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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續憶》:第九章:老李 (一)

(2022-09-25 19:00:36) 下一個

《山居續憶》

第九章

老李(注 1)

徐家禎

(一)

 

文革前之父親(約攝於60年代初)

 

        老李姓李,名伯雄,是以前服侍過我父親的男傭人,我們都稱他為“老 李”。

        老李來服侍我父親,那是我父親六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中風後的事了。 那次我父親的中風來得很突然,早上起來覺得左手不靈活,後來就不能起床, 到中午就左半身完全麻木癱瘓,不能動彈了。幸虧當天及時送上海專管腦神經 的華山醫院,也幸虧當時尚無“牛鬼蛇神”不得進醫院大門的規定,經過醫院搶 救,父親病情穩定了下來,在病房裏住了幾個星期,就出了院。

        人雖出了院,但父親左半身仍如死去一般,毫無知覺,也不能移動分寸, 仍舊隻能躺在床上。再加不知是因為中風之後大腦神經受了影響,還是因為我 父親原來就有的神經質,他患了嚴重失眠症,晚上睡不著就要吵別人。母親不 能白天晚上不睡覺陪他,於是隻得請人來陪伴、照料我父親。但那還是老李來 之前的情況。

        當時我們家裏真是大大地亂了套:父母親原來的臥房在三層樓,但父親 不能行走,抬上樓去不便,一出醫院就睡在樓下飯廳隔壁的書房裏。書房很大, 足夠在沙發和書桌之間放下一張從我三叔叔家借來的兩頭有搖柄可以調節高低 的病床。床頭放了小幾,上置藥物和醫療器具,書房儼然成了一個病房。

        每天早上,我母親請了一位過去在我出生時照料過我、那時也已五、六 十歲的特別護士彭小姐來看護我父親,藥、打針按摩左手足、飯、照料大小便。到了晚飯前,請一位比較醫院介紹的特別護士來 做夜班同樣負責打針藥、飯、照料大小便,還特別要她觀察我父親的 睡眠,因為他每一惚醒來都要護士剛才睡著了有,睡了幾小時。到了二 天早上如果算起來睡眠不足五、六個小時,父親就會焦慮安終日。

          白天晚上,二十四小時有兩位特別護小姐照料著以,還有三位大也幾天天上門來診治:一位是身高大的廣東醫生,好像德國學博士、 神經專家,,後來在文化革命自殺了。他是來我父親的失眠症的。 一位是我們的家醫生、美國學博周頌康,他是內科專家。一位是 中醫,年大,是上海一位針灸推拿名醫的兒子,每天來我父親打針 灸中醫推拿(注 2)三位醫,還有親戚朋友介紹上門客串的醫生。 真是名符其實的“川流”。有時一位醫生還未離開一位醫生已經到了, 隻請後來廳中暫候;有時送一位完病的醫生到門,一門,一 位醫生到,剛想舉門。真是所謂的“病醫”了。

          幸而那時家裏政治地位雖已一落千丈,經濟卻仍無影響,支撐一個 而雜亂的攤子並困難,但正常的家生活卻被完全亂,原來簡簡單單 的生活再也不是風平浪靜的了。而且,那時不到,緊接又會來一個“無前”的文化革命,從此衝垮的一切根基,以前那的生活方式一 去不了。父親的這場大病恰似場翻變化的“序曲”。

          醫生、護士川流了二、三個月,父親癱瘓的左手足倒漸漸恢複知覺, 能夠做些簡單的活動起來。後來然能著護士下病床在地上會兒,在椅 子會兒了,但仍不能走。醫生囑咐活動,以防肌肉萎縮。因為那 時的兩位特別護都是的,扶持我父親、他活動時不太方便,力氣也不 夠大,於是就到了男傭。

          老李是由介紹來當男傭的,我們原先並認識。是誰介紹的我在已 經忘記恐怕就是前麵提到的特別護彭小姐。彭小姐說她認識一個人,五十 歲左,中學畢業文化程度,人很老,但已失在家年,濟 金每月八元、十生活,很拮據,不知我們願意願意讓他來試試。我們當 時不一定想找一個醫的特別男護士,隻不過想找個一般的男傭人能照料我 父親日居而已,隻要人幹淨、可就行,於是就答應讓他來試試講好條件是:每天早出晚,不管住宿,但每天的午飯和晚飯我們供給,來回車 錢我們負擔,每月工資幾十(我已了是三十還是五十,大約跟 當時上海一般傭人工資)。老李這樣條件當然不,因為然來我們家傭不算正式工工資也不算正式收入然就不告訴弄而可以繼續拿政濟金。大概跟澳洲有的人一業金些現金收入的活的情況老李有了我們他的幾十工資收入頓 加了幾更何了一天兩麽會?後來似乎了老李有另外收入發了他救濟金,他來告訴我們,我母親上如 數補足他,使他仍無失,是後了。

          條件講妥滿,老李就來得那是六六年三、月的事了, 父親中風已有三、個月。

          老李是個高個子高,穿一身不身的灰布中山衣窄褲 短,再加有點駝背更顯出他的身高。老李頭發已白,菜色嘴巴微癟皮膚細潤,一就知是個知子而不是“大老”。

          雖然老李跟我父親而且我父親又剛中過風,但上去老李 我父親。再加,他的眼睛近視得可以,看東西眼睛前 二十毫米近才看得有點笨笨腳的。我們他那的年、 身、動,能否勝任服侍一個要的病人的作。

          但我們也發老李有不少優點:他是一個老人,彬彬輕氣,再加蘇州款款吳語上去十分悅耳。他手雖不 勤快,但事十分巴結動、小既滿意又。於是了幾天我們 就了他。

 

注 1:  本文寫成於 1991 年,那時,正值“文革”爆發二十五周年。悉尼《華聲報》編輯來約我為 他們的副刊開專欄,我當時曾有打算開一個名為 “文革雜憶” 的專欄,寫一組關於 “文革” 的回憶文章。這篇〈老李〉就 是這組文章的第一篇,於 1993 年 2 月 22 日開始連載於悉 尼的《華聲報》。可惜,後來該報副刊編輯換人,我也就不再繼續為該報作文了。1994 年,此文又曾發表於馬來西亞的華文刊物《蕉風》第 462 期(9-10 月)。後來收入 2004 年澳洲國際華文出版社出版的《東城隨筆·人物篇》一書中,在海外發行。這次為收 入本書,我對此文作了一些修改,並加注釋。

注 2:  關於這幾位醫生與我家的關係及他們的遭遇,可詳見《山居雜憶》第 47 章《說說滬杭的 私人醫生》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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