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的夢
——去旅遊勝地布貢路上
近日,受網友千杯客的盛情邀請。我和太太乘上jac公司半夜11:30的長途客車。一路風塵,從聖地亞哥奔赴南方的旅遊勝地特木科(temuco)和布貢(pucon)。特木科和布貢的美景,令人陶醉。然而,令我神往的卻是小木屋——千杯客的休憩隱居地。一個仿佛與世隔絕的沒有塵世喧囂、超凡脫俗的清雅境地。
大客車寬敞舒適,還有空調。軟軟的座椅放下,像一張簡易的床。在客車輕微的顛簸搖晃中,我和太太很快便酣然入夢了。
6時許,天光把藍色的窗簾慢慢照亮。掀起窗簾一角。晨光熹微,遠遠近近的群山,茂密蔥籠的森林,都籠罩在一片輕紗似的薄霧中。
7時許,車到特木科。看到來接我們的千杯客,我感到驚異。與上次見到的她,判若兩人:藍色的長裙,中國式的小褂,娉婷婀娜的身姿,黑得發亮的獨根辮子,略帶嬌羞的親切笑容……簡直就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女學生。
在千杯客家用過餐後,夫婦二人便駕車送我們去距離布貢不遠的小木屋。
駛過維亞裏加(villarrica)不遠,公路左邊出現一個碧水青山,景色迷人的湖泊。
汽車沿湖駛行。不遠處,圓錐型的布貢火山和山口嫋嫋直上的一縷輕煙,清晰可見。
汽車又行駛數公裏後,右轉進入一條綠蔭遮蔽的小路。約前行百米,一個下坡,車停在一座小木橋前。橋下是一條水聲潺潺的小溪。橋旁是大門。透過簡易的大門,便遠遠望見綠樹掩映中的小木屋了。
大門右首是一棵高大的櫻桃樹。樹上掛滿瑪瑙般的紅色櫻桃。
大門左首是山坡。沿欄杆曲折而上,坡頂是足球場大的一塊平地。幾隻不知名的鳥兒,自由自在地走來走去。看來這裏已成為它們的領地和樂園了。
小木屋由客廳、餐廳、廚房和三個“有專用浴室、廁所”的套房組成。裝潢雅致、大方。客廳寬敞明亮,一邊是落地大玻璃窗,一邊是玻璃門。園內景色曆曆在目。沙發、壁爐、長矮圓桌,既舒適得體,又不失豪華。
從走廊慢慢走出來,到小木屋的後側,我們發現有個小山坡,現正值智利夏季,山坡兩旁的樹木顯得青翠而茂密。
坡頂足球場雜草叢生,旁邊是塊很大的荒蕪的待耕地。
如果能連起來開墾耕種,再搞個溫室。會有可觀的收益。很想隱居於此,過起“荷鋤戴月歸,不問世間事”的田園生活。可惜離聖地亞哥太遠。
走下山坡,動聽的流水聲,清晰可聞。曲折有致的小溪,依傍著小木屋,歡快地流淌。
溪邊是濃密的柳蔭和開滿紅色花朵的倒掛金鍾樹。
充滿生命力的小溪,不停息地奔流、歌唱。她歌唱生命的壯麗,她歌唱人生的青春和夢想。越過灘石,穿過嬌豔欲滴的紅色倒掛金鍾花叢……
正是: 柳蔭花底流溪澗,低吟淺唱過石灘。
(在窗外小溪邊休息的飛李)
回到臥室,仍然可以看到閃光的清澈的溪水,聽到音樂般的流水聲……
入夜,關上窗戶。躺在床上。潺潺的水聲,化做溫柔的竊竊私語。我側耳傾聽。水聲若斷若續,似有似無。像春風在林木森森的山穀迴蕩,像秋雨滴落在靜謐的湖麵,像清泉在寂靜的山間嗚咽,像孤寂的心在訴說、哀鳴,像慈祥的母親輕輕撫慰身心傷痛的兒女,它仿佛是心靈的歌唱……流入我的心田,我的夢鄉……我感到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我像羽毛般慢慢飄起,在天際飛行。我看到:遠處天邊,海浪似的銀色流雲間,有一座綠樹掩映的精致屋宇。它金光閃耀,光芒四射,普照天地。我忙飛身前往。
風在耳畔呼呼作響,雲在身邊飛快掠過。近了,近了,看清了……啊,小木屋,清雅小木屋!我越飛越近,小木屋變得越來越大。待我飄落在屋前,它已是一座有著高高梯階、氣勢宏偉的豪華宮殿了。不過殿體再大,仍是小木屋的外型。 正是:
遠觀清雅小木屋,近睹豪華大宮殿;
高論雅趣人間有,瓊閣仙山白雲端。
我拾級而上,來到殿前。忽然,殿門大開,走出一位仙子。她身著隨風飄逸的藍色長裙和綴有鑽石般發光鈕扣的綠色對襟小褂。鬢側插一朵嬌豔欲滴的紅色小花,黑得發亮的獨根大辮垂在腦後。娉婷婀娜的身姿,略帶嬌羞的笑容……這不是千杯客嗎?
我不禁輕聲喊道:“千杯客……”
仙子不回答,隻揮袖示意,請我進殿。
跨過大殿高高的門檻,我被絆了一下,差一點摔倒。站穩後,我驚異地抬起頭,大殿金碧輝煌,滿眼生輝。隻見十二個身著紅衣和十二個身著白衣的仙女,排列兩邊。每人手執一種樂器,聚精會神地演奏。耳畔仙樂細細,時斷時續。似輕風,似微波,似若有若無的溪流聲……樂曲沁人肺腑,勾魂攝魄。我感到輕鬆,舒暢,陶醉……漸漸地,我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身為何物了。
仙子揮袖把我喚醒。她用衣袖捂著嘴,笑我被樂曲迷得癡醉的神態。她指指上方,說道:“還不快拜見書帝。”
我感到她不僅長得像千杯客,聲音也與她一樣。
我又問道“你是千杯客?”
她不回答,又向上方指指。
上麵端坐一位美豔絕倫的仙姑。她頭戴珠冠,身著霞披。
我忙收斂心意,躬身行禮道:“拜見書帝。”
那書帝,威嚴中透出笑容,慢啟朱唇,輕吐鶯聲,揮手道:“不必拘禮,平身。我這裏,乃三十三重天之‘天界書域’ 。集天下書籍於一地。——你今日到此,也算有緣。書狂女,帶他去‘書域’看看吧。”
書狂女帶我來到殿後。見一條用書鋪成的路,無邊地向遠處伸展開去。長長的書路在漫無邊際的雲海中時隱時現。她引我踏上書路,迎麵一個高大的牌坊。上書“天界書域”金光閃閃四個大字。我們穿過牌坊,繼續踏著書路前行。
書狂女說道:“書域有〈書狂〉〈書呆〉〈書怪〉〈書奴〉四大境地。〈書狂〉為四大境地之首,〈書奴〉最次之。吾乃〈書狂〉境地統領,書狂女是也。我與書怪女、書呆女、書奴女同為書帝四大天女。分管四大境地。”
邊說邊走,來到一個所在。隻見,人山人海,每人手中都拿著一本紅色小書,邊揮動,邊山呼萬歲,歡聲雷動。
書狂女道:“這是〈書奴〉境地。那個被擁戴的就是書奴女。人稱“奴主” 。這裏隻有奴隸和奴才,非此則驅逐出境。這裏隻有奴主掌控的獨家媒體。奴主咳嗽一聲,放一個屁。報紙、電台,定是頭條。這裏有奴主兼任校長的兩所高等學府:剩骨學院、殘湯書屋。靠剩骨、殘湯培養出一批又一批高級奴才、國之棟梁。這裏每人一本紅色小書<為奴訓>。工作、生活、做人,直至拉屎放屁,事無巨細,<為奴訓>都有詳盡規定和指示。一切都必須遵照執行。”
我好奇心切,索要一冊,打開觀看。
先是首頁目錄。看到“屁欄” ,按頁翻至。上麵寫道:“不須隨意放屁。要放,隻能放官屁、革命的屁。除此以外,都不許放。……”
我又翻到“吃欄” ,上麵寫道:“不許隨便吃喝,以免受到毒害。隻能吃奴主的剩骨的剩骨,喝奴主的殘湯的殘湯。有營養,又安全。……得以成長為有奴主思想、有健康身體的紅色接班人。”
我翻到“看欄” ,上麵寫道:“非經奴主指定、允許的媒體、影視,一律不許看。以免中毒受害,危及生命。……”
尚未看完,書狂女把書合上,說道:“不要看了。此書集千年孔孟糟粕、萬代帝王穢行。魔力深厚。再看下去,難免會墮入其中,不能自拔。會淪為一個新的幸福的奴隸。屆時,悔之晚矣。”
我仍不死心,問道:“中魔後,他們就甘心為奴,而且還感到幸福嗎?”
書狂女笑道:“你去問他們吧。”
我找到一位老人。他黝黑憔悴的臉上,刻滿道道飽經風霜的皺紋。瘦骨嶙峋的手臂和腳腕,留有深深的鐐銬的疤痕。
我問他:“你幸福嗎?你愛奴主嗎?”
他用疲憊不堪的眼睛,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沒有奴主,就沒有我們的國,就沒有我的家,就沒有我的生命,就沒有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就沒有我們的一切。能生活在奴主領導的國家,是我們莫大的榮耀,我們感到無比幸福。我們愛奴主。”
“你能告訴我,這是因為什麽嗎?”我指著他手臂、腳腕上的鐐銬疤痕問道。
“這個……”他的臉一陣抽搐。片刻,他從痛苦中恢複平靜,“這個教訓我終身難忘。是奴主挽救了我,讓我留在我的祖國,還讓我在剩骨學院學習,改造思想。這是多麽大的恩典啊!我感到非常非常的幸福!——我算看透了:有知識的人,看他整日聲嘶力竭張牙舞爪,無非是想引起奴主的注意和青睞,得以重用罷了。與那些圍在奴主身邊獻媚、吠叫的沒什麽區別。”
“看來,奴主對你們的壓榨、殘害……”
我話未說完,一群手執棍棒和石塊、義憤填膺的男女,高喊著“反對外國勢力幹涉”、“保衛奴主光輝偉大思想”等口號,憤怒地向我撲過來。
我忙向後退。一腳踩空,從書路跌落白茫茫的雲海中……我越來越快地向下墜落,墜落,墜落……猛地一震,摔落在床上。
我從睡夢中醒來。晨曦浸透白色的窗簾,漫出一片溫柔的淺藍色光芒。
我起身打開窗戶,歡快的鳥鳴此起彼伏,合著溪流的水聲,充滿耳際。溪流仿佛注入了新的生命,她歡快奔放,閃閃發光,跳躍著,歡呼著,越過光滑的石灘。灑下一路不絕於耳的歌唱和迴響……
時間如流水,神仙般的自由自在的日子,於不知不覺中逝去了。又要回到紛繁喧囂的塵世間了,又要進入“為生存死生拚爭”的生活中去了,又要……
小木屋,你歡快奔流的小溪、清雅高貴的身姿……會融入我的夢裏。
小木屋,你是令人神往的超凡脫俗的精神聖境,你是精神的棲息地,你是夢的家鄉。
再見了,小木屋。
遠離塵世喧囂的小木屋,清雅的小木屋。我永遠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