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激情燃燒的日子裏 〈一)
人的腦子一閒下來就會想入非非,想一些過去的人和事。人們總愛把回憶和一些很陽光的詞連在一起,動不動就是幸福的回憶,甜蜜的回憶,有時還加上無限兩個字。有人說真正而不是虛假的回憶多半是痛苦的,我很同意這句話。我們經歷過太多美好的東西,而痛苦的事相對較少,所以記憶會更深刻。常態的事情再美,變的習已為常後,就失去了吸引力,難得再去理會它也就忘了。你也許吃過無數次美食,嚐過各種味道的山西油潑麵,你不記得那一次吃的最爽,但你一定會記得,某一次你在學生食堂的粥裡發現了一個異物,噁心的你現在一想起來就想吐。我記不得第一次和老婆表白說過什麼,但我永遠記得上小學四年級時給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寫過一個紙條,上麵歪歪扭扭地寫了一行字:你的裙子很好看,我很喜歡。後來這個條子落到了班主任手裡。班主任唐老師當眾把我一頓奚落。我記住了這個恥辱,學會了永遠不要把「心裏話」寫在紙上,要把它藏在眼睛裡。後來遇到心儀的女生偷偷多看她幾眼,這很安全,她要到老師那兒告狀,我也不怕:是她先看得我,她不看我,怎麼知道我看她,她比我還流氓。還有一些人一些事,他們活在我們的記憶裡,或為偉大或為渺小,隻因為他們曾深深地觸動過我們,如果這些人和事又和某個時代聯係在一起,他們又成了這個時代的標本和歷史的縮影。九月份是開學的季節,此時此地,夕陽下晚風涼,我的記憶像候鳥一樣又翩翩飛回四十年前的校園裡。
(一)初來乍到。今天我想到了一個比較熟悉的人,我們是同行,也共事了幾年,其實這並不重要,一個人怎麼樣和職業沒關係,做人做事本來就是兩回事。我在這裡想如實地介紹發生在七十年代,深深注入我腦海裡的一些人和事,那是永遠抺不掉的時代的烙印。那時我在河北一所高等學府任教,趕上了招收工農兵學員的頭一年。有一個星期六下午是政治學習時間,係裡所有的老師在閱覽室開會,書記在傳達了一個精神後,向大家宣布英語組新調來一位新老師,叫『王仁武』。他微笑著向最後一排點點頭,表示歡迊,老師們齊刷刷地把頭原地向後扭了一百八十度,隻見一個三十開外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一張英俊的大長臉帶著喜氣含著微笑,折下一米八幾的腰身鞠了一躬,又揮揮手,然後把架在鼻子上的眼鏡摘下來,自我介紹說:我叫王仁武,王八蛋的王(笑聲)不仁不義的仁,要文鬥不要武鬥的武,不是二百伍的伍(笑聲)。我原來在天津十八中教英語,外號叫眼鏡蛇???? ,因為我動員學生上山下鄉和學生結了仇,他們就送了我這個外號(笑聲)。這別出新裁的自我介紹立刻把沉悶的會議變得活躍起來,人們開始接受這位新來的風趣十足的中年人。我身旁的一位劉老師捅了我一下:這個人那麼眼熟,他以前肯定來過我們係,記得有一次,一個陌生人推開我們教研室的門,劈頭就問:你們糸裡有個叫王仁武新調來的老師嗎?那個人也是這麼高,臉型也差不多,可能就是他。劉老師又捅了一下張老師,張老師想了想說他也有印象,這事假不了,這個人確實演出過一出王仁武找王仁武的戲,他大概想試探一下他的調令是否下來了,他不記得別人,可別人記得他。老王就在一片嘻笑聲中開始了他的高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