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一個山村,村口老槐樹下,一個中年人正興致勃勃地講著什麽,十幾個男女孩子圍坐著。路上過來一個青年,他也停下來,認真地聽。
中年人講的是秦朝往事:秦始皇暴死,趙高和李斯密商立公子胡亥。他還沒講完,一位婦女過來喊他回家幹活,十幾個孩子一哄而散。
青年沒走,反而上前一步,拱拱手,問中年人:“您的故事很好,是從哪裏聽來的?是真的麽?”
“當然是真的!”中年人邊拍著屁股上的土,邊站起來說:“我爺爺講的。”
“這些是宮廷密謀,您爺爺怎麽會知道呢?”青年追問。
“你這個小夥子還挺較真,”中年人看了一眼青年,說。
“他爺爺是趙高的仆人,”婦女一邊推著中年人走,一邊說:“當年也是村裏的紅人呢。”
“現在也是紅人呀,村裏第一高壽。”中年人邊走邊嘀咕著。
青年略一思索,從口袋裏掏出點什麽東西,緊追幾步,塞到中年人的手中,說:“我可以見見您的爺爺麽?”
中年人看了一眼東西,又把它遞給婦女。婦女看了一眼,笑著說:“當然可以,你跟我們走吧,他在家呢。”
中年人仔細打量了一下青年,問:“你是哪的人?”
“夏陽人。”青年輕聲說。
“叫什麽名字?”
“司馬遷。”
“快走吧。”婦女推著中年人,“和你爺爺一樣,愛說。”
三人兩前一後,向村裏走去。
宋代。 他是山東某望族家的神童,十六歲就考中秀才。以後讀書更加發奮,但卻不再參加考試。別人問,他就指著南方說:“我的誌向在那兒!”二十七歲那年,他輾轉千裏來到臨安。不久,寫出《滅金十策》萬言書,他跪在宮門外,要上呈朝廷。秦檜看了,一拍桌子:“小民越權,擅言國事,打!”他皮開肉綻,整整躺了三個月才能下地。眼圈紅紅的,思前想後,一咬牙,來到了襄陽。他求見嶽飛,說:“我有‘八字’錦囊妙計。”嶽飛問:“哪八個字?”他說:“足兵、足糧;樹威、樹人。”嶽飛冷冷一笑,說:“要我擁兵自重嗎?你看錯人了!”他被驅逐出城。徘徊在長江岸邊,整整三天三夜,他一言不發。落下幾滴熱淚後,一跺腳,踏上回家路程。路過汴京時,他忽然看見到處是大紅的告示,上寫“金兀術誠尋能治國理政之漢人”雲雲。他在一張告示前走開又回來,回來又走開,如此反複整整三個時辰。最後,他上前一把揭下告示,轉身就尋金兀術衙帳。他走得很快,在已經看見衙帳門闕的時候,不知為何他忽然踉蹌起來,最後一下摔倒了。他並未迅速爬起來,而是先楞了一下,隨即就坐在那裏,開始嚎啕大哭……
(明代,南方某大都市,一個熱鬧繁忙的集貿市場。)
(一)
上午,一個老頭,看上去六十多歲,背著一個褡褳,興衝衝地走進“佛經印務所”。
半個時辰後,一個小夥計禮貌但冷漠地把他送了出來。老人轉身還想說什麽,小夥計搖搖頭,擺擺手,示意他走吧。
老人極度失望,緩緩來到左邊一個小飯館門口,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不久,他端著一碗稀飯出來,左右看看,徑直走到旁邊一棵大柳樹下。他卸下褡褳,挑了一個散放著的小板凳,坐下。
幾個小男孩拿著木棍、竹刀,喊叫著繞著大柳樹追逐。一不小心碰倒了老人、打翻了粥碗。幾個小點的一哄而散;兩個大點的,一個扶起老人,一個邊喊著“媽媽”邊一溜煙跑進飯館,很快就端了一碗粥送來。
老人沒有怪罪,拍拍身上的土,重新坐下。他看看兩個男孩,忽然有所觸動,問了一句什麽。一個男孩點點頭,另一個男孩反問了一句。老人站起身,邊說邊做了個猴臉,又呲牙咧嘴、張牙舞爪了幾下。兩個男孩笑了,轉身招手叫幾個跑開的小孩趕緊過來。
接著,老人一會兒坐下滔滔不絕、眉飛色舞,一會兒站起來擠眉弄眼、抓耳撓腮;小男孩們坐著、蹲著,一會兒鴉雀無聲,一會兒發出陣陣歡笑……
(二)
第二天,老人又來了。大柳樹下多了幾條長凳,孩子變成了十幾個……
第三天,老人帶了條粗棍子。大柳樹下又多了一張長桌,放了水壺、茶碗,孩子變成了幾十個……
第四天,老人又帶了一個釘耙。長凳變成了十幾條,孩子群中還夾雜著幾個年輕人……
第五天,老人又帶來幾個青麵獠牙的麵具。大柳樹下出現了一個簡易的涼棚,孩子們蹲在前麵,老人、婦女坐在中間,年輕人站在後麵……
第六天,又來了許多流動的小販,周圍幾個店鋪的外麵,也擺上了桌椅板凳……
…………
(三)
一個月後,一天深夜,“佛經印製所”右邊的一座豪華飯莊燈火通明。一會兒,一個夥計鑽出來,掀起門簾,滿臉通紅的老人和印製所老板一前一後走出來。小夥計緊走幾步,又掀起“印製所”的門簾,老人和老板一前一後走進去。
套間內,桌案上,左邊放著厚厚的一摞稿子,上麵壓著鎮紙,鎮紙的前後各露出一個“西”字和一個“記”字。右邊是一小堆碎銀子和老人的空褡褳。中間是端端正正的一紙契約。
小夥計恭恭敬敬地翻著契約,向老人指點著幾個地方。然後,小夥計把碎銀子耐心地數了兩遍,裝進了老人的褡褳。老板微笑著,看看老人,指了指契約的落款處。
老人點點頭,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拿起筆,鄭重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吳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