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看戰爭片,總覺得那些經厲過戰爭的人都很幸運,在那樣波瀾壯闊,驚心動魄的歲月中接受洗禮,生命該是多麽的豐富和充實。
現在這疫情,就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突然也讓我覺得自己無比幸運,在我們有限的歲月裏可以有幸去感受一場戰爭的滋味,頓時覺得生命變得無比燦爛。
查理說“你的思維怎麽這麽奇怪,死這麽多人還算幸運?” 我說“是啊,有多少人能如此幸運地經曆這樣大的瘟疫呢?百年不遇的情形,我們有幸能夠體驗,當然也是幸運啊” 他說“你怎麽這樣唯恐天下不亂呢?” 我說“一個人要能有怎樣的幸運才能經曆這樣驚心動魄的時代呢?我對戰爭一直懷有一種好奇,總以為戰爭是一個可以遭遇奇跡的時刻。比如像《魂斷藍橋》中的空襲,《亂世佳人》中的雨夜。可能每一個人內心都曾有過這樣幼稚的幻想,幻想著在災難中遇到一個患難與共的愛人。我們會以為那樣的愛才最真實。多少經典的電影不都是戰時留下的故事嗎?” 他說“那你就寫一個瘟疫時期的愛情吧”
我說“那又怎麽樣?《霍亂時期的愛情》不就是因為霍亂讓男女主人翁能夠在跨越51年的歲月之後有機會獨自包攬巨大的遊輪重溫年少時的愛情嗎?”他說“他不過是寫了那麽一個短暫的遊輪愛情,都七十多歲了,彼此隔離的歲月早就使他們彼此陌生了,怎麽可能還會有愛情呢?所以,書也隻能在那裏結束了,他還能寫下去嗎?他還能怎麽寫呢?接下去的現實還能有真正的愛情嗎?作家總是故弄玄虛地浪漫,引得年輕人盲目地去期盼,那樣的愛情能長久嗎?” 我說“讓你這麽一說什麽意義都沒有了”
也許,每個人並不渴望戰爭,重要的是戰爭使我們看見了什麽。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它總是意味著犧牲和死亡,這樣看來所有的意義都是以生命為代價的,但恰恰是透過死亡與苦難才能看到人性的輝煌。
約伯說:“他使人夜間歌唱。” (約伯記35:10)隻有在至暗時刻,還能歌唱的人是真正有信心的人。保羅說:“你們所遇見的試探,無非是人所能受的;上帝是信實的,必不叫你們受試探過於所能受的;在受試探的時候,總要給你們開一條出路,叫你們能忍受得住。”(哥林多前書10:13)
真正體驗生命曆程的人,是那些在苦難中歌唱的人。在這疫情之下,紐約的醫護人員正是那樣在夜間歌唱的人。他們是前線的戰士。
今天,紐約的新增病例是6206例,新增死亡是563例。當我們每天查看疫情增長數據的時候,紐約的醫護人員卻說:“往往最能存留在幸存者記憶中的,是同事臉上的勒痕;是嘶嘶作響的氧氣瓶;還有醫院門口那一輛輛裝著屍體的大卡車。”
紐約醫生的抗疫日記,就是美國疫情前線的悲慘實錄。在許多至暗時刻,醫生和護士用滿含淚水的雙眼,目送那些死去的人們。
“當如此之多的病人湧入走廊,依靠氧氣罐呼吸時,急診室有足夠的氧氣罐嗎?急診室裏用完了消毒濕巾;麵罩短缺,有醫生在沒有麵罩的情況下給兩名患者插管。” 一個沒有武器的戰士去麵對敵人,那是怎樣至暗的時刻呢?
也正是這至暗的時刻,才顯示出人性的輝煌。意大利一位倫巴第的護士寫道。“我們的工作很困難,但卻是最美的。”
無數的醫護人員感染了,無數的醫護人員死去了,他們為了挽救別人的生命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一位醫生滿含熱淚地說,她不得不推開一具死屍,然後為一個需要插管的新病人插上呼吸機。人就是這樣離開這個世界的嗎?
很多時候,在那些平淡無奇的日子裏,我們很少去關注政府決策、國家命運、甚至是人類未來,而在這些至暗時刻,這一切一下子變得與我們息息相關。什麽時候封城,戴不戴口罩,該不該複工,要不要檢測,如何檢測,如何防護,感染後症狀怎樣,如何與病毒對抗等等,一切瞬息萬變的訊息都與我們切膚相連。也正是這至暗時刻人們開始關注彼此,哪些人可以外出工作,哪些人在家工作,醫護人員有沒有防護設備,從初始時戴口罩者被打,到後來不戴口罩者被打,從人與人之間的指責,到國與國之間的問責,從推崇定於一尊,到抱怨總統無能,總之,我們不得不置身於這一片嘈雜、萬象混亂紛紜之中。
然而當我開車走在芝加哥這座美國第三大城市最繁華的大街-密歇根大道時,這空蕩無人的街區讓我想到了抱頭鼠竄這個詞,“封城”,這千萬年不遇的景象臨到了今日。在這場看不見敵人的戰爭中,人類終於被打回了原形。
正如上帝與雅各摔跤。雅各曾經以為自己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在舅舅拉班家放羊的時候,通過各種智謀增加自己的產業和財富(創30:25-43)。當他帶著妻子、兒女、家仆、牛羊回他本國本土的父家,衣錦還鄉時,莫名地遇到上帝要與他摔跤,力大過人的雅各並不認全能的上帝,他與上帝摔跤時也不落下風,纏鬥到黎明。但上帝把他的大腿窩摸了一把,他就瘸了,以至終身殘廢。那時他才認識到,人的勇力,在上帝麵前竟毫無用武之地。
從前,雅各靠欺騙得了以掃長子的祝福(創27:36)。靠計謀得了許多財富,如今,他的詭計失去效力,要在上帝麵前“哭泣懇求”才得祝福。上帝通過改變他的名字曉喻雅各,從前,他叫“雅各”,意思是“抓住”、“取而代之”的意思。摔跤之後,上帝把他的名字改為“以色列”,其意是“與神較力”,這使他明白了他與上帝之間緊密的關係。是上帝改變雅各的眼光,讓他看見人的有限和上帝的無限。
在這場與瘟疫的戰爭中,沒有人能贏。不管我們是什麽角色,領袖、總統、醫生、百姓、病人,都無法幸免,除了禁閉與躲藏,我們真的能夠勝過嗎? 紐約醫生在抗疫日記中寫到:“在這黑暗的時候,我們能做的就是先做好人,我們要先有悲憫,看到病人的哀哭,痛苦,我們首先被激發的是人性的悲憫,作為一名醫生,我從未曾覺得自己這麽沒用過。而我能做的一件事,也是最終我認為最重要的事:就是首先要去做一個人,為了這些病人,為了他們的家人,即便我們無法醫治,但可以盡一個做人的良心。保持人性很痛苦,可這是我繼續工作的唯一動力。這已經不是度過一天或一周的事了,我們深陷其中,無休無止。我們必須直麵人性才能在這場疫情中堅持下來——即便這樣做是如此的痛苦難忍。”
今天主日敬拜時,年輕的牧師說 “我們死在我們的驕傲中”。如今封城禁足與世界隔閉,我們有機會靜心仰望神,看到生命如此脆弱,我們可以“與哀哭的人同哭” (羅馬書12:15)大衛說“我受苦是與我有益,為要使我學習你的律例。”(詩119:71)。 在這場看不見敵人的戰爭中,讓我們看清了誰是我們真正的幫助者和保護者,才明白誰是這個世界的真正主宰。
完稿於芝加哥
4/26/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