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詩歌》：1: 西麵

《最後的詩歌》

I

第一首

西麵

The West

英國   A. E. 豪斯曼原著

Alfred Edward Housman (1859 – 1936)

徐家禎翻譯

 

 

Beyond the moor and mountain crest

— Comrade, look not on the west —

The sun is down and drinks away

From air and land the lees of day.

 

The long cloud and the single pine

Sentinel the ending line,

And out beyond it, clear and wan,

Reach the gulfs of evening on.

 

The son of woman turns his brow

West from forty counties now,

And, as the edge of heaven he eyes,

Thinks eternal thoughts, and sighs.

 

Oh wide’s the world, to rest or roam,

With change abroad and cheer at home,

Fights and furloughs, talk and tale,

Company and beef and ale.

 

But if I front the evening sky

Silent on the west look I,

And my comrade, stride for stride,

Paces silent at my side.

 

Comrade, look not on the west:

’Twill have the heart out of your breast;

’Twill take your thoughts and sink them far,

Leagues beyond the sunset bar.

 

Oh lad, I fear that yon’s the sea

Where they fished for you and me,

And there, from whence we both were ta’en,

You and I shall drown again.

 

Send not on your soul before

To dive from that beguiling shore,

And let not yet the swimmer leave

His clothes upon the sands of eve.

 

Too fast to yonder strand forlorn

We journey, to the sunken bourn,

To flush the fading tinges eyed

By other lads at eventide.

 

Wide is the world, to rest or roam,

And early ’tis for turning home:

Plant your heel on earth and stand,

And let’s forget our native land.

 

When you and I are spilt on air

Long we shall be strangers there;

Friends of flesh and bone are best:

Comrade, look not on the west.

在荒原和山頂之外，

—— 夥伴，別望西麵 ——

太陽西下，從空氣和土地中

將白晝最後的殘渣喝幹。

 

條雲和孤鬆

衛士般守護著終線，

再往外，清晰而蒼白，

達到黃昏的海灣。

 

婦人的兒子從四十個縣

眼望著西麵，

他看見了天邊，

想著永恒的思念，感歎。

 

喔，廣闊的世界，休息還是漫遊，

去海外尋求改變和在家鄉喜樂悠閑，

戰鬥和休假，談話和講故事，

吃牛肉，喝啤酒，交夥伴。

 

可是，要是我麵對黃昏的天空

靜靜地往西邊觀看，

我的夥伴呀，緊跟我的腳步，

靜靜地走在我的身邊。

 

夥伴，別望西麵：

你的心會跳出你的胸間；

你的思想會沉進海底，

在夕陽的光線之外相連。

 

哦，朋友，我怕在大海的那邊，

他們將你我查探，

於是，在那兒，我倆都被捕獲，

我們還會再一次沉淹。

 

從有魅力的海岸潛入大海之前

別預先將你的靈魂送遣，

別讓遊泳者，

將衣服留在黃昏的海灘。

 

我們已經走得太快，

朝著地底的目的地，那荒涼的海岸，

黃昏時其他少年

眼神興奮地望著褪色的光線。

 

廣闊的世界，休息還是漫遊，

現在回家還早了一點：

讓我們忘了我們的祖國，

將你的腳跟埋在土裏，穩站。

 

等到我們在空中分手的時候，

我們會變成陌路人永不相關；

最好還是做有血有肉的朋友，

夥伴，別望西麵。

                          二0二二年四月十四日

                          譯於澳大利亞刻來佛寺愛閑堂

 

* 豪斯曼的這首詩是詩集《最後的詩歌》中的第 1 首。

        這首詩把西麵和大海比喻成死亡。詩人要他的“夥伴”“不要望西麵”，就是不要 向往死亡，就像很多其他人一樣，認為死亡就是去天堂，去極樂世界。在詩的第九節 中說到“黃昏時其他少年，眼神興奮地望著褪色的光線”，就是這個意思。詩人認為: “我們已經走得太快”，“朝著地底的目的地，荒涼的海岸”。這幾句就是說，我們的生 命已經很短，不必匆匆奔向死亡。詩人認為我們應該趁活著的時候享受生活，周遊世 界。在詩的第四節中，詩人列舉了世俗生活的種種內容，甚至包括了“吃牛肉，喝啤酒， 交夥伴”。

        詩人認為大海既是生命的來源，也是生命的歸宿。在詩的第七節中，詩人說“我 怕在大海的那邊，他們將你我查探，於是，在那兒，我倆都被捕獲”，意思就是生命的 來源本來就有偶然性。“他們”就是指“命運”。詩人又說:“我們又會再一次沉淹”，那就 是死亡讓我們又一次進入大海。生命來自大海，歸於大海。

        詩人在詩的第十節中說:“現在回家還早了一點，讓我們忘了我們的祖國，將你 的腳跟埋在土裏，穩站”，也是敦促朋友不要那麽快就走向死亡，應該在世界上多活一 段時間。

        詩的最後一節詩人告訴他的夥伴，要是死了，大家就會在“空氣中分手”，以後 就“變成陌路人永不相關”，所以，最好還是留在世上，“做有血有肉的朋友”最好。

        詩中還說到“四十個縣”，那就是指英國。英國現在有 48 個縣，但是曆史上曾有 39 個縣。詩中的“四十個縣”隻是個約數。

        這首詩是豪斯曼生前所編的最後一本詩集《最後的詩歌》中的第一首。這本詩 集出版於 1922 年 9 月。那時，豪斯曼得知他終生熱愛的朋友傑克森在加拿大病重。 1922 年 10 月 19 日，豪斯曼寄了一本《最後的詩歌》給傑克森，傑克森收到詩集後不 久就去世了。我不知道這首《西麵》是何時所寫的。我懷疑，這首詩就寫成於《最後 的詩歌》將要付印之前。豪斯曼特地把這首詩放在這本詩集的第一篇，就是鼓勵他朋 友傑克森繼續活下去，不要那麽匆匆忙忙就離開世界。

        原詩共 11 節，每節四句。譯詩雙句押 [an/ian/uan] 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