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每當暑假,我就會去農村的爺爺奶奶家住上一陣子。於是,在至少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我是一個地道的農村孩子。
每天除了玩兒,自然要幫著大人做些“農家活兒”。與表姐們或鄰居家的女孩子們結伴一起去挖豬菜,便是其中的“農活兒”之一。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識得了一些野菜,十幾種,叫得出名字,記得它們的樣子。
很多的豬菜其實就是野菜,人可以吃的。據說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災害困難時期,野菜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有些野菜還可以入藥,比如,車軲轆菜,學名“車前草”,就是一味藥。
每次出去挖豬菜,對於10歲左右的小孩子來說,就是玩兒。挎著籃子背著筐,農田、菜園間,山坡上,水渠邊,這裏挖幾棵,那裏挖幾棵。有時候,不知不覺就跑出幾裏地開外,從早上一直轉到午後。渴了餓了,我們就會順手找些野果子、野菜吃,臨時填肚子。有一樣我們常挖的、我吃過的野菜,是馬齒莧。馬齒莧的葉子沒什麽特殊味道,嚼在嘴裏,脆脆的,汁水很多,杆兒有點兒微酸。
我們家的後院兒,有一個不到3平米的小園圃,約半尺高的木板圍著,填滿了土,是以前的房主開出來的,不知道他們曾經種了些什麽。我們搬來後的第一個春天,裏麵無端地長出很多的馬齒莧,暗紅色的莖杆,灰綠色的肥厚的葉子,旺盛、新鮮。盡管知道馬齒莧可吃,我還是決定將它們全部拔掉。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可以任意揮霍的“自留地”,不肯就讓野菜霸占了,隻想最充分地利用每一分每一寸,種滿我心儀的“經濟作物”。
也許是知道自己的微小,馬齒莧有著極強的延續和再續生命的能力。除非連根拔出,否則幾乎是轉天,留存在土裏的根以及地麵上剩餘的植株,就會合力推出新的葉芽,三、兩天便又會長成一枝粗壯的杆,然後努力地開花、結籽。它的籽先是裹在一個淺綠色的包包裏,成熟之時,包包的外殼變成淡褐色,變得幹、脆,爆裂開來,於是,裏麵無數黑黑的、極其堅硬、極其細小的種子,傾殼而出,瞬間便散落、融合進土裏,開始了又一番生命的輪回。
每年初春,我和馬齒莧之間的人草之戰,就開始了。拔除一撥兒,長出一撥兒,再拔、再長,西紅柿、黃瓜、豆角秧之間,木板圍欄的邊角縫隙裏,總有馬齒莧不斷冒出,前赴後繼。直到有一天,我隔壁鄰居、意大利大媽Dora從柵欄的那一邊探過半個身子,大聲說,那是 Salad(沙拉),可以吃的,你不吃嗎?她大概已隱忍多時,終於耐不住了,吼我了。我回說,我知道,但是,……。豬菜的故事實在有點兒遙遠,她也許不會懂,不講也罷。
Dora 提醒了我,拔歸拔,與其扔掉,不如吃掉。
如以往一樣,對於“新鮮”事物,夫君和兒子總是滿腹疑慮。我第一次端上桌的那盤洗得幹幹淨淨、綠蔥蔥、水靈靈的馬齒莧,在他們的眼裏就是一盤子雜亂的大問號。我殷勤地Google、百度,盡舉馬齒莧的種種營養和效用,終於說動兩人拿起筷子嚐了幾根兒,勉強地、將信將疑地。然而,聽了我的豬菜的故事,兒子便用一個巨大的“NO”徹底拒絕了馬齒莧。哎,我真是嘴碎。
春天已至,草地已經泛綠,迎春花兒也開了。不久,我又會有一池生機勃勃的馬齒莧。
耐心等待中!
寫於2017年7月初
修改於2020年4月末
我曾經寫了一篇小文:
我實施的第一次外科手術。希望同你分享。網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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