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時,除了語文課本,基本上沒有課外讀物。老師布置的作文題目年複一年地重複,我們把去年的那件事情改成今年發生的就行了。因此上作文課是最頭疼的,毫無新意可言,老師改作文應該更頭疼,幾十篇《暑假裏難忘的一件事》,有十篇是寫自家的豬生了,有十篇是寫自家的驢生了,有十篇是寫自家的牛生了,而且每家的牛生的是一隻。
有個同學前一年寫他家的牛生了六隻,老師瞪著眼睛問他,你家到底是養牛還是吹牛,我那同學驚恐萬分,老師怎麽這麽厲害知道我家沒有養牛。
那時侯暑假裏除了在池塘玩水,田裏偷瓜,就隻有和自家的牲口玩了,把牛趕到河岸,把羊追到山坡,河裏流水潺潺,岸上的樹木和水草映入其間,山坡上的白雲緩緩駛過廣闊的藍天,靜臥在路邊的狗會一躍而起拚命追趕受驚的野兔。狗往往是空撒一身力氣,空流一身汗,到最後,那灰色的野兔總是像一縷煙一樣消失在茂密的田地間。小時候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可惜我們都不會表達,那美麗的鄉間景色和我們那小小的純潔的心靈都被老師的一個作文題目給覆蓋住給驚嚇住了。
於是我們絞盡腦汁去編一些違背常理而且還無法自圓其說的事情。
那一年的暑假最難忘的事情對我來說不是生牛,不是生驢,也不是生豬。是我家裏也是我村裏唯一的一頭馬生了,生的不是馬,是騾子。對於這件事情我非常好奇,馬怎麽能生出騾子呢,那騾子生的是騾子還是馬。
我問爺爺,爺爺笑了,說騾子是二乙子,什麽也不生。於是我就把這件事情和存在我腦海裏的疑問寫進了作文裏。記得生騾子那天我還在大街上玩耍,威廉告訴我快去看馬生馬了,我跟在威廉身後向我家走去,因為剛下過一陣雨,走在地上的腳步發出嚓嚓的聲音。
這嚓嚓兩個字是有一次我在威廉家玩,在他上五年級的姐姐的作文本上看到的,在這裏我正好體會到了也寫進了作文裏。
開學後的一天,老師伏在講桌上批閱作文,我們靜靜地上自習。老師突然說了一句,嚓嚓的腳步聲用詞真好,整篇作文也不錯,下課後大家都看看秦克雨的作文。我心裏那種被表揚的滋味比我小時候吃的任何一塊糖都甜蜜。
他抄的,老師,同桌章正突然對老師說了一句。
我不知道他是出於羨慕還是出於嫉妒。那一會我非常痛恨他。那時也膽小,麵對他的誣蔑,我竟然什麽也沒有反駁。我悄悄地瞅到老師的臉色由欣喜轉成陰沉。
心裏有無限委屈。但還不敢對老師說。隻想揍同桌一頓。
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一個辦法。
我事先告訴爺爺,老師要你明天牽著那頭騾子去見他。爺爺很納悶。驢子也能去上課麽?
第二天,爺爺牽著那頭小騾子在校園裏受到同學們好奇的圍觀。這是馬,不,這是大驢,見識多一點的說這是騾子。
老師看到騾子,有些驚奇,生氣地問爺爺,老伯,你牽頭騾子來幹什麽,校園裏也沒有野草。
你不是讓我孫子告訴我你要看看這頭騾子麽?
我則嚇得躲到了教室裏。我被叫喊出來。看著生氣的爺爺和老師。我支支吾吾哆哆嗦嗦地對老師說,我沒抄襲作文,我寫的是真的,這頭騾子就是證明。
啊,老師明白了,彎下身把我拉過來緊緊地摟在懷裏。說,好孩子,老師知道了。
老師給圍觀的同學講馬和驢子能生出騾子,但是騾子長大後就沒有生育能力了,這是為什麽呢,好好學習將來你們上了中學上了大學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爺爺樂嗬地拉著那頭兩個月大的騾子回家了。
同桌章正被罰抄寫兩遍我的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