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博輝的女兒已經上醫學院,每年花費八萬多美元,政府允許低息貸款三萬多,利息加管理費約7%;高息貸款三萬多,利息管理費約11%。如果還不夠隻能找私人貸款公司付更高的利息。為使女兒每年貸款不超過三萬,一家人恨不能頓頓吃鹹菜。學生貸款利息這麽高是因為將來還不起貸款的人數相當多。
袁約亮做了胃鏡和相關化驗,確診胃潰瘍,一個療程就治好了,但自己檢查治療花了九百多美元。後來專科醫生來信通知複查,他置之不理。
出現血尿後,兩個聲音不停地在袁約亮大腦裏打架。
A說:雖然血尿的原因很可能是損傷,但萬一是腫瘤呢,必須查清原因。
B說:泌尿係全麵檢查需做CT、B超,腎造影膀胱鏡等,價格驚人,沒準自己要付幾千美元。
A說:如果是腫瘤,耽誤的後果不堪設想。
B說:人進入四十五歲後出現諸多衰老跡象,比如遠視眼、骨關節勞損、女性更年期等,惡性腫瘤發病率也增多。事事都看醫生固然會減少風險,但對工薪階層來說無論經濟和時間上都難以做到。尤其眼下沒有公司醫療福利和帶薪休假,不得不承擔更多的風險。
袁約亮做了一個晚上的惡夢,不過早上仔細觀察尿色正常。他請假加上長周末休息了五天,沒有再出現血尿。一上班他又在顯微鏡下檢查自己的尿液,沒有紅血球,於是放了心,漸漸把這事忘了。
兒子上大學後有時周末都不回家,袁約亮政治和社交的熱度下降,越來越感到孤獨。他已經沒有再成家的願望,心中仍然惦記崔虹。聖誕節在崔虹家住了幾天,時隔四個月,袁約亮再次駕車去紐約,帶著決心和使命。
周六袁約亮起了大早,到紐約時剛十點。崔虹買了很多菜,中午要做一頓大餐。現在他們很少上餐館,袁約亮喜歡崔虹做的菜,更喜歡給崔虹打下手,一起準備飯菜,享受溫馨的家庭式生活。
廚房裏,袁約亮幫忙掐扁豆,目光卻老是停留在忙碌的崔虹身上。他挑起話題,自己反複思考過的話題:“崔虹,我幹脆留下來,天天給你幫廚。”
崔虹笑道:“我可雇不起幫廚。”
“自願者,免費。碩碩上了大學,我自由了,以後就到紐約來工作。”
“你又來了,趁現在年紀不大,還是成個家吧。”
“還年紀不大,明年就五十了。”
“五十幾正當年,你看總統,六十歲還生了兒子。”
“我……”
“你這掐到猴年馬月,我來吧。”崔虹打斷袁約亮,把一袋油菜塞給他,“你洗油菜,洗兩遍,要盆底看不到沙子。”
吃飯時袁約亮認真地說:“我對成家已經沒有興趣,隻想和你在一起。”
崔虹不語。
袁約亮鐵了心,這次一定要說服崔虹:“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你喜歡和我在一起但不愛我。這沒關係,我們像兄妹一樣彼此照顧,也可以假結婚,形式並不重要,隻要我們能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崔虹的手有點抖,排骨沒夾住,掉進湯碗,湯水濺出。她急忙用餐巾紙擦幹桌麵,再用勺把湯碗裏沉底的排骨打撈出來放進自己碗中。
袁約亮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崔虹,兩人目光相碰時他看到崔虹的雙眸水光閃亮。
崔虹平靜點後說:“先吃飯吧,吃完了我們再談。”
吃完飯,袁約亮坐在沙發上,一直不說話。他沒有催促,但目光含著焦灼和期待。
崔虹給袁約亮沏了茶,坐在茶幾側邊的沙發椅上,終於開口:“當年我和你分手,斷絕了聯係,你一定想知道原因。”
“當然,不過我想你可能有難言之隱。”
“還記得紅蘋果嗎?”
“紅……什麽紅蘋果?”袁約亮愕然。
“對不起,我是說大學最後一年我們在兒科實習時,那個臉蛋紅紅的女孩……”
袁約亮想起來了,女孩十二歲,來自北京郊縣延慶貧困山區,因患真紅細胞增多症,兩頰紅紅的,煞是可愛,崔虹和袁約亮稱她為“紅蘋果”。此病如積極治療可能活幾十年,否則隻能活幾個月。鄉醫院搞不懂是啥病,建議來北京大醫院檢查。紅蘋果家裏很窮,借錢來北京,確診後卻治不起,計劃做一些最簡單的治療後出院。敏感的女孩,可能知道來日不多。她沒吃過蘋果,把僅有的三角零花錢請袁約亮幫她買個小蘋果嚐一嚐。袁約亮卻買了兩袋蘋果,一袋爛的一袋好的,洗幹淨後切成不規則的大塊混在一起給了女孩,謊稱是收攤處理的爛蘋果。
“那個女孩挺可憐,不知出院後怎樣。”袁約亮還是不明白崔虹為啥提起她,“你怎麽想起那個女孩?”
崔虹沒有回答,沉思良久後說:“我就是因為這個女孩決心離開你。”
“這和她有啥關係,我還以為……”袁約亮突然變得不好意思,他想起大學最後一年的那個晚上,一段最甜美卻又最悔恨的記憶。
大學第二年袁約亮向崔虹流露愛慕,但女孩毫不含糊地表示不會在學校談戀愛。袁約亮試探問她是否已有男友,崔虹不置可否。袁約亮說那我們就做好朋友,但心裏不甘心,不斷用毛主席的《愚公移山》激勵自己。與崔虹交往越多袁約亮就愈發喜歡她。女孩不僅長得好看,而且不俗氣、不矯情,他們之間幾乎無話不談,包括很多女孩不關心的政治話題。學習上更是相互幫助,兩人一起練習英文圓體字並獲得書寫比賽獎。袁約亮堅持挖山磨針,反複試探突破女孩的底線。無奈崔虹友誼與愛情的界限像刀刻一樣清晰,每當袁約亮過界就會受到拒絕和疏遠。最後一年實習,他們倆始終輪轉同一個病房,接觸更加密切。袁約亮不懈的努力終於攻破了崔虹的防線。牽手、擁抱、親吻……每一次得寸進尺都引起女孩身體緊張抵觸,然後漸漸適應接受。
那天晚上袁約亮的爪子伸進崔虹內衣,女孩沒有拒絕,但身體好長時間才鬆弛下來。袁約亮的手在女孩的前胸久久貪婪地撫摸,終於欲火難耐,伸向女孩的下身。崔虹全身肌肉痙攣如石,並劇烈抖動。袁約亮嚇著了,縮回手。兩周後崔虹提出分手,後來又放棄畢業留校工作機會,回天津工作,斷絕了與袁約亮的所有聯係。
沒有聽到袁約亮的下文,崔虹說:“有些事我難以啟齒,但如果我們一起生活,應該讓你知道。初中時我……” 崔虹遲疑,咽了一口唾沫,“我差點被人強暴,我的……一個很熟悉的人,心裏留下抹不去的陰影。”
袁約亮立刻聯想到崔虹的父親,一個忌諱的話題,崔虹隻談過一次,說她很小時就沒了爹。可是有一次袁約亮無意中看到崔虹填的學籍表上父親一欄有個名字,而且不姓崔,難道……
“後來,念高中的時候我特別喜歡一個電影明星,是女明星,於是又懷疑自己有同性戀傾向,很是困惑。所以上大學後我一直回避談戀愛。不過和你交往讓我很開心,而且慢慢地迷戀上了。”崔虹停住,臉上泛起紅暈。
“是嗎?你說的是真心話?”袁約亮不敢相信,灼熱的目光投向崔虹。
“我不騙你。”崔虹垂下頭,聲音更輕了,“到後來我感到恐懼,害怕失去你。我渴望柏拉圖式的精神紐帶,但我知道不現實,最終下決心嚐試做你的女友。”
“可是怎麽牽涉到紅蘋果?”
“那一陣我格外地緊張,覺得自己表現太差,讓你失望。第一眼看到紅蘋果我喜歡得不行,高中時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而且遠勝過那個女明星。這個可愛的女孩是實實在在的,看得見摸得著,可以關愛,可以交流。你給紅蘋果買蘋果讓我特別感動,我突然覺得自己根本不配你,甚至很卑鄙。你應該有個幸福的家,而不是我這樣身心不健全的妻子。”
“瞎說,你看過心理醫生嗎?”袁約亮想起大學時讓崔虹猜“維維豆奶”,謎底就是女同性戀,難怪她是那種反應。
“我想過,可是覺得難為情。後來下決心獨身,也就不管它了。尤其我母親去世後,沒有了成家的壓力。”崔虹深情地說:“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生活,無論什麽形式,無論在紐約還是卻波士頓我都願意。這事不用著急,你慢慢考慮,反正我是不會變的。回波士頓後去向方老師谘詢一下我的問題。”
袁約亮第二天中午趕回波士頓,晚上有個記者采訪。國內《財貿導報》的一位駐美記者在《文學城》網站看到他的那篇時評,給他的賬號發了悄悄話,希望和他交談,匿名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