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性的世間
我旅經這紅塵，因著一株帶露的白蓮，而停留了片刻 。。。
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門廣場：一個親曆者的回憶
（六）槍口下的投票
平等性
這時候的廣場，人已經很少了，而女神像這邊，就剩了我們哥三個。高自聯的廣播讓大家都聚到紀念碑去，我們過去之後，發現大家已經把紀念碑上下三層都占得滿滿的。我估摸著大概一共三，四百號人，有學生，也有一些工自聯的，搞絕食的四君子也在。我們幾個在紀念堂西麵的漢白玉台階坐下，等著自己的命運。
又過了一會兒，廣場上的燈突然全滅了。當時正是黎明前最黑的那一段時間，我心裏揪得更緊了。我們坐的方位正對著人民大會堂，過不多久兒，就從大會堂正門湧出一個接一個的方隊，每一個方隊有幾百號人，排得很密，向我們逼近，過一會兒就看得見他們頭上密密麻麻的鋼盔了，那個場麵真的是很瘮人。
我們都知道最後的時候到了，這時候怕是沒什麽可怕的了，心裏麵那些個受委屈，被欺騙，要報仇的極端想法繞作一團。廣場上政府的大喇叭一遍接一遍的發出馬上要清場的警告。我們這邊不斷有人喊口號，給大家打氣，發誓堅持到底。不一會兒當兵的就把紀念碑四周都給圍了起來，這時候想出去也不可能了。後來不知是侯德健還是誰，去和部隊談判，帶回來的消息是，要求我們在五點之前必須離場。
大家也沒個統一意見，最後封從德在廣播裏主持了投票表決，兩個選項，”撤” 或是 “不撤“。當時也沒別的好辦法，就按聲音大小作最後的判定。我當時眼睛都紅了，滿腦子想的都是跟他們拚了，所以喊”不撤” 的時候，聲音特別大。我從小到大一直被長輩，被學校，被領導們代表。往往不滿意他們的決定，又無計可施，就經常搗亂，故意拆台。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參與民主投票，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有這樣的權利，能切切實實地去決定自己的命運，很有些新鮮，而且覺得挺驕傲的。
其實就我當時聽到的，好像喊“不撤”的聲音大一些。但是當封從德在廣播裏說喊”撤“的聲音大，要求少數服從多數，所有人一起撤退的時候，我也沒什麽異議。畢竟這是我第一次自主參與民主表決，既然大家都按程序辦事，雖然不是很甘心，但還是能服從多數人的選擇，作了妥協。我現在想想，曆史真的有許多偶然性，如果當時我們喊得聲音再大一點，留了下來，今天的中國，很可能就是一個全新的格局了。當然我自己隻怕要提早一步入輪回，到現在可能已是另一條好漢了。
當兵的裏三層，外三層，把紀念碑四周圍得水泄不通。侯德健他們帶著我們的決定，又去和部隊交涉，他們最後同意在廣場西南角留出了一個很小的口子，讓大家撤離。這個時候帶著鋼盔的野戰軍部隊已經逼得很近了，一把把的刺刀，閃著寒光，就在眼前晃。大家手牽著手，被兩邊當兵的夾著，從那個出口離場。我臨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民主女神像的方向，已經看不到那曾直麵獨裁者的，高擎著的火炬了。
關於在廣場上的這最後一段經曆，現在時不時還會在夢中重現，醒來後往往是一身冷汗。後來有好些人說學生們是受了一小撮學運領袖的煽動，我自己覺得這是一種被組織代表慣了的人們的定性思維。首先要說的是，我見得世麵少，被通緝的那二十一位我隻親眼見過七八個，有幾個更是連名字都是第一次知道，也沒有聽到他們有什麽煽動我們去流血犧牲的話。再說了，我想當時大多數的人都不是缺心眼兒，真的有那麽容易被煽動嗎？還有一點，這樣說的人往往高估了學運領袖的影響力。就我個人經曆來說吧，其實我也算是我自己學校的那一年運動最早的發起和組織者之一，然而就我的親身體驗，大多數的同學在學運中根本就不聽我們的。我覺得他們是對的，民主運動的目的不是為了某些領袖們爭權奪利，改朝換代，而是為了爭取一個言論自由，公平競爭的機製。至少就我個人和當時身邊的朋友來說，我們把爭取這樣的社會機製和環境看得遠遠高於那些牽頭組織的同學們。
其實最重要的一點， 我們當時都已經是過了法定年齡的公民了，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有獨立的人格，難道不應該對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嗎？如果自己做的決定，結果好的算自己的功勞，結果差的就推到別人身上，那還算得上一個合格的公民嗎？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對一場悲劇的回顧，痛心疾首已不能完全表達我的憤慨和惋惜之情，反而要去沾沾自喜，我想我的心還沒有那麽硬吧。
最後一點，您說“換任何一個人讀讀你寫的這個連載，你們難道不是仍然沉浸在自己當年乃是一個差不多開啟了自由中國時代的英雄好漢的陶醉中麽？”。我是一個修佛的，我此生努力追求的就是眾生的平等。如果說我所表達出來的，竟是一種自我陶醉的優越感，那一定是我行文的失敗。我希望有讀到這裏的網友能給一個反饋，幫助我認識一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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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是行文的失敗，其實字裏行間那種“我是英雄好漢”的陶醉非常明顯。
希望您能跳出來，以一個旁觀者的心態好好讀讀您的文章。
至於您所提到的反思和分析。因為我寫的是回憶文章，側重點不同，不過您如果有興趣的話，很多紀念六四的網站裏，包括北京之春，都有大量的當年參與者的反思和分析文章，不妨一讀。而說到為什麽我沒有寫我們所應該承擔的具體責任，這是因為這些責任不是我一個人的主觀所能確定的。
最後一點，您說“換任何一個人讀讀你寫的這個連載，你們難道不是仍然沉浸在自己當年乃是一個差不多開啟了自由中國時代的英雄好漢的陶醉中麽？”。我是一個修佛的，我此生努力追求的就是眾生的平等。如果說我所表達出來的，竟是一種自我陶醉的優越感，那一定是我行文的失敗。我希望有讀到這裏的網友能給一個反饋，幫助我認識一下，謝謝！
你需要承擔的責任都有什麽？在你們寫的文章裏麵，我還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人對自己應付的責任，有過實在的分析。你們真的心裏同意你們也該在其中承擔一份責任麽？換任何一個人讀讀你寫的這個連載，你們難道不是仍然沉浸在自己當年乃是一個差不多開啟了自由中國時代的英雄好漢的陶醉中麽？
當年的你們大約就是18-20歲之間，已經做到了進入人民大會堂與總理開會的程度。之後其它國家和地區的類似的遊行等等，有哪一個政府總理級別的官員與遊行者開會的麽？現在隨著經曆世事，有沒有發現每一個稍有規模的項目，整個團隊都要花很多時間前後、上下全麵考慮、評估，才能決定實施的方案。當時的學生卻逼著政府當時立即給出方案，否則就要誰誰下台。在那個時間點，誰更過分？
當然了，當時不僅僅是學生和政府官員兩個陣營，還有市民，還有其它國家對這件事感興趣的人，等等等等。所謂佛有千麵，每個人、每個陣營對當時的情況都有各自的理解、對策。所以，我從未認為目前的現狀是學生造成的。
因為什麽造成了目前的現狀，應該好好的想一想。
64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就是一定要離開那個獨裁專製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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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你還是有年輕時的理想。佩服你。好多人自己已經很市儈，反而要罵有理想，有社會正義感的人。我們在80年代被教育“振興中華，匹夫有責”。現在看看，還是做一個屁民吧。自己犧牲了，老婆孩子怎麽辦。
我自己對潤濤閻是很欣賞的，我覺得他對人性的認識是非常深刻的。但是很自然的，他也有他的缺陷。其實關鍵是我們自己，我們是不是需要一個聖人，或者是一個領袖來指導我們。
'郵政編碼279' 的評論 : 反正我這種在中國完整完成由幼兒園到本科的人，從來就自知自己是淺薄的人，一直隻能在自己的心智條件下有所為有所不為。很理解“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就是不明白上千成萬的人死去，地球到處可見烏煙瘴氣，無所不能的上帝為毛還隻是在發笑，在下一盤光年大棋。
無法擺明機理的中醫最博大精深，醬缸文化最深不可測，文學城的汙毛最千姿百態，能把身體扭擰打出無數個結來，文學城的什麽首席大腦閻大師，一聽群體免疫的概念，立馬擰巴出“仁者智者的選擇”，厲害厲害！
不過在您的邏輯中，認為這種現狀是當年的學生運動造成的，我並不讚同。首先，中國的現狀，主要是因為當今的執政者，中國是一個集權國家，執政黨的政策和方向才是直接造成現在的結果的主因。其次，那次的學生運動影響了世界，直接導致了東歐共產體製的垮台，在曆史上是有非常積極作用的。但是，它卻沒有能改變專製製度在中國的統治，這一點我非常痛心。
至於我個人，對也好，錯也好，我願意承擔我的責任。其實，如果讓我放棄今天的一切，去換來一個自由民主的中國，我也是願意的。但是，還是那句話，曆史是沒法假設的。我是做學術研究的，在研究領域，基於曆史數據，進行回歸分析，找出客觀規律，還不算特別困難。難的是對未來的預測與判斷。我們當今所處的世界，仍然有很多的未知，疫情的控製，中美的關係，台海問題，我相信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方案，但是哪一個是最優的呢？如果再過三十年，我們當然可以輕易地判斷。難就難在我們活在當下，即使是有最好的方案，當局者還是很難知曉。
'石頭村' 的評論 : 讚一個，真實的記錄最有力量。
無法擺明機理的中醫最博大精深，醬缸文化最深不可測，文學城的汙毛最千姿百態，能把身體扭擰打出無數個結來，文學城的什麽首席大腦閻大師，一聽群體免疫的概念，立馬擰巴出“仁者智者的選擇”，厲害厲害！
“隻是曆史沒法假設，我們當時要是更有遠見一點就好了。” 你輕輕巧巧的這麽一句話，對你年輕的衝動所造成的結果，就算交代了？80年代現在回頭看，乃是那個國家人文進步的最後的黃金年代。你們那幾個月的衝動、幻想對政權一擊致命，實際上造成那個國家之後的30年、直到今日的現狀，你真正反思過麽？
比如去年的香港，起先的遊行是反送中，當地政府同意之後立刻改成五大訴求。假設你是當地政府，你會不會擔心一旦同意，立刻又變成十五大訴求? 你有沒有反思一下，三十年前的時候，你們也曾經做過同樣的事情?
幾年之前花街發生的事情，或者法國等等發生的類似的事情，當地政府是如何處理的? 給造事的人，有過什麽樣的妥協？
“跟有遠見一點就好了”... 可惜，僅此而已。
'dong140' 的評論: 學生絕食的時候，在趙紫陽和胡啟立的指示下，新聞已經開始客觀報道學生運動。學生那時候如果停止運動回學校上課就好了
回複 'dong140' 的評論 : 民主運動的缺陷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收場。因為沒有一個強有力的領袖。看看中國的曆史。蔣介石和毛澤東都是經過好多年的戰爭，才贏得了他們軍隊的絕對權威。
很好的文章。謝謝你記錄這重要的曆史事件。我也參加過，感覺很真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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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運動的缺陷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收場。因為沒有一個強有力的領袖。看看中國的曆史。蔣介石和毛澤東都是經過好多年的戰爭，才贏得了他們軍隊的絕對權威。
'紅茶遇上卡布奇諾' 的評論 : 89之後，再無青春的夢想，隻有白貓黑????的追求
看文學城一些時時處處要顯擺自己的學識和高智商的熱門老博主，整天喋喋不休，無論權貴是殺人不眨眼的，又或者是冷血見死不救，伺機謀利的，立馬涎臉舔菊花的貼上什麽“仁者，智者的選擇”，在這些狗才的眼裏，隻要得令了，不是仁者，就是智者了。
謝謝作者披露自己真實所見所聞。
'playnice' 的評論 : 最後一段話說的很好。讚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