頭的鋪位還在往外看。
“小鬼頭還有什麽好看的,要想看就回去看你媽你姐去。”跟著又一聲低吼:“媽拉個巴子,要女人當眾脫褲,這些狗屁流氓幹部簡直丟盡了共產黨的臉麵。老子要在外麵都一個個地給斃了。”
“嘿嘿,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時牢頭你也罵起共產黨來了?”牢頭對麵鋪位上的邵長林冷不丁地感歎了一句。
“老子革命一輩子,當然可以罵這些共產黨的敗類,你就不許,你個共產黨的叛徒!”
“叛徒?”邵長林一聲冷笑,“虧得我及早地脫離了中共,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麽黨員?國家讓這個黨搞成什麽樣子了,你個老革命參加中共三十多年了還不也和我關在一起了,你的這個黨是沒得救了。”
“不許你汙蔑我們偉大光榮正確的黨,你那個狗屁勞動黨都是些什麽東西?”時牢頭真正發火了。
“不要吵了,”吳天趕緊出麵止住老邵:“萬一把死老頭惹火了,他去周所長那裏告一狀,弄個手表戴就劃不來了,他這個老革命發起橫來就連周所長也要讓幾分的。”
“我已經在這裏關了八年了,所長換了五個,那個所長的手表都戴過,還在乎這一點。告訴你,我們中國勞動黨受莫斯科領導,我受北京的直接指揮,讓他盡管去告,看誰敢判我的刑。”
“小吳,你別聽他胡說,他是中共的叛徒,蘇修的死黨,”時牢頭說完後轉身又對老邵說,“信不信再關你八年看誰來救你?”
“為共產國際獻身,總比你這個糊塗黨員強百倍。關到這裏來了也還不曉得你當年革命究竟是為什麽?”
老邵的話剛落音,突然門口傳來一聲大喝,“都給我老實點!坐下,睡覺!”原來是押送李若華的小麥又回來了。
牢房裏這才沒人吱聲了,所有的人都各歸原位睡了下來。吳天躺下後又一個翻身轉向睡在左邊的老地主分子楊賜九,對著他的耳朵悄聲說:‘都是你在搗鬼。“見他好像是睡作了似的沒回應。吳天就輕咳了一聲:”我都看見了。“
“你看到什麽了?“楊賜九人雖然沒動卻輕聲回了一句。
”看到你在裝神弄鬼。“
”我什麽都沒做。“他矢口否認。
“那李若華的臉盆為什麽剛到我們號子門口就掉了下來?”
“你問她去。”
“你明曉得我無法問她,隻要你告訴我蛇到那裏去了。”
“你問我,我問誰,我不曉得。”見他不認賬,吳天就說“那我就向死老頭講我剛剛看到的事。”
楊賜九這才回轉身來:“你能向他講什麽?我不認賬誰替你作證?不過我能讓你看到我發功,是因為我曉得你不是那種隨便向別人傳話的人,我們相處也有兩個多月了,我相信自己沒看錯你。你不會向時牢頭講的。”他肯定地說。
“莫盡揀好的說,我不上你的當,我要打破砂罐問到底,你告訴我,蛇到那裏去了?”
“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其實你放心,我既然讓你看到,就沒打算瞞你,我若把事情的真像都講給你聽,隻怕你不相信。”
“就憑你一個空心掌李若華的臉盆就掉了下來,我還敢不信。”
“那好,明天講,天要亮了,先睡覺。”
三、
一陣悠長的號聲響起,就傳來牢房外武警戰士晨起集合的哨聲、喊聲、喝令聲,緊接著遝遝的操練腳步聲陣陣響起。從聽到武警操練第一聲口令後大約十分鍾,就會聽到值夜班戰士與值早班戰士換班的急促哨音,從我們一號監房起一直吹響到21號女監,跟在哨音後麵的是早班戰士巡查每間號子,起床的命令聲與啪啪的打門聲隨著早班戰士巡查的腳步在整個看守所陣陣回響。
時牢頭每天都是第一個早早醒來疊好被子,聽到哨聲一響還不等接班戰士打門,就一聲高喝:“起來了,都起來了!”停頓一分鍾後又是更高的一聲喝令:“小鬼頭你給我死起來。”等到小鬼頭孫五紅慢吞吞地坐起身來,號子裏另外十二個人都已經將墊在身下的被子四角四印地折疊完畢放在鋪位前方。然後各自靠牆懶散地坐著,閉目養神地作睡夢中的回味。
叭地一聲脆響,兩天前的人民日報卷成筒後擲了進來。小孫一個箭步將正在飛的報紙搶在手裏,時牢頭見狀一聲命令:“不許搶,把報紙拿來。”他頭一偏做個鬼臉,“你又不認得字,就不給你。”
“交給時主任。”時牢頭邊上的小馬營長趕緊附喝。
“麻營長,不關你個卵事。”
“耶,你敢跟老子叫板。”民兵營長長了一臉麻子:“信不信一招就要你倒地,管我麻營長叫爺爺。”
“來呀,我的乖乖,”小孫名五紅,自稱孫悟空。他兩手一比試,“想嚐嚐老孫的猴拳。”又得意地將卷成筒的報紙拉長後當作他的金箍棒,向著營長大叫,“過來呀,吃俺老孫一棒。”
“打呀,打呀!”號子裏馬上跟著一眾起哄。
馬營長的麻子就一粒粒地鼓了起來,脹紅了臉從鋪位上站了起來,正想要動手,就聽到一位武警戰士掩著鼻子的聲音:“誰在亂喊亂叫,誰要打架?”
馬營長回頭一看,來的還是小麥,不由得一愣:“咦,昨晚的夜班是你怎麽白班還是你。”再一看他前麵幾步遠,隻穿背心短褲披頭散發的李嶽華正拖著腳步東倒西歪地在往前走,就曉得他是在臨時執行任務,押送犯人回號子時路過我們一號監房。
“報告政府,隨便鬧著玩的,沒得事。”時牢頭代馬營長回答。聽到山東口音,小麥知道是這看守所唯一的老革命在說話。就回頭申斥小馬,“沒事你鬧什麽鬧,都給我坐好。”
所有人都回到自己鋪位坐下,號子裏安靜下來。就聽到遠處的號子裏有人在喊:“李嶽華,李嶽華,怎麽不做聲了?怎麽走不動了?”又聽到有人在說:“總是被嬲得走不動了。怎麽白肉包子成了紅肉包子?”“讓所長過足癮了”。“黃大炮也沾光了。”
吳天就回過頭來對楊賜九說:“聽到外麵喊的話了嗎,都是你造的孽,你今天非要將蛇的事情對我講清楚不可。”
楊賜九卻硬梆梆地回了一句:“你曉得個屁。”
“對,我就是要曉得這個屁。按昨晚說的,你不光是要告訴我你把蛇弄到那裏去了,今天你讓李若華遭了這麽大的罪,你得講清楚為什麽要害她?”
“我見你是個年輕有擔當的人,本不想把你扯進來,你卻死追我不放。唉,真是孽數啊,那我就講,隻是我這一講,你,我,李若華前世今生就緣分鐵定了,你可別後悔啊?”楊賜九忽然講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吳天根本不當回事,“後什麽悔,你不是說我生死都能置之度外,我還怕什麽孽數緣分,你就大膽講來。先說清楚你為什麽放走了她臉盆的蛇?”
“蛇是我召來的,我當然要放走它呀。”
“是你召來的,女號子裏的蛇是你召來的?”吳天聲音陡起。
“小聲點,你想讓我戴手表嗎?”楊賜九瞪一眼後反問他一句:“如果真是我召來的你相信嗎?”
吳天搖頭:“不相信,除非你召一條蛇來讓我看到。”
“你說蛇是我放走的,卻不相信是我召來的,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那我問你,被關在這裏的是不是都被叫作牛鬼蛇神?”
見吳天點頭說是,楊賜九就接著說,“既然是,連你我在內關在這裏的人就都與蛇有相關對不對?我再問你,為什麽要把牛鬼蛇神四個字串在一起?”
“不曉得,你說為什麽要把蛇和神聯在一起?”吳天反問。
“因為蛇是小龍,而龍是中國人的神,蛇就成了神。”
“倒也是,但為什麽蛇是龍呢?龍與蛇有何相關呢?”
“山海經裏麵有一篇大荒西經上說女媧人麵蛇身,是女媧造人生人,她是華夏民族之母你曉得嗎?山海經讀過嗎?”
“聽說過,冒讀過,什麽大荒西經更是頭次聽你講。”
“唉,文化革命破四舊,破得你們年輕人連祖先的來曆也搞不清了。告訴你,因為中國人是女媧所生,我們炎黃子孫的始祖黃帝,就將女媧的蛇身定為部落的圖騰,也就是漢人最早的國旗。”
“慢點,你說蛇是漢人的國旗?”
“不相信?”楊賜九左右看了一眼後放低聲說:“你看現在的五星紅旗不也是蛇的變形嗎?金色的大星就是蛇頭,彎轉的四個小星就是盤著的蛇身。風一吹五星不定,小星圍著大星轉就是金蛇狂舞,大清帝國不也是龍旗嗎?五星紅旗隻是在大清的龍旗圖案上變換了一下,讓張牙舞爪的龍變成了彎曲盤旋的蛇。但萬變不離其宗,龍的前身是蛇。”
見吳天一臉驚訝,他又接著往下說,“為了顯示部落圖騰的威嚴,老祖們在蛇身上加了帶鉤的爪與凶猛的頭,並讓原本藏身地下的蛇可以張牙舞爪地飛騰到空中,再將女媧換了個名改稱為龍,華夏民族就成了龍的傳人,其實就是蛇的後裔。”
“照你說來,那我們豈不是與蛇同宗同種了?”吳天不敢相信。
“你問得好,蛇與人是不是同種同宗,就是人是不是女媧所生,現在的科學無法肯定但也無法否定,就把它當作神話看。不過我倒是可以證明有這種可能,不然人與蛇之間為什麽能夠意念相通?”
“意念相通——如何相通?你難道還能和蛇對話?”吳天更不相信了。
“我當然可以跟蛇對話,隻是這個話叫做符咒,就是你昨晚看到我嘴裏念的,一般人看不懂,就如你一樣,看到我用符咒反倒說我是在裝神弄鬼搞迷信。”
“符咒我倒是聽到講過,你憑符咒就能召蛇?”吳天仍然不信。
“憑著符咒,不光是一召呼蛇就能來,我一召呼蛇還能走。你不是已經看到蛇走了嗎?”
“我隻看到蛇讓你弄走,但沒有看到蛇是如何來的,你給我說了半天,百聞不如一見,你就召條蛇來讓我看看,我就信你所說的。”
“信不信由你。你硬是要我召了蛇來才會信,那倒也不難,隻是你看到了不要怕哦。”
“不怕不怕,我見到鬼都不怕,何況是蛇。”
“你不怕鬼?那就先把你不怕鬼的事講給我聽。”
你莫又把話岔遠了,鬼的事我以後講你聽,現在還是你講蛇。
那就好生聽我講。牛鬼蛇神,鬼是牛,牛鬼,就是閻王殿前的牛頭馬麵,在地下。蛇是龍,飛龍在天,在天上,蛇就是神。神與鬼不能相比,你可以不怕鬼,但不能不敬神。要想呼蛇,先得敬神。
呼蛇還得先敬神,吳天詫異,就問,那如何敬神?
沐浴三天,靜心養氣。
你這在講鬼話了,坐在牢裏,如何沐浴三天呢?
無法沐浴,可以禁食。三餐不吃,饑餓之下還能靜下心來養精蓄氣,就算是在敬神了。
“這我倒可以,我從小討飯餓慣了的,三餐不吃倒也不難,隻是肚子餓了又如何能靜心養氣呢?”
“靜心養氣就是老話說的夾緊尾巴做人。人沒有尾巴,夾尾巴就是縮緊屁眼,然後作深呼吸。讓氣蓄丹田。丹田曉得吧,就在肚臍之下。讓吸入的胸中之氣不泄露於肛門之外,沉於丹田之下,自然就能心靜如水。靜心,意念就能集中,意念集中就能發出呼召了。”
哦,這個我懂一點,吳天一點就通,你說的夾緊尾巴就是吸氣提肛,這對我不難。我是拖板車的,逢到上坡,就得縮緊屁眼大嘴吸氣,才有力氣拖車上坡的。
“對呀,力氣力氣,力來自氣,你隻要吸氣提肛就能力氣倍增,知道為什麽嗎?”
“不曉得,隻知道全身憋足氣後就有力拉車。”
“你說的拉車上坡,就是模仿靜心養氣的過程。”
“哈哈,照你這麽一講,吸氣提肛就是在靜心養氣,就是敬神,那我在外麵拖板車就差不多天天都在敬神了?這種敬神對我易於反掌耳。”吳天高興了。
楊賜九臉色一沉:“不許亂說,你這是對神明的褻瀆,你的吸氣提肛遠遠還不是敬神。你隻是集中意念努力於拉車上坡,而沒有將意念求助於過路的神明,所以你即算上了坡也會感到氣力耗盡而渾身乏力的。真正的敬神,是你在提肛吸氣集中意念之前,先在心裏默求神明保佑。”
“那樣有何不同?”吳天不解。
“你先默求神明後再吸氣,過路的神明就能讓你同時吸入你周邊的真氣,讓你得到體外的能量補充,那樣一來,你的氣力不是倍增而是百倍增。可以讓你不知疲倦地連軸轉,就是上了坡你也不覺得勞神乏力的,不信你就試試看。”
“好呀,吳天就順著他的話,出去了我一定試。我一舉一動都聽你的,隻要能讓我看到你呼來的蛇,你如何說我就如何做,也不枉與你同坐一回牢。”
“還有一點更重要的,吸氣之前要敬神,敬神之前先要消除淫亂邪念,老實對我說,你是否有邪念?”
“關在這裏還有什麽淫亂邪念,女人想也是白想,你想冤枉人。”
“我不冤枉人,你好好反省自己的淫亂之念,才是敬神的開始。”
“你想我如何反省,未必想自己的老婆孩子也是淫亂之念?”
“那倒不是,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麽非分之想嗎?”
吳天認真地想想後響亮回答:“沒有。”
“先莫說那麽硬周,我講個故事你聽,看你的非分之想有還是沒有。”
“好呀,洗耳恭聽。”
“說的是和尚師徒,二人雲遊,一條小河橫路,岸邊一妙齡女子見二人走攏,就上前央求年輕小和尚背她過河。小和尚正色曰:阿彌陀佛,男女授受不親,況戒色是佛家正經,施主等別人來吧。老和尚聽說即近前來,一把將女子摟起,抱在懷中就渡過了河。過河後師徒二人繼續趕路,但走在後麵的小和尚卻越走越有氣,搶步攔在師父麵前大聲說:師父你平日總是告誡我出家人第一要戒色,今日你卻如何將那女子主動摟在懷中?老和尚嗬嗬大笑:我早已放下,你倒現在如何還放不下?”
“講完了?”
“完了。”
“你是在問我放不下吧,你什麽意思?”
“裝聾作啞,你倒打一耙反問我,我問你,到了這裏生死都能置之度外,你為何還有不能放下的?”
“這個故事這與我有何相關?我沒有放不下的呀。”
“昨晚到現在,李若華的事情其實已經過去了,你還緊追蛇的事不放,你捫心自問,是放不下蛇還是放不下李若華?”
“兩者都有,吳天老實認賬,又解釋說,蛇和李若華,它們本來就是一件事,缺一不可的。”
“那我問你,為何放不下蛇?”
“就是好奇,想曉得你是用什麽琺碼召來蛇的。”
“為何放不下李若華?”
“是啊,倒真是有些放不下,吳天承認,想了想後又說,但又講不出來是為什麽。”
“不是講不出來而是說不出口,我來戳破你心裏的魔障。你對她之所以放不下,不就是和周所長一樣,想曉得蛇是如何鑽女人的洞對不對?”
“咦,你個老鬼,想把你的卑鄙強加於我,我才沒這麽想。”吳天矢口否認。
“你就想了也不肯承認的。嘿嘿,裸體女人和蛇,一齊擺在眼前,那個男人不騷動?昨天晚上看守所幾百號男犯,包括管教幹部和武警戰士,除非身體有病,有幾個不往這上麵想?”
“我就冒想。”
“莫嘴硬,真冒想?”
“真冒想。”
“那李若華的事也就不必要講了,因為後麵我要講的就是蛇鑽洞,你既然對此無想法,我也就沒有必要再講了。”
“耶,您老還是講完,我想聽。”
“原形畢露了吧,真想聽?”
“嗯嗯,老實說,我確實往這方麵想過。哎,關在牢裏了還顧什麽臉麵,想了就是想了,我承認。”
“人也隻有到了這一步才肯承認自己的真實想法。其實,通奸或強奸意識人人都有,就連嬰兒也不例外,不然為什麽男孩戀母,女孩戀父呢?這是人的本性。你不想承認,顧及的是在別人麵前自己的臉麵。而這種臉麵在神明麵前卵都不算。撕破臉麵讓你心底深處的邪惡淫念,赤裸裸地坦然向神,這才是真誠敬神。神要的就是人的赤誠。唯有赤誠才能忠心。你心裏的彎彎猾猾,神都明白如鏡,所以神明根本不在乎人的對與錯、邪與正,神要的隻是人的忠心。”
“哦,這麽一說我好像懂了點。吳天若有所思:不加任何掩飾,就像李若華那樣不穿衣褲,敢於赤身裸體地走出看守所的大門就是麵向神明的忠誠。”
“對的。楊賜九讚許:心裏怎麽想你就怎麽做,不要欺瞞神,其實神都曉得,你想瞞也瞞不了。都能做到像李若華這一步,你還有什麽不敢向神坦露的呢?”
“耶耶耶,你一下子讓我明白了好多,人世間的善惡成敗在神明麵前根本都算不了什麽。哦…..”吳天有如醍醐灌頂,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既如此,李若華與蛇的事我曉得與不曉得又有何區別呢?不曉得更好,我也不再問了,你也不必向我講了。”
“你又錯了,你內心其實還是沒放下。按我前麵故事講的,每個人其實既是小和尚也是老和尚,有的事能放下,有的不能放下。莫以為強迫不讓自己曉得就是放下了,這其實是更大的放不下。不要以為壓製自己就是在虔誠信神,其實壓製就是遮掩。你赤誠向神,神明就一定賜給你歡喜快樂。如果因為信神而要壓製自己的本性,那你還不如不信神,就是信也是信的邪神。真神一定能為你排憂解難,讓你心頭安寧喜樂。”
見吳天半天沒有回應,楊賜九話頭一轉:“李若華的事既然已經對你講開,也就不能回頭,不講還真不行了,誰叫你、我、還有李若華,我們三個人前世今生孽緣不了呢?這種緣分可能要伴隨你一生的,你好好聽我道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