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羅普郡一少年》: 43: 不朽的部分

《西羅普郡一少年》

XLIII

第四十三首

不朽的部分

The Immortal Part

英國   A. E. 豪斯曼原著

Alfred Edward Housman (1859 – 1936)

徐家禎翻譯

 

 

When I meet the morning beam,

Or lay me down at night to dream,

I hear my bones within me say,

„Another night, another day.

 

„When shall this slough of sense be cast,

This dust of thoughts be laid at last,

The man of flesh and soul be slain

And the man of bone remain?

 

„This tongue that talks, these lungs that shout,

These thews that hustle us about,

This brain that fills the skull with schemes,

And its humming hive of dreams, —

 

„These to-day are proud in power

And lord it in their little hour:

The immortal bones obey control

Of dying flesh and dying soul.

 

„’Tis long till eve and morn are gone:

Slow the endless night comes on,

And late to fulness grows the birth

That shall last as long as earth.

 

„Wanderers eastward, wanderers west,

Know you why you cannot rest?

’Tis that every mother’s son

Travails with a skeleton.

 

„Lie down in the bed of dust;

Bear the fruit that bear you must;

Bring the eternal seed to light,

And morn is all the same as night.

 

„Rest you so from trouble sore,

Fear the heat o’ the sun no more,

Nor the snowing winter wild,

Now you labour not with child.

 

„Empty vessel, garment cast,

We that wore you long shall last.

— Another night, another day.”

So my bones within me say.

 

Therefore they shall do my will

To-day while I am master still,

And flesh and soul, now both are strong,

Shall hale the sullen slaves along,

 

Before this fire of sense decay,

This smoke of thought blow clean away,

And leave with ancient night alone

The stedfast and enduring bone.

 

早上我醒來看見晨光，

或晚上躺下進入夢鄉，

我聽見我的骨頭在身子裏說：

“又一個白天，又一個晚上。

 

“何時這感覺的軀殼能脫落，

思想的塵灰最終會沉澱，

有肉有靈的人將被殺戮，

隻讓一具骨骼留在世間。

 

“這說話的舌，呼喊的肺，

驅使我們活動的肌腱，

在顱腔內裝滿算計的腦，

如蜂窩般製造嗡嗡的夢幻。——

 

“今天這些都傲慢地抓著大權，

在他們短短的時間內霸持權位：

不朽的骨骼隻是服從

垂死的血肉和靈魂的指揮。

 

“很久以後黃昏與早晨才會消失，

無盡的黑夜會慢慢彌漫四周，

最終，黑暗得以降生，

而且將會與大地同壽。

 

“往來東西忙碌的旅人，

你知道為何不能停下？

因為每個母親的孩子，

出生時的陣痛都帶來一副骨架。

 

“躺在塵土的床上；

孕育著果實你無法違抗；

讓永恒的種子見光，

早晨和晚上都一樣。

 

“擺脫了痛苦你就能休息，

既不用害怕陽光的燠煜，

也不用擔心嚴冬的風雪，

現在你再也不會生育。

 

“倒空瓶子，脫去衣服，

你穿了很久的我們將會延續。

——又是一天，又是一夜。”

我身內的骨頭這麽自語。

 

所以，今天我還是主子，

他們必須服從我的旨意，

現在靈和肉都很強健，

能夠操縱愁眉不展的奴隸。

 

直至感覺的火焰熄滅，

思想的煙灰吹散四野，

隻留牢不可滅的骨頭，

獨自守著亙古的長夜。

 

            二0二二年六月十六日

            譯於澳大利亞刻來佛寺愛閑堂

 

* 豪斯曼的這首詩，在詩集《西羅普郡一少年》中的編號為第 43 首。 這是一首幽默詩。詩人把人的靈肉和骨骼分裂開來，在這首詩裏表現的是人 (代表靈肉)和骨骼的對話。骨骼的話在引號裏麵，人的話是詩中的敘述。

        詩人說骨骼是永久的，因為人死之後骨骼還可以維持很長時間不腐爛，而靈， 則等人一死就馬上消失了，至於肉體，人死後也會很快腐爛。這一點，豪斯曼的觀點 與宗教認為人的靈魂永在的說法不一。

        詩中說，在人活著的短暫時間裏，骨骼受肌肉和靈魂的支配(詩中用了“抓著大 權”、“霸持權位”、“指揮”等詞)，所以，骨骼就等待著“軀體脫落”的一刻。那時，骨 骼就得到了自由。詩的第九節裏，詩人把靈和肉比作是瓶子裏的水和身上穿的衣裳， 人死了以後，就像把瓶裏的水倒幹，把衣裳脫掉，而剩下的就是“穿了很久的我們” — — 骨骼，“將會延續”。

        詩的第五、第七和第八節，都描寫了人死後的情景。詩人認為死亡就是“無盡的 黑夜”，“將會與大地同壽”。

        詩的最後兩節是“人”對骨骼的回答:人不但認為趁靈和肉還很“強健”的時候， 我們要繼續操縱“愁眉不展的奴隸”，而且即使骨骼可能是“牢不可滅”，但它也隻能“獨 自守著亙古的長夜”，並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原詩十一節，每節四句。譯詩每節雙句押一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