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娛樂、遊戲、視頻、抖音，人們的時間日益被碎片化的時代。小人物在大時代背景下的命運，仍然是鮮活的、悲催的、發人深省的，值得我們用文字來深情地書寫。
第十九章 海歸Vs土鱉
這艱難的時光飛逝又度日如年的三年，陳瀾的全身心都在凡非的病上了，她已經失去了姥爺和弟弟，她不能疏忽了兒子，她要讓凡非健康地活著和成長，她還要為爸媽和孩子謀一個家，其他的事讓孩子爸爸去管吧。
在萬木蔥蘢的春夏相交的那一天，葉青走進海龍大廈的方向科技時，他的心是激動和忐忑的，在西門子奮鬥了八年，一路過關斬將，從銷售工程師升到銷售總監，不經意間到達了職場巔峰，兩年清華EMBA管理碩士也讀完了。他辭職回來接手方向，他想著隻能有一種原因，那就是方向科技更能實現他誌在頂尖的人生夢想！他要帶領方向科技成為一個偉大的公司，就像興華那樣！
可當葉總一坐在方向科技經理的位子上，他就感到不對勁，沒有人拿著各種市場報告和銷售數據來找他匯報了，也沒有人拿著各種預算和單據找他簽字了...他看著隔斷窗外廳裏的銷售部，人不少但出成績的不多，打電話像沒頭蒼蠅似的。他想著自己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搞培訓、定計劃、改機製！
“誰跟我說說方向科技的強和弱在哪？機遇和風險分別是什麽？”開銷售月會時，葉青發問。銷售員們大眼瞪小眼，沒人吱聲。葉青就開始講SWOT四象限分析法，要求每個銷售元都要按這個模板匯報。葉青宣布每周一下午專門組織銷售培訓，他想要打造學習型組織，建立長青基業。李明心裏想著陳瀾以前就讓記住兩點，一、方向科技最專業！二、方向是最強大的！多簡單明了，看來葉經理要把事情搞複雜了。
“誰跟我說說負責自己省份的規劃數據？”葉青繼續問，還是沒人吱聲，葉青皺眉，想著陳瀾這些年怎麽管的？自己手下這些銷售不了解需求，怎麽定目標？怎麽定計劃？他讓下周必須把各省數據交上來，他要單獨和每個銷售員定計劃！他也教他們怎麽和不同層級的客戶打交道，怎麽聰明地問問題。劉德他們感到意外，也感受到了壓力，數據和計劃這不是一直是陳經理幹的事嗎？銷售員執行就好了。
“從下月起，采用全成本核算機製提成，按透明的采購成本、物流成本、銷售成本、財務成本核算。簡單地說就是價格越高、成本越低、回款越快則提成越高。”葉青接著說著他的得意之作，是他結合工商管理課程和自己的外企經驗創立的，不但公平，而且透明，還能將員工的回報緊緊和公司利益綁在一起。
葉青的三把火，潛意識裏是在把他的手下，當成他在外企的銷售團隊來培養了，他教他們如何立體做客戶關係，怎麽做講座和交流，如何和主管局長、技術負責人、采購負責人打交道。其實出色的銷售員都是骨子裏有本色，像璞玉一樣經過雕琢，就能煥發燦爛的價值，比如李明。而平庸的銷售，想突破自己的層次，常會被積累的習慣所局限，就像劉德。葉青不是不明白，樹人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長期過程，不會立竿見影，所以小公司都不幹這事，但葉青誌在頂尖，他堅持要做！幾年後方向科技這幾個學曆不高、起點低的業務員，跳到主流大公司時，已絲毫不落下風！
葉青接下來就開始大膽跨越了！他以前在西門子做全產品線，覺得方向在各地電信也有客戶基礎，也完全可以多元化推進，比如無線局域網、酒店網絡工程、電腦和寬帶捆綁套餐。他和無線局域網設備廠家和電腦廠家談了框架合作協議，就開始用廠家的產品，設計自己的係統方案去推。
陳瀾的心思都在凡非的病上，每次葉青跟她說公司業務，她就說你定就行了，久而久之，葉青就獨斷專行了！
不久，葉青開始領教現實的骨感。配合電信推出電腦寬帶套餐時，電信搭台，廠家唱戲。電腦行業透明微利，廠家不賒賬，葉青發了不少電腦出去展示後，銷售回款超慢及物流成本高，直接導致賠錢，而且還擠占了本身就緊張的資金！
幾個無線局域網工程上，更耗費了大量設備、開通、技術支持的人力物力，因為這些實驗工程不是運營商的主營業務，結算收款更難，服務成本卻奇高！而新業務擴展，就需要招更多的人，投入更多的差旅。業務多元化的循環讓資金短缺如影隨形，成了惡性循環，葉青卻堅信那隻是擴展初期的短期問題，他對業務能擴展感到興奮，把原計劃的購房款也投了進去。另一方麵，因為四顧不暇，分散了精力，反而還耽誤了不少寬帶接入的招投標。
秋高氣爽的一天，陳瀾興衝衝地回到公司。她想著終於該買房了，她看好了北四環的華亭嘉園，社區不錯，戶型也好。所以準備回公司看看，再取出些錢還借款回個人帳上，她仔細看著公司的賬本，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葉青，公司的現金賬上怎麽都沒什麽錢了？”她很疑惑地問。
“最近發貨比較多，電腦套餐、無線局域網工程，酒店工程等...”葉青支應著。
“銷售額沒增加多少！可一年的銷售成本和管理成本比過去六年加起來都多！有沒有搞錯？”陳瀾在驚訝中，覺得出事了！
“產品線多了，招的人就多了，而且無線網和酒店工程周期長，施工和差旅成本高，和賣終端不同。”葉青解釋著。
“葉青，你堅持要發展新業務我不管，但你不能把錢花光了！下批網絡終端進貨用什麽？！”她拿著賬本嚷嚷
“葉青，咱們方向科技不是你們外企，不是大公司，咱們底子薄。更不是國企，負債有國家擔著。攤子太大咱們支撐不起，每筆投入都要算賬，都要有產出。每個項目，每種業務，你都算過投入產出比嗎？”陳瀾看著數據，不由得不激動！
“經理，台灣崔咱們付50萬的終端貨款呢。咱們能付嗎？”這時財務丁梅敲門進來問。
“河南無線局域網那40萬應收到賬了嗎？”葉青著急地問。
“沒呢，他們說上級公司還沒給他們撥錢呢”丁梅應著“山東電腦套餐也是這個說法，沒撥款。”
葉青開始冒汗，他已經看到了無線局域網和電腦套餐投入大、回款難，但他騎虎難下！
“葉青，我看過賬了，今年到目前淨虧損50萬了，每月的管理、工程、差旅成本太高了！照這樣下去，下月工資都發不出來了！必須得馬上調整業務和止損了。”她覺得已火燒眉毛。
葉青對著眼前這個亂攤子，明顯和他預想的不同，而且趨勢也不對！原先做終端毛利是低，但一年能周轉幾次。而做係統如果毛利也低，因為流程太長、意外又多，一定是賠錢的，他已經亂了方寸。
陳瀾說當務之急，一是催應收款！二是立即止損、回歸聚焦到主營盈利的業務！她的戰鬥力再一次被激發出來，一周內把電腦業務和無線局域網業務砍了，裁了相關人員，止住了資金流的失血。然後她親自出差河南和山東，拜訪省局和市局領導，催回了部分關鍵應收款，讓公司度過了財務危機，給員工發了工資回家過年。
這場海歸Vs土鱉之爭，陳瀾展現出領袖的決斷氣質和敏銳的商業直覺，讓葉青心裏慚愧自己空讀了EMBA，商學院真的培養不出創業領袖。他也終於認清了外企的經驗不能照搬民企，因為公司資源、融資平台、企業文化和員工素質都與外企截然不同，他由衷地欽佩起陳瀾創業者骨子裏的本色。
陳瀾回歸後，公司逐漸回到了盈利的正軌，她追悔莫及地歎息著因為葉青的折騰，買房又不得不往後稍放了。
新年初始，浩哥來看看凡非，也是來找陳瀾借身份證。他想在新盤榮禧公寓開盤時，增加點搖中的機會，他特別看好這個榮禧是在規劃的地鐵線上，小戶型，總價低，學區也不錯！葉青在公司還沒回，他就和陳瀾聊幾句。
“浩哥，要不是葉青瞎擴張賠了錢，我一定跟著您去投資房產！”陳瀾說。
“現在你們也可以買呀，用銀行貸款，20%首付就行，首套房還有優惠利率”浩哥教導著陳瀾：
“咱們中年人的財富思路就是要安全，關鍵是不要失去！現在貨幣超發的這麽猛，還有什麽比房子更安全，更不容易失去的財產嗎？” 浩哥說著，陳瀾點頭。
“我以後就靠這幾套房子，給我幹活掙租金，讓我有被動收入，我退休都不怕了！”浩哥笑著接著說
“房子是極少數能貸款，能用杠杆投資的標的，現在的時機千載難逢！”
“可葉青他軸勁太大！光想把公司做大，他對買房一直消極，更沒考慮用杠杆。”她一臉無奈。
“那你得好好勸勸他，讓他看清方向，解放思想！下次我見他時也再和他說說，投資最大的風險恰恰是從來不開始投資。”浩哥對陳瀾說完，拿著她的身份證匆匆走了。
陳瀾看著窗外凝神，雪、瑞雪、銀白的雪花紛紛揚揚飛舞盤旋著，給她一種瀟灑而又釋然的感受，仿佛自己就是那天上飄的、樹上掛的、地上積的疏散而潔白的雪。她心裏溢滿了淡淡的快樂，還摻進了一絲久違的驕傲，是因為雪去遮住了世間所有汙穢的東西，而使原先美麗的不僅更聖潔，而且還帶上了一種朦朧美。
她領著凡非走到樓下小區的雪裏，用腳尖在地上畫了一所漂亮的大房子，畫出三個房間一個大廳，又在房子裏畫了一男一女牽著手，加了一個小孩在唱歌，又加上一對老年男女在做飯...啊，瑞雪，最能夠撫慰她的心，讓她陶醉地畫出心中的夢想，誘出她心裏的快樂之神...她盤算著手中通過還個人借款和股東分紅積累的一百多萬資金，微笑著想，等今天葉青下班回來得談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