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發的官司很順利,韓崐和公交公司律師商定庭外和解的條件,對方願意賠償九千美元。韓崐和袁約亮一起來沈建發家,征求委托人意見。聽到陪這麽多錢,而且損傷官司得到的賠償不用上稅,沈建發夫婦驚喜交加,千恩萬謝。
韓崐說:“你們隻要表示太低,不接受,我想至少可以讓他們提高一千美元。”
“夠了,夠了,夠了,”邱萍連聲說,“低於這個數我們也樂意。”
沈建發說:“我醫藥費和誤工損失不到三千塊,已經遠遠超出了。”
袁約亮說:“你還遭了這麽多罪呢,都該賠償。”
沈建發夫婦堅持接受條件,不要求增加。韓崐還想解釋勸說,袁約亮悄悄拽了他一下。出門後袁約亮說:“一對老實人,你就幫他們做主,隨便加一點結了。”
最後的賠償是九千五百美元,不過沈建發夫婦無論如何也不肯全收,非要韓崐和袁約亮扣除30%的律師費。他們隻好先留下,商量等鳳兒上大學時直接交給學校用於她的相關費用。
袁約亮到公司一晃就是好幾年。安吉拉指定袁約亮和科學家羅伯特一起工作,羅伯特是他的直接領導。所裏的科學家們大多加班加點,不過頭不在就走得早。根據勞動法科學家加班沒有加班費,而技術員加班公司需付一點五倍的工資,所以袁約亮按點上下班。但他不甘心待在技術員係列,一心想升入科學家係列,於是在家也不閑著,查資料,設計實驗。不像其他技術員,隻滿足於會做試驗,卻不懂為什麽,他要弄懂實驗原理和目的並貢獻自己的想法。很快袁約亮又發現長期在製藥公司工作的科學家,科研的技術經驗相對狹窄,一旦開展新的項目,自己就可以大顯身手。安吉拉對袁約亮工作很滿意,第三年給了他一個公司獎勵,獎金不高,重在榮譽,留下記錄。
工作後不久袁約亮發現安吉拉很不待見羅伯特,在他們三人或全組會議上斥責羅伯特不留情麵,組裏其他科學家還附和安吉拉。羅伯特總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對袁約亮也是客氣有加,仿佛他是上司。袁約亮很同情羅伯特,他有兩個個孩子,妻子收入較低,沒有福利。他本人失業四個月後才得到這份工作,那段時間,全家全部自費醫療保險,不堪負重,所以特別看重現在的工作。
因為工作頗有成績,得到安吉拉的賞識,袁約亮有點飄飄然。也因為羅伯特是他的頂頭上司,每天一起工作,所以當安吉拉指責羅伯特時他會幫羅伯特做些解釋,這些指責多為些雞毛蒜皮的事或者根本不是羅伯特的錯。羅伯特非常感激袁約亮,事後總不忘謝謝他。袁約亮萬萬想不到他將要為此付出的代價。
當頭的都喜歡會議,因而公司的會特別多:雙人、三人、小組、部門、全所等各類會議規模不等。安吉拉、羅伯特和袁約亮的三人會約定在周三上午,不用說是討論後天全部門的研究進展報告,為此袁約亮已經天天熬夜加班一個多星期。這些都是他獨立建立的研究方法,比老的一套大有改進,足以證明他晉升科學家資格和能力。
“早晨好。”袁約亮提前一分鍾到安吉拉辦公室,滿麵春風。
安吉拉和羅伯特正在談話,似乎已經開了一陣雙人會。兩人禮節性回安後安吉拉立刻進入正題,問袁約亮:“幻燈片做好了?”
“好了,好了。”袁約亮殷勤地從上衣口袋掏出U盤,“你想看看嗎?”
“不用,過後你和羅伯特一起核對一遍”安吉拉陰沉著臉,話鋒一轉,“後天的報告改由羅伯特來做,你不用去了。”
猶如晴天霹靂,袁約亮被砸蒙了:“為什麽,這都是我做的工作。”
“你這是什麽態度?”羅伯特厲聲斥責,“我們的工作都是團隊協作的,怎麽能說你一個人的工作呢?”
“羅伯特……”袁約亮說不下去,隻覺切骨之寒。當安吉拉對你百般挑剔時,全組的人不是助紂為虐就是趨炎附勢,隻有我一個人為你說了公道話。轉眼間竟然這樣一副嘴臉,小人!
“亮,別自鳴得意,沒有你地球一樣轉。”安吉拉的語氣更加尖酸。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麵對兩個老板的指責,袁約亮膽怯了,“因為是我具體做的工作,包括這個報告,我怕羅伯特來不及……”
“所以讓你來開會,這兩天你把報告的內容與羅伯特認真交接一下。以後所有的匯報都由羅伯特來做,一個技術員,出什麽風頭?”
袁約亮咬碎鋼牙往肚子裏咽,不是你讓我做報告嗎?
安吉拉繼續說:“接下來你的重點就是把這兩年新開展的工作寫出標準化的實驗辦法,包括所有試劑、步驟和原理,必須確保別的人按這個方法能夠準確重複實驗結果。”
袁約亮欲哭無淚,這是對技術員的要求嗎,組裏哪個科學家能達到這麽高的標準。莫非想炒我魷魚,趁我離開前掠奪我的研究成果。
“好的。”袁約亮哪敢不低頭,他怕失去這份工作。
羅伯特獻媚道:“安吉拉,你放心,我會指導、監督他。”
周五上午袁約亮來到公司,無精打采。作報告的機會沒了,表現的機會沒了,升科學家的機會沒了。看來這兒不容易呆下去,可找工作哪有那麽容易,再說下一個老板就一定更好嗎?全是運氣,全是命。羅伯特對報告的內容並不很熟悉,也許我可以幫他做些解釋,對了,我可以主動提問,不是完全沒有表現的機會。想到這,袁約亮的精神振作了些,拿好筆記本起身去參加報告會。
羅伯特就在此時走到他的桌前:“你去哪兒?”
“開會啊。”還能去哪兒,這個問題莫名其妙。
羅伯特卻認真地說:“你今天不能去開會,抓緊寫試驗方法。”
袁約亮的眼睛瞪得像噴火器,差點啐他一口唾沫。小人,你現在金蟬脫殼,不再做安吉拉的出氣筒,把禍水都引到我身上。老子作報告的機會被你搶走,聽報告你丫也管得著,簡直欺人太甚。他一扭頭,不理睬羅伯特,繼續往前走。
“站住!”羅伯特怒嗬。
袁約亮的身體一怔,停住腳步,轉過臉,兩人四目對視。
“安吉拉不讓你去開會。”
“胡扯,安吉拉什麽時候說過?”
“前天開會時不是親口對你說的嗎?”
“她是說不讓我作報告。”
“不,是不讓你開會。”
“這也太過分了,主任給我們的電郵要求每個人安排好工作,盡量參加。”
羅伯特湊近袁約亮,低聲但咬牙切齒地說:“亮,你聽著,休要挑戰安吉拉,不光你會死的很慘,還給我惹麻煩。”
袁約亮像泄了氣的皮球,當年肖恩拒絕推薦差點找不到工作的情形曆曆在目,如果得罪了安吉拉和羅伯特,想找新工作又可能遇到同樣的問題。
莫大的辦公區,隻有他一個人靜靜坐在電腦前寫實驗方法,一個字也打不出來。一會兒想幹脆買支手槍,把安吉拉和羅伯特都幹掉;一會兒又想還有沒有機會巴結安吉拉,哪怕低三下四。
袁約亮陷進他職場生涯中最痛苦的時期,甚至不如當初的羅伯特,畢竟他的職位更低。不像昔日被肖恩開除,隻有兩個多月的短痛,現在是苦海無邊。實驗忙時還好,一旦閑些安吉拉就找碴或折騰他。公司鼓勵員工有時間多多橫向交流,安吉拉總是借故不讓他參加培訓、學術報告。工作上找不到什麽毛病,安吉拉就指責他缺乏人際交流能力。袁約亮辯解,安吉拉說他太敏感,老虎屁股摸不得;袁約亮不吱聲,安吉拉說他態度消極,缺乏主人翁精神。
他一邊搜尋新的工作機會,一邊向組裏每一個人陪笑臉,對安吉拉和羅伯特更是逆來順受。工作上小心翼翼,生怕出錯被抓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