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續憶》
第二十一章
黃陵之遊
(四)
徐家禎
在黃帝陵墓前
(接上文)下山時才發現有不少工人在山南修築公路,從山頂的墓直通山腳。山腳 有一片整整齊齊的廟宇式建築。這回不用問人,知道一定是我們想去的“軒轅廟” 了。
從墓到廟步行隻有不到半小時而已。走到廟前,才發現整個建築正在大 修,廟裏搭著腳手架,刨花、木屑遍地皆是。廟門前的建築工人和山上築路工 人一樣,見到我們這三個不像本地人的外來遊客,都以好奇的眼光向我們行注 目禮。我們正想掃興而歸,忽然發現隔壁還有一扇大門。走去一看,門上掛著 一塊大匾額,上書“軒轅廟”幾個赫然大字,我們這才知道剛才去的是廟的邊門, 現在到的才是正門。而廟的大部分已經修飾一新了。
使我們吃驚的是這裏不收門票。這是我在國內旅行第一次遇到的。其原 因,可能是因為廟宇還未全部修複,也可能是因為這裏人跡罕至,平時雇個人 看門,門票還抵不上他的工錢呢!
進得門去,果然隻見三、五位軍人在照相留念,除此之外,隻有我們三 個。
據曆史記載,從漢代起已為黃帝立廟。舊址原在橋山西麓,宋代才移置 東麓今址。曆代各朝各代。對黃帝陵廟都屢加修茸,尤其是元、明、清各代。 自宋代以來,民間募捐整修黃陵有記載的達十一次之多。一九五五年,中國成立黃陵文管所,將黃帝陵立為國家重點保護文物中古墓類第一號,並派專職人 員整修維護,一直到一九五六年,先後修建宮殿式大殿七間,廳房七間,碑室 五間,山門五大間。文化大革命期間,當然不但停止修建,恐怕破壞還來不及 呢。不過據說,一九四二年冬蔣介石楷書敬題的“黃帝陵”三個大字,至今還保 存完好,不過不知道以前是否曾刻石立碑,也不知至今此碑是否尚在,因為我 們所見的“黃帝陵”三字,已是郭沫若所寫的了。
軒轅廟中的古柏
廟門之內是一個庭院,院內的古柏比山上的整齊、粗壯。門左側一株柏 樹足足有五、六圍粗,用一尺來高的磚牆圍住。不用細看樹旁的說明,我們就 知道這是株著名的“黃帝手植柏”(又名“軒轅柏”)了。據傳,這是五千年前黃 帝手植的,有人甚至稱它“世界柏樹之父”,說這株柏樹有五千歲了。這姑且當 神話傳說去聽之。但要講它有一千年以上的曆史了,我想誰也不會有所懷疑。
院子中間有一亭台,內中陳列著高低大小石碑數十塊。與西安碑林相比, 當然是小巫見大巫了。我既“曾經滄海”於是也就沒有仔細觀看。約略留覽一下, 發覺都是宋代以後的曆代帝皇及文武百官祭祖時的題字、題詩,而宋代之前的 似乎並沒有。我在山頂墓前就有點懷疑墓是漢代以後所建的想法,這些碑倒是 象個證明。
院子底裏是座大殿,殿上書有“人文初祖”幾個大字的金字匾高懸正中。 殿內有紀念黃帝的牌位,上寫“軒轅黃帝之位”。殿內還供著黃帝的畫像。黃帝即使真有其人,也生活在五千年之前,無人會真知其容貌,那畫像一定是某一 朝代的哪一位畫家的大膽臆想了。不過,真如全世界的耶穌基督像都很類似一 樣,我在以前別處見過的黃帝像也都與殿內所供那張很像,可能這張畫像是其 它一係列畫像的始祖了。
殿外左側又有一株五、六人圍抱的古柏,用矮矮的花磚牆圍著。樹上細 看可以發見點點斑痕,密密麻麻、整整齊齊,似有斷釘在內,與一般柏樹不同。 相傳漢武帝祭奠黃帝時,在此掛甲,而樹上的斑痕正是掛甲的遺跡,於是人們 就稱它為“掛甲柏”。
其實何必去煞費苦心地考證那兩株圍有花牆的古柏是否真是黃帝所植或 漢武帝掛甲,即使真是如此,也並不能使它們真的身價百倍、與眾不同,因為 庭院之中與它們一樣粗壯、高大、繁茂的古柏不下幾十、上百,個個如古代披 甲的武士,千百年來威武莊嚴,雄健偉岸地站立在黃土高原、祖先的廟前,它 們不正像我們古老的祖國和民族一樣飽經風霜嗎?我頓時對它們肅然起敬起來。
太陽已經西斜,但是因為空氣的明淨,陽光並不顯得更為柔弱或暗淡; 相反,陽光斜射進林中,濃密的樹冠相互交織在一起,原來底下一片蔭影,現 在倒反而明亮起來。殿前右側有散散落落的幾張石桌、石椅,大門旁的圍牆裏 也有幾垛磚砌的牆基。我們就在院內徘徊、閑坐。
在軒轅廟的庭院中休息
西斜的陽光照在身上,還使人感到暖意。除了樹葉被風拂動的沙沙聲, 沒有任何聲音打破這兒的靜穆。我感到一切都停止了活動:人類、世界、社會、曆史,還有時間!我起初並不相信這兒真是五千年一個叫做黃帝的人生活過的 地方,但是,此刻,在這萬籟俱寂的片刻,五千年似乎成了“永恒”中的一瞬間, 五千年前的遠古時代似乎就在眼前,中華民族漫長而苦難的曆史濃縮起來,在 腦海中一晃而過。我真感到超脫了時間的控製,站在“時間長河”的河岸旁,作 了一個旁觀者。
五點多,我們才步出空無一人的廟院,沿著門前的公路西行,回黃陵鎮 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