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問歸期未有期》第三十二章王府宴
冬至是每年黑夜最長的一日,也是宮廷,元旦,冬至,萬壽節三大節之一。雍正六年冬至,朝廷上下放假七天,雍正皇帝親自到南郊天壇圜丘舉行祭天儀式,祈求天帝保佑、國泰民安。
義萱穿著棉質道袍和眾小道士們,表情肅穆的站在欽安殿祭祀禮儀的隊伍裏。婁近垣等法師,穿著豔麗紫色法衣各就各位。
繁瑣隆重的儀式中,雍正帝穿著祭奠服飾,請禮牌,在太長寺官奏請下行禮,典儀官唱讚燔柴迎帝神,東南煪柴爐升火,西南方懸望燈,鍾鼓樂隊齊鳴。
天壇祭祀儀式前排,烏泱泱並肩站著的幾百位的京城的王爺和朝臣們。弘曆和弘晝的和怡親王在雍正帝身後,在他們旁邊分別立著,穿著隆重親王服飾的莊親王允祿,今年剛封了和碩果親王的允禮,和穿著王族祭祀服,今年剛被封為貝勒的紫瓊道人的允禧。
這些人義萱都見過,而在弘曆和弘晝的身邊有兩個青少年,一個是十五歲王子,一個是六歲的王子,他們是義萱沒有見過。亮心師兄低聲的告訴她,那兩個青少王子是怡親王十三爺允祥的公子弘皎和弘蕭。
冬至節第三天,和碩果親王允禮給真人府的婁近垣,送來王府家宴的請帖,專門寫了邀請義萱參加,同時列上了參加王府宴的王爺名單。義萱看到沒有弘曆,但是有弘晝的名字。
看到有眾多王族參加,婁近垣細心的準備禮物,就是保平安的符籙紅包,他將這些紅包拿給義萱一疊。
“這些你見了福晉和格格們就發給她們一個。”
“這麽多?”
“也許不夠呢,王府裏的福晉,側福晉,庶福晉都會來,因為這是家宴,是這些福晉可以交心解悶的時候。”
“父親,如果不夠了怎麽辦?”
“找你師兄,我讓他在王府外守著。”
“父親都是我發嗎?”
“對,你發比較好,潤物細如聲,不會太引人注目,被她們拒絕也不會對我們道門不利。”
“好了,我懂了。”
“記住千萬不要說任何人聽懂的咒語。”
“明白,我可以自己準備一些小禮物嗎?”
“可以,你要準備什麽?”
“梅花簪子,”
“想的周到,那些福晉格格們一定喜歡。”
一身青色道袍的義萱跟著婁近垣的馬車,來到和碩果親王府邸,王府氣派森嚴,王府東西配殿雕梁畫棟的屋簷很遠就能望見。
青磚圍繞的王府一眼望不到盡頭,薄薄的冬雪勾勒出王府假山的山頂輪廓,一眼窺豹可以預見王府花園的規模很大。
多家王爺府的車馬隊,如百鳥歸巢樣的聚集在王府的胡同大街,從車馬隊的規製可以看出等級尊卑。男女嘉賓分別從不同的門走入,王府門口垂手站立的司禮太監唱名,和碩果王允禮親自站著門口拱手迎接。
隻聽壯年的內監洪亮高昂的嗓音喊道:
“弘晝貝勒和福晉到。”
“莊親王和福晉,側福晉到!”
“怡親王貝子弘皎和福晉到!”
婁近垣讓車馬停在胡同口,等這些王爺的家眷都進門後,才帶著義萱朝王府大門走去,他分寸掌握的恰到好處,不怠慢了王府的盛情,又不占了王府主場的時間。他知道他們父女來此,就是王府活動的調味料,是給這些王爺烘托氣氛的。
允禮今日隆重的大擺家宴,主要是今年他被雍正封為了和碩果親王,為了感謝聖恩,也是替雍正帝宣傳他對手足兄弟的皇恩浩蕩。允禮作為康熙帝的第十七子,因為差事辦得好,被雍正帝重用。
弘曆受到邀請,借口住在圓明園太遠沒有來,讓允禮感覺到一絲說不清的涼意。但是雍正的五皇子弘晝和福晉出席,允禮心中稍微的好受了一些。
今年是允禮坐過山車的一年,親眼看到雍正帝賜死圈禁的隆科多後,反而給他封了王。自小允禮就跟隨康熙帝身邊伴遊,但是康熙帝從沒有給他任何的加封。當年隆科多護送康熙帝棺槨回京,遇到值守的允禮,告訴了雍正繼位。當時思想上以為是八王繼位的他,沒有反應過來掩飾自己,而是大驚失色的跑回家。雍正帝繼位後知道此事後,就把他當作允祀八爺黨成員。
後來在十三爺允祥的推薦保舉下,允禮盡心盡意的為雍正辦事,才逐漸獲得雍正帝的寵愛,還在今年給他封王。
義萱在王府門口,看到了莊親王兒子弘普的側福晉李純卉,她看到義萱後,麵龐上滿是喜悅的笑臉。走上前給義萱互相一福說,“太好了,義萱,果親王的嫡福晉讓我在這等你。”
義萱告別父親,跟著李純卉朝著王府後院走去,一路上亭台樓閣的美景美不勝收,最後她們來到了後花園的主殿,裏麵坐滿了衣服首飾華麗的福晉們。
義萱給坐在主人家太師椅上的貴婦行大禮,“義萱拜見福晉!”
“你來了,王爺對你讚不絕口,今日得以見到,果然是個妙人。”嫡福晉扭軲轆德清說著王府主母的場麵話。
“謝謝福晉,”
“這位是王府的側福晉孟欣宜。”嫡福晉介紹府裏唯一的側福晉。
“拜見側福晉,義萱這廂有禮了。”
“姐姐,果然王爺說沒錯,真是一個妙人。”側福晉也巧言說話。
義萱抬起眼,看著側福晉是一個大美人,年紀有二十歲左右,臉像美玉一樣生輝,嫡福晉扭軲轆氏則是麵向莊嚴肅穆的人。在她們主家女眷的座位上,沒有見到其他的福晉格格。
允禮和碩果親王家眷這麽少,讓義萱意外。義萱一一給在賓客椅子上坐著福晉們行禮,莊王爺的嫡福晉羅美薇,和其他的側福晉和庶福晉們,也都禮貌點頭回禮。
見麵禮儀結束,莊王爺的嫡福晉羅美薇,直接對兒媳李純卉說,“你帶著義萱去和貝子們的福晉去玩吧。”
看著義萱離開,這些福晉們嘰嘰喳喳的開始說話,扭軲轆德清聽著那些莊王府的福晉對義萱的讚譽,說她歌嘯比西洋人的唱的好。聞著義萱身上的沉香味,看著義萱的異瞳,想起宮中同族姐妹熹貴妃說義萱是妖女的話,心頭不安的一沉。
扭軲轆德清對側福晉孟欣怡一個眼色,她默契的點頭,去到貝子福晉們院子招呼。
義萱跟著李純卉走過王府豪闊的七間大殿,又經過了五進園的五間大殿,來到貝子福晉聚會的寶樸齋。年輕的福晉和格格們,正圍著五張大桌的豪華圓桌吃席,同時觀看頭廳內的歌舞表演節目。
義萱和李純卉坐在末席,兩個人邊吃邊聊。義萱感謝李純卉這麽友好,於是從背包中拿出一疊符籙紅包和一隻梅花簪子。李純卉拿著義萱給的符籙和梅花簪子禮物,高興的把符籙放到身上香囊袋裏,然後將梅花簪子插在鬢邊,擁有無數珠寶首飾,作為王府貴婦的她,真心的沒有嫌棄黑色隕鐵材質的梅花簪子。
義萱準備的梅花鐵質簪子,簪子頭是梅花型,簪子柄其實是縮小版的,無極元皇中天紫微北極大帝, 鎮壇靈源法尺。簪柄上麵有微雕的三十六位神靈護身咒。帶著它的人會受神靈保護,開啟好運。義萱隻準備了幾份這樣的厚禮,給真心善待自己的女眷。
側福晉孟欣怡來到寶樸齋招呼客人,她看著義萱手裏一疊的符籙沒有發出去,親切的走過來問,“這些都是你準備了,給王府參會的福晉和格格的嗎?”
“是,福晉,我不知道大家是否喜歡。”
“交給我吧,我幫你。”
孟欣怡挨著桌子將符籙一一的發出去,席間的福晉有的接了符籙,有的拒絕,有的不屑一顧。期間有個側福晉故意大聲的說,“我們可不敢拿這些東西,記得八王爺允祀就是被算命的道士害的,王府家宴怎麽請了道姑來敗興。”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著末席上的義萱,義萱低下頭知道自己和她們身份不同,確實出現在王府宴會上太突兀了。李純卉本想替義萱說話,但是被義萱暗地扯了衣襟製止了。
孟欣怡看著義萱臉色發白的不說話,畢竟她是王爺邀請來的客人,於是她把臉一揚眼神看著說話的側福晉。桌上的女眷們都低下頭,悄悄的將符籙放在飯桌上。
孟欣怡想到自己隻是側福晉,不想為義萱得罪這些人,她們雖然是貝子貝勒的福晉,未來也許夫婿會是親王,於是她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看著氣氛有些壓抑和不歡迎的感覺,李純卉低聲對義萱說,“我們到花園去。”
“好!”
義萱站起身,跟著李純卉來到王府後花園沁秋亭。
“別往心裏去,大家都是不想給家裏惹禍。”到了無人處,李純卉安慰的說。
“可以理解,那個道士後來呢?”義萱沒有對自己的待遇抱不平,而是好奇她們說的道士的命運。
“被康熙爺殺掉了。”
“啊,就因為發了符籙?”
“不是,是他給八王爺允祀看過相,到處說他有帝王相。”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
“義萱,你好!”
義萱回頭,一個俏美的年輕貴婦追著她們來到後花園,李純卉行禮,“舒雅福晉好!”
義萱也跟著行禮後,美貌的年輕福晉,上來就抓住了義萱的手。
“太好了,終於見到你了。”
“這是弘晝貝勒爺的福晉舒雅。” 李純卉趕忙給義萱介紹,
“弘晝經常提到你,太好了,今天我拿了兩個符籙,一個給我,一個給他。”
看到舒雅的真誠的態度,義萱馬上拿出一個梅花簪獻給舒雅,“這是我給您準備的薄禮,希望您不要嫌棄。”
舒雅爽快的接過簪子,她們說話的時候,另一個年輕的貴婦也追過來,李純卉和舒雅都給她行禮,她是二十一爺允禧的嫡福晉祖佳元香。
義萱看到她對自己喜歡的態度,拿出一個梅花簪獻給了祖佳元香。祖佳元香是在府上修道的允禧嫡福晉。她拿著梅花簪細細打量,熟悉道教法器的她驚豔的誇讚。
“哇,這個真是極品禮物,是千金難求的啊。”
“真的嗎?”李純卉和舒雅都將鬢邊的梅花簪拿下來,在陽光下,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密符,原來她們以為是簪子鐵質的磨砂感,沒有想到是微雕的道教密符。
祖佳元香高興的給舒雅和李純卉的介紹後,將梅花簪插在鬢邊。義萱有了知音共鳴,也喜滋滋的將一隻梅花簪戴著自己的鬢邊。
喜悅的祖佳元香不見外的一手抓著義萱的手,另一隻一手抓住李純卉的手發出了邀請。
“走到我府上小聚。”
“好啊,要不要向十七爺的福晉說一聲?”
“不用,等一會我們再回來。”
義萱跟著她們出了後花園的門,守門的人看到是祖佳氏,就沒有聲張。義萱跟著她們幾個前行,納悶她們怎麽不坐車馬,而是直接穿過街巷的馬路,來到對麵的一個氣派府邸的側門。
看門的奴仆給祖佳氏行了大禮,“福晉好!”
“你派人告訴對麵府上,我帶著她們幾位福晉到我府上一聚。”
看著義萱沒有回過神,舒雅福晉笑嗬嗬的說,“這裏是允禧貝勒的王府,他和果親王府,就隔著一個胡同。”
“啊這麽近!”
祖佳元香回過頭“噗嗤”一笑,“府上雜人少一些,我們可以自由自在的說說話了。”
幾個人來到王府的妙香亭,亭子的窗欞上貼著梅花一枝,就像是佳人冬至的扮裝。祖佳的九九消寒圖,配著幾位美人的鬢邊梅花簪,非常的應景妙合。
“我在冬至時候,在亭子的窗欞間,畫素梅一枝,每日染一瓣,為瓣八十有一,瓣盡春至。”愛梅花的祖佳元香介紹說。
義萱喜歡元香這樣浪漫從冬至數九的方式,果然她們幾個是同類人。幾個人坐定,家仆端上了茶點,元香燦然笑著邀請道:“ 今天太好了,見到想見的人,我整日居在王府閉門不出,可對義萱的故事早有耳聞。”
義萱聽到元香的話,心裏暖洋洋的,笑道:“福晉,你們這樣說可真是折殺貧道了。”
舒雅細長的丹鳳眼望著義萱,眼神中充滿探究的笑著提議,“義萱你給我們歌嘯一個吧,我沒有聽過。”
義萱望著她雙眼水靈靈的仿佛會說話, 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她們幾個看著義萱的星光眼異瞳,瞬間像星星見了月亮發出亮光。
在自己家王府聽過義萱歌嘯的李純卉,主動念一段蘇軾詞,邀請義萱歌嘯配合,義萱大大方方的站在亭園的梅花樹下,展開了手掌開始歌嘯。
義萱先試著哼了一段韻律,李純卉也站在義萱不遠處,試著用詞唱義萱嘯韻律。雙方滿意後,李純卉開始唱詞,義萱用嘯做伴奏。二人默契合作,配成了美妙動聽的嘯歌曲。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素衣莫起風塵歎,猶及清明可到家。”
歌聲嘯聲在梅園悠長的回蕩,梅花樹上的雪花融化,雪在梅花苞上變得緋紅透明,瑩瑩的發光。
歌嘯結束後,幾個福晉都雀躍的抱在一起,雖然她們幾個已經嫁人,但少女的心在這一刻打開,心裏湧來了無限的歡悅。在花園不遠處角落裏,有一雙炯炯的目光盯著她們。
“啊貝勒爺!”
祖佳氏感覺有人在盯梢,回頭看到假山後麵的靴子,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允禧,她喊了一聲後行禮。
允禧終於藏不住的走出來,相貌堂堂的臉上神采奕奕、看著自己福晉回春的少女情懷,不由的眉開眼笑。
“貝勒爺!”
義萱和兩個福晉都趕忙行禮,不敢忘了規矩。允禧雙眸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看著四位鬢邊的梅花簪,這個冬至最好的美景讓他心醉。
他讚揚的對福晉說,“你做的對,讓她們來府上。”
“貝勒爺你怎麽也回府了?”
“我……我看你回府,就來看看。”
允禧把要說的話咽回去,他今天看到果親王府來了舊日太子府的後人弘皙,為了避嫌就早早回府,沒有想到義萱也在,還看到四位佳麗的絕色才藝,心裏高興。
王府宴會結束,義萱跟著婁近垣回到真人府,婁近垣了解到義萱情況後,放心的喘口氣。雖然符籙沒有都發出,但是幾個重要的貴人的嫡福晉都拿到了符籙和梅花簪,這就夠了。
今天的王府家宴,他在角落裏坐了一天,四十三歲的康熙十二子允祹纏住他,討教說了半天的道法。十二爺允祹沒有參與過王位爭奪,在雍正繼位時候封為履郡王,第二年又被降為貝子,今年剛剛又恢複了履郡王的身份。
這些年允祹看著八爺黨的慘狀,加上自己的腦袋經曆了過山車的起伏,為了在雍正朝保住家小的命及榮華富貴。今天允祹就和婁近垣一個人聊天,似乎是把婁近垣當作掩體擺設人。
看著他眼神堅定而明亮,婁近垣內心好笑,這麽目光銳利如鷹的王爺,卻這麽能裝。康熙帝立儲君的時候,他不得罪八爺黨和四爺黨。
現在雍正當政,允祹今天受邀參加王府宴會不拒絕,來了不參加現在得寵的王爺和失寵的王子的聊天群。婁近垣感覺他有一雙透視眼睛,可以看穿一切形式上的虛假繁榮和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