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克雨的小世界
時評，散文，小說。
我還很年輕的時候一次路過德州汽車站，那時車站管理還不很規範，誰的聲音高，誰的塊頭大，誰就容易拉到更多的乘客，我所乘的那輛大巴售票員是個武二似的山東大漢，魁梧似姚明，停在我們前麵的那輛大巴售票員是個沒長開的小個子，矮瘦像郭敬明。姚明見郭敬明敢在他前麵吆喝搶乘客，立即大罵：你媽臭X……。論罵功，梁山好漢都能被他罵倒一片。
郭敬明聽到披頭蓋臉的罵聲，連頭都不敢抬，終止了對顧客的吆喝，也許是怕挨拳打腳踢，他轉過身灰溜溜地鑽進大巴，催司機趕快離去。
那一刻我充滿了對魁梧者的憎惡，對瘦弱者的同情，當年雖然我比他高一點，但跟他一樣瘦。他遭到侮辱，我也跟著難受，進而對這個世界感到沮喪，都快進入二十一世紀了，還看不到一點文明的曙光。在一個法製得不到普及和保障的地方，人民隻能奉行叢林社會原則，弱肉強食天經地義。
那時在城鄉結合部，無論做什麽生意，如果不流氓一點，如果自家兄弟不多一點，就難以立足。如果你足夠狠，如果你兄弟多打架不要命，或者你有足夠硬的關係，那麽恭喜你，你的生意順風順水，興隆昌盛。沒人敢來故意找茬或者收保護費。如果以上條件都沒有身材還像郭敬明，即使你有做生意的頭腦，也會幾次三番被找麻煩，甚至被砸被搶，因為在叢林社會裏，你身體不夠強壯。
那時在我沮喪的時候，我總安慰自己，隻要進入二十一世紀，什麽都會好轉起來，隨著人民受教育的普及和程度的加深，人們逐漸會擺脫愚昧和野蠻，邁入公平和法治的文明社會。現在回想一下一二十年前的想法真是幼稚可笑，人民還是先前的人民，流氓還是先前的流氓，雖然大都接受了九年義務教育甚至大專本科研究生的學習，字也都認識了，書也會讀了，但是奇怪的是，民還像先前一樣愚，氓還像先前那樣惡，他們隻不過是識了字的民和氓，信奉的還是叢林社會原則。表麵上的文質彬彬掩飾不了內裏的無知無識，像一隻隻的鸚鵡，隻會說一些貌似文明的話語，其實並不懂話意。
這些貌似文明的城鄉流氓一旦發作起來，其殘忍其凶狠與森林的野獸毫無二致。前段時間，河北一位司機載老板遇車禍，老板家屬持鐵鍬趕到司機家門前，當場將司機母親打死，又將司機三歲女兒打進ICU。看到這個報道和視頻，真是憤怒至極，又為小女孩感到無比揪心和痛心。那會我還說也許施暴者是個瘋子，不是流氓，流氓不會這樣無人性。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情顛覆了我的想法，我真是高估了流氓的品性。
這事發身在湖南邵陽，邵陽女子陳禮因舉報渣土車亂倒垃圾，導致一家四口被砍，陳禮67歲的父親和64歲的母親分別受到不同程度的砍傷，更令人痛心的是，陳禮2歲的兒子也難逃厄運，被持刀者砍開臉，直接露出兩排腮腺，病情嚴重。目前持刀人顏某已被警方逮捕。據知情人稱顏某是因為收了司機每車60元的保護費，才下此狠手。
這是一個流氓鏈，流氓建築公司違法倒渣土，流氓收錢幫忙擺平障礙，舉報中心將舉報人告知建築商，建築商指使流氓行凶。這個流氓顏某行凶的對象竟然是自己的鄰居，竟然不放過兩歲的男童。這種喪心病狂，這種冷血惡魔，竟然不是個例。
城鄉流氓的生意依然如一二十年前那樣繁榮昌盛，流氓依然像姚明那樣魁梧，隻是更加粗野凶狠無人性，那些瘦弱如郭敬明的人注定還要挨更多的罵更多的打流更多的血。打就打吧，流血就流吧，這是民風，這是傳統，這是忠民，都無關係。問題是那些無辜的男孩和女孩該怎麽辦，還有多少沒有被報道出的受到致命傷害的孩子？他們還有改變一切的希望，如今也要被扼殺在搖籃裏麽？
我始終相信終有一天姚明和郭敬明能夠平等相處，麵對姚明，孩子們再也不會做噩夢。
這，難道隻是我做的一個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