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娛樂、遊戲、視頻、抖音，人們的時間日益被碎片化的時代。小人物在大時代背景下的命運，仍然是鮮活的、悲催的、發人深省的，值得我們用文字來深情地書寫。
第二十章 輝煌
等葉青下班回來，陳瀾正準備和他說房子的事，葉青卻搶先開了口，他的聲音帶著緊張和興奮：
“陳瀾，中國網通今天發了的優選供應商選型通知書！說為了嚴格技術規範、確保產品質量和售後服務品質，由集團總部牽頭組織入網選型。選擇有實力、有品牌、有體係的供應商入圍，為集中采購做準備！”
葉青伸手抓著陳瀾的胳膊，不自覺地加了力量，熱烈地望著陳瀾的眼睛繼續說：
“這次選型生死攸關！要不然衝出重圍，要不然掃地出門！這次玩真格的！是集中采購！”
陳瀾深吸一口氣，忍住了胳膊被葉青攥的酸疼勁，她不得不把瑞雪裏的心事先放下了，此刻她心裏忽然被一種隱憂糾纏起來，那是她一直就有的憂慮。方向科技50萬的注冊資金，資質上勉強能對地市級供貨，現在網通集團的要集中采購，方向的資質恐怕不夠？
葉青心裏不約而同和陳瀾想著一樣的事，他的臉色透著焦慮。
“陳瀾。要想入圍，增資是當務之急！至少要500萬注冊資金！咱們以前注冊50萬，公司賬上現在還有兩百多萬，不夠增的！咱們得抓緊催應收款，采購的錢壓上兩周再付，一定要湊夠450萬，否則出局了就什麽都瞎掰了。”葉青說著，開始皺眉。
“咱們個人賬上有一百多萬，是我準備買房和裝修的。”陳瀾臉上變得落寞，她猶豫了一會說到。
“噢！我差點忘了，個人帳上有錢呀！趕緊轉進來增資吧！”葉青聽了大喜過望，見陳瀾臉色不悅就趕緊說
“以後再慢慢還給咱們個人賬戶呀！”
陳瀾心裏很難過，那一百多萬是她一筆筆從公司往外還個人借款、付股東分紅，花了好久準備的成果，就是為了買房的。但形勢逼人，隻好先填回去增資去應對選型，買房又不知要拖到何時了。
增資剛到位，領了新執照，網通集團緊迫的招標選型就開始了。
“咱們方向公司有自己的積累和特色，在生產方麵，有緊密合作的有ISO9000認證的外協廠；在品牌方麵，設備入網許可證都是方向科技的；專業性也強，兼容測試、技術支持、售後服務都是有體係的。” 葉青和陳瀾梳理著方向的優勢，開始想對策。
“把公司別的工作都停了，組織所有人專心應標！做應答書，把咱們方向滿足集采供應的能力展示給網通。”
“網通集團的招標組官僚們，會不會光傍大企業，把中小公司都殺出局？” 一會兒，葉青又憂心忡忡起來，畢竟每次招標就是壓價，每次集中就意味著淘汰弱小。他苦苦思索著運營商選型的要求和流程，突然靈光閃現：
“陳瀾，有一點對中標很關鍵，咱們有市場存量！網通集團應該會重視現有產品的售後服務。咱們馬上安排李明、劉德他們到遼寧、山東、河南...到各省市去，請他們往集團公司報方向科技的名字！”
陳瀾緊鑼密鼓地找生產廠要著各種集團公司要求的文件，ISO9000、生產體係流程、產能、測試標準...
葉青帶領著應標組，不斷應答技術符合書，在應標書中全麵宣傳了公司的市場占有業績、售後保障體係、為網通集團做好供應和服務的信心。
陳瀾帶著技術工程師，在美國芯片廠家的技術支持下，去集團公司機房通過了各項技術指標測試。
終於在截止投標前的最後一刻，通過生死時速般的努力，葉青把厚達一尺的應答書交到網通集團，這前所未有的係統工程，充滿了挑戰，凝聚了方向公司全部的能力。
方向科技榮幸地成為中國網通這個領域的二十家優選供應商之一，與興華、中聯通訊、萬唐、普地等巨頭同台競技，證明了海歸和土鱉聯手協作，可以創造出傳奇！也意味著方向科技邁上了更高的台階！
方向公司要歡慶勝利！
陳瀾把慶功總結大會安排在八達嶺溫泉度假村，上午租了會議室，宣布公司的重大成功，表彰和獎勵在集團選型入圍過程中，做出了貢獻的市場及技術人員。對銷售出色的銷售經理們，當場兌現季度提成和獎勵...
葉青看著畢業沒幾年的小夥子們，每個人領獎時都透著興奮，都為成績被公司認可，臉上洋溢著自豪。他感慨萬千，想著牛強西一定不會想到自己今天的成就，帶領創業的科技公司成為網通集團的優選供應商，寬帶戰略合作夥伴！他如果沒有遠大的誌向和開闊的眼界，如果像浩哥那樣小富即安、小肚雞腸，怎麽會有今日的輝煌？！怎麽能打開發展的方向？方向！未來的高科技上市公司！...
陳瀾大聲宣布，中午全體在酒店餐廳聚餐，但不要喝酒，因為下午我們組織了媯河漂流，晚餐、溫泉中心各項娛樂套票、住宿，包括家屬的都由公司買單，表達公司對大家努力工作和家屬支持的深深謝意！祝大家都有愉快的一天！滿載著幸福的儀式感！
望著眼前歡慶的場麵，陳瀾忽然回憶起自己賭氣從德利公司辭職的情景，尊嚴是靠自己多年的拚搏贏得的，如今她像風一樣的自由，不用和同事勾心鬥角，不用看領導的臉色，自己駕著戰車指著勝利的方向...
下午溫暖的陽光下，媯水河上的漂流開始了，四個人一船，七條船魚貫而行。
葉青環顧著周圍歡笑著的員工，那種朝氣，那種蓬勃讓他感染！他腦海裏意外閃過自己初入職場時的那一絲落寞，現在的年輕人趕上好時候了。當目光再轉回到前麵船上的陳瀾身上時，葉青的嘴角咧著笑了。
陳瀾的船上插著方向科技的旗子，迎風飄揚，她專注地指揮李明和另兩個員工，協力劃著槳。
漂流途中有不少顛簸、有不少有落差的小瀑布，皮筏子起伏跌宕，時不時地就會有浪花濺進筏子裏，引起人們的歡叫。也偶爾有跌落後筏子要翻了的錯覺，發出一片驚呼。
陳瀾和大家樂著、叫著、開心著漂到了水流平緩的後半程了。突然間，天空中下起了雨，那是瓢潑大雨，一場午後的太陽雨。河裏濺進來的水、天上下的雨，在陽光下把大家都弄濕了。似乎大自然在告誡她，人生可以有歡樂，但道路沒有坦途！
沉舟側畔，競爭對手少了，方向對供應商的話語權也更強了，產品賣到了很多個省市。
春夏之交時，海龍大廈人流熙熙攘攘，貨物川流不息，公司上下更加繁忙。
夏末的一天中午，陳瀾在辦公室又開始翻購房廣告。
“葉青，現在業務進入正軌了，也穩定了，趕緊從公司還錢給個人帳來買房子吧！咱們不一定非買天通苑這地方了。”她邊翻廣告邊說。
“陳瀾，現在形勢多好呀！你千萬不要有求安穩的心態，咱們要加快發展！”
“可浩哥都說了，現在買房是好時機，北京人口流入，房價會一直漲的！”她聽葉青說話的口氣，心裏開始生氣，讓自己拿錢增資時，葉青可是說過很快還給個人賬戶的，怎麽一入圍中標，葉青就開始得瑟了。
“像浩哥那樣把錢都投進去，買幾套房當包租公、包租婆的生活，可不是我的理想！再說，我辭了外企高管的職位，回咱們公司來，不是來小富即安的，看到了機遇就得抓住！這幾年，我想趁著寬帶業務發展，把銷售額做到上億！又達到了一定利潤的話，我們就可以進軍研發！同時讓我在投行工作的同學，幫咱們方向科技安排上市融資！有了資金，咱們就可以做更有價值的業務，成為更強大的公司！...”葉青滔滔不絕地說著，他的理想很豐滿。
“上市公司？”陳瀾被葉青說的有些暈，心想著：“那什麽時候能買房呢？浩哥說時好時機呢..."
想曹操，曹操就到！浩哥推門進來了，帶著笑卻難掩臉上的一絲愁容。
“陳瀾，葉青，哥今天遇到點難事，來求你們幫忙的。” 浩哥對他倆說著，陳瀾說快到飯點了，樓下餐廳邊吃邊說吧。浩哥說一定要讓他請，點了幾個家常菜後開始說正事。
“我後來又貸款買了兩套房，現在一共供著六套房，沒想到那兩套東二環的小房子沒通水，暫時不能租出去，我這還貸壓力就大了，這月還差八千，這周再不還就超期違約了，你們能不能再借我一萬？”
陳瀾為難地望著葉青，她可是說過再往外借錢都得聽葉青意見的。葉青心裏首先就說NO了，想著自己公司又不是浩哥的提款機，哪有自己有七套房的向一套房沒有的總借錢的，但他話說的客氣。
“浩哥，我年初瞎擴張賠了錢，這次真不能再借您了。”
浩哥看陳瀾也不說話，覺得心裏是真難，連陳瀾都不能幫自己了，寒暄了幾句就走了。
“浩哥想房想瘋了吧！這麽瘋狂地加杠杆！”浩哥剛出門，葉青壓抑不住地開始對陳瀾說
“這六套房就像六個債主，每天一睜眼就欠銀行六份房款，再加上欠六份利息，一不還就算斷供了，銀行就有權把房子收走了！”
“浩哥有困難，咱們能幫就幫下吧。”陳瀾不愛聽，回懟著。
“我的意思是浩哥是一個典型的反麵教材，買房就得量力而為，得考慮自己的資金情況，不要輕易去貸款負債！不是買了房子就有黃金屋了！財富還是靠實體運營的業務，來得更穩妥！買房負債加杠杆就像在沙灘上蓋城堡，潮水一來有可能就啥也不剩了！”葉青說得理直氣壯地敲打著，陳瀾默默無語。
再說浩哥出了海龍的大門，他木然地不知道該往哪走，何去何從呀？到哪找錢去填窟窿呀？他無奈地想著人最大的壓力就是經濟的壓力，有債主堵門，有當鋪催收，或者有銀行要收你的房子。
他今天無論如何得想出辦法！人在巨大的壓力下，才能發揮出潛能，終於他想到了“有困難？找強西呀！東二環那兩套房子是強西他們母公司開發的呀。” 他直接坐車去找強西了。
見浩哥進門，強西坐在老板台後笑臉相迎，他想著這兄妹倆，一個成了自己的粉絲，總屁顛屁顛地來巴結自己請教，一個在美麗中孤傲，總讓自己心裏癢癢的熱臉貼不上去。
“王浩，今天找我什麽事？”
“牛總，我買的你們總公司的那兩套東二環的小房子，他不通水我租不出去呀，我不付款吧，他們還說我斷供了，您看能否幫通融下？”
“王浩，按說這也不是大事，開發商也不是沒責任，可我幫你這麽多回，都是看你妹的麵子，這正主老不露麵哪行呢？” 說完他眼珠轉了轉，笑著打哈哈：
“這樣吧，你幫我約你妹喝頓酒，讓她求我，我就幫你，酒局我也請，怎麽樣？” 說完定定地看著王浩。
“好呀！牛總，今晚7點在中關村俏江南吧。”浩哥滿口答應，想著還得快！
“陳瀾，哥知道你們為難，絕不會再向你們借錢了。”浩哥又趕緊給陳瀾打電話，陳瀾聽得心裏有點不落忍。
“今晚下班七點，你到中關村俏江南門口，哥有點別的事要跟你說說。”浩哥接著說，陳瀾答應說好。
陳瀾下了班來到俏江南門口，浩哥已經在門口等著，浩哥一邊往裏慢慢走著一邊說：
“陳瀾，我欠房貸那事是虹天地產母公司的房子，強西挺仗義地答應去幫助通融，要不然我就真坐臘了，我說謝謝他，他說是看你們老同事的麵子，我就安排今天吃個便飯，算我謝謝你們倆了。”
陳瀾剛感覺有些不爽，強西從裏麵迎了出來。
“陳瀾，你終於大駕光臨了，咱們多少年沒一塊兒吃飯了？你沒忘了在深圳陪客戶喝酒，咱們一起搞定他們的日子吧？”強西大嗓門透著熱烈。
陳瀾明白了，這局肯定是強西約的，本來老同事相聚也沒什麽，可是因為強西當年那麽露骨地表白過，而且葉青和強西那麽勢不兩立，自己不方便和強西單獨吃飯的，葉青知道了會多想，她心裏有點後悔把家裏人介紹給了強西，如今浩哥還在這添亂。可既來之則安之，先把場麵應付過去吧。
“您牛總才是大駕光臨呢，聽我浩哥說您幫了他不少，我先謝謝您了。”
“謝就得來點誠意的，先喝一杯啤酒吧。”強西興奮地勸著。浩哥和強西侃了會房子，浩哥發現強西總不耐煩地往和陳瀾一起在深圳的話題轉。強西望著臉色微紅的陳瀾，覺得她還是那麽漂亮，那麽有氣質，聲音還是那麽好聽，談吐卻更有風度了，簡直是一個全能女人，心裏嫉妒起葉青來。
浩哥覺得自己和那些話題無關，插不上嘴有些尷尬，也不知道他們要說什麽，就說要出去買盒煙，讓他倆先吃著，陳瀾覺得不妥，浩哥卻已經出去了。
“為了咱們在北京，都有更好的發展，再喝一個。”強西繼續找題材敬著酒。
“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陳瀾婉拒著。
“我今天太高興了，好久沒這麽開心了，再喝點吧，我會送你。”強西勸著。
陳瀾心想可不能讓你送，讓葉青看我陪你喝酒還得了。
強西俏皮的話和鮮活的表情突然都停住了，他目光直直的望著陳瀾。
“陳瀾，還記得那天晚上我說過的話嗎？我說你是獨特的、有美麗內心的、善解人意的、聰明、自尊和堅強的女人，我說的沒錯。”強西的聲音一如那天晚上，帶著誠摯和激動。
“我還說過，我會永遠愛你，以後無論你遇到什麽困難，都要記得找我。”強西的眼中又閃過一絲淚光，他被自己的癡情感動了。
陳瀾的心怦怦直跳，她心裏的慌張和排斥已經不如深圳那次，自己是一個經過起伏和商戰的孩子母親了，不再會被人輕易撩撥到，而如今麵對的是一個更加油膩的中年男人，自己不會愛強西，但她分明感受到他話裏的真摯，他應該被適度地尊重。
“強西，我為能看到你今天的成就而開心，為你能珍惜我們同事的情誼而感動，我祝願你能早日和適合的伴侶安頓下來，一起享受幸福的生活。”
”來，我再敬你一杯，謝謝你對我浩哥的關照，然後我必須打車走了，家裏孩子還等著我呢。”
強西獨自呆呆地坐在酒桌前，回憶著剛才陳瀾說的話，又是這麽出乎他的預料，哦，這個女人，是讓他這麽難以割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