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產大蔥,行銷海內外,也產豆瓣醬,因此大蔥蘸醬成了名吃。大醬的味道太濃烈,什麽東西跟它混在一起就要失去一部分甚至全部的味道,都被醬住了。蔥有它自身的辛辣,即使被醬包圍了,還能保持住它自身的味道,但是時間久了也會被醬透,最終辛辣不知所向。醬這個東西,實在讓人害怕,一旦跟它沾了關係,自己本色的東西都會被它醬到一無所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山東就是一個大醬缸,問題是,很多人在這個大醬缸裏悠遊自如不亦樂乎,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就是醬缸裏的一隻蛆。
當然醬會以多種形式在蔥省流行,其一就是流氓文化,也許是受自古以來梁山好漢的影響,都很崇尚這種草寇文化,可是這是一種變味的文化,根本不是打抱不平劫富濟貧。以我在蔥省的成長經曆來說,那些流氓從來沒人敢說去劫富劫強,他們隻敢欺負弱小,而且毫無底線,髒話和拳頭,一遍又一遍蹂躪在弱者身上。當欺辱弱者的流氓有了一定的勢力和影響力,平時這些被辱者,茶餘飯後就愛談論流氓的“英雄事跡”,而且以認識流氓為榮。當他們談到,流氓打了誰,流氓派人去恐嚇了誰時,他們都哈哈一笑,眼神裏真誠地流露出對流氓的崇敬和佩服。我永遠記得,曾經一位老師愛打學生,學生叫了社會上一位名流氓來報複老師,那位老師躲在男廁所裏不敢出來。從此,那位老師隻打沒有流氓背景的學生,對那位要報複他的學生笑臉相迎噓寒問暖。
流氓之所以層出不窮,是因為產生流氓的土壤太肥沃。曾經有一位跟多病的母親相依為命的貧家女孩,學習刻苦,每次高考模擬都名列前茅,那個學校每年過本科線的人達三百之多,可是連續三年女孩都沒有學校錄取,現在看來很有可能被冒名頂替了。本來寄希望於高考改變命運的女孩承受不了自卑和壓力的折磨,成了流浪鄉間的瘋子,她母親也因病而去世。在鄉間流浪見人隻知道嘻嘻發笑的女孩卻不斷地懷孕。上麵的爾虞我詐,下層的人也善良不到哪裏去,否則怎麽有那麽多人去奸淫一個瘋子?流氓文化盛行之處,難以發現愛和同情的蹤影。
醬另一種流行的方式就是對權勢的跪拜,在蔥省即使一個村官也比美國州長有派頭,出則仰頭挺胸,身後幾個跟班,一副天下舍我其誰的架勢,凡他經過之處,在那的村民必然會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含笑問候,酒桌更缺少不了給他端茶倒水及時點煙的人。這種人見了上一級,上一級見了更上一級,都是這種屈服的諂媚的缺乏人格的拙劣而誇張的表演。他們表演的舞台背景是巍峨的泰山,香煙嫋嫋的孔廟,渾濁浩蕩的黃河,波浪翻滾的黃海。
因為大家都醬到了一塊,就形成了複雜的人際關係。辦事情必靠關係,要想把一件事情辦完辦利索,別人通常都會問,你有認識的人麽?如果你沒有,別人就會懷疑你辦事的能力。人際關係如此的重要,如果你沒有,如果你堅持走正路,參考某某條例,某某規定,那麽你肯定會頭破血流,撞過多次南牆之後,你必然會轉過頭來,義務反複地跳進蔥省這口大醬缸。
泰山巍巍在前,孕育成熟了多少人的信仰;孔聖人的名言貼在大街小巷豐富了多少學人的思想;黃河的水滋潤了多少厚重肥沃的土地。可是這一切,都沒有形成深厚的哲學傳統,堅定的宗教信仰,強建的法治精神和權利意識。深厚的哲學傳統可以令人去沉思命運的無常,堅定的宗教信仰可以去抵禦時間的清洗,強健的法治精神和權利意識可以去抗拒外來的暴力。
這一切都還沒有,也可能有了些許的萌芽,可是一旦醬在了蔥省的缸裏,難有出頭之日,最終醬出的仍是流氓和跪拜。
真想把蔥省這口黑乎乎醃臢不堪萬蛆湧動的醬缸搬到黃海裏好好地清洗清洗,還蔥省一個明亮且自在的世界。
蔥省以外的省難道就沒有醬味嗎?醬味本是這個民族的味道。
三年大饑荒,山東最嚴重。肯定有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