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說（四）

書說（四）

 

寫字成了享受，紙成了田，筆成了鋤，寫字成了種花種菜，每個字都嗨起來。

 

寫字玩，字對著笑。寫字用功，字哭了。

 

是你的字，就夠了。字的家，是私家花園。

 

書史，難道不像核酸檢查嗎？被迫的，還好說，像考卷，上書，向黨表忠心…. 自願的，像柳體，集體一千多年臨摹蘭亭序，沒治了。

 

書聖，後人封的，王羲之哪知道？寫自己的，致使身邊學寫的兒子“磨盡三缸水，一點像羲之”，不是兒子寫得不好，而是當媽的隻認識丈夫的字體。其實，這也可以當表揚的話聽：寫出了自己的字。（孫曉雲在《書法有法》中說，是因為王獻之不懂轉筆法所致。）

 

古代留下的篆字，刻得苦，刻出來的卻或一群幼兒園的娃娃在耍，或一群純哥兒們列隊比帥哥，還有女娃的浣溪紗時的尖尖笑。李斯忒嚴肅，可筆下小篆，雖規矩，尤露俏皮，有點像今年大流行的牛仔褲前後戳洞。

 

見過漢簡嗎？蠶頭鳳尾，原形是各具風采的。頭攢攢，尾擺擺，無拘束，好自己。

 

魏碑，是書法中的變型金剛，玩嗨了！《鄭長猷造像》，龍門二十品，始平公造像〉〈楊大眼造像〉，寫漢字盡成趣味，點橫豎撇捺在刷刷刷走方陣，在跳廣場舞，在開卡拉ok,在唱“祝你生日快樂”。龍門石窟，佛意之下，中國漢字個個成了菩薩自在身。什麽筆法，章法，墨法，有利於耍，拿來；不利的，邊兒去，一手倒提泰山，一手挽著江河，藍天為紙，揮筆做起詩來。

 

唐人犯嫌，將寫字變成苦活。褚歐虞柳顏，難辭其咎。有意思嗎，全國人民寫幾家字體！

 

也有不堪約束，自己耍的，但規模多“牆裏秋千牆外笑”，瘦金體，墨豬，刷字，書仙，書狂…. 帶著金箍咒翻跟頭，唱堂會的菜。

 

寫得玩，原來是寫字的魂靈；墨落跡洇引來的小激動，小確幸，是最要看重抓住的；別去理什麽神韻妙境仙境，那是書法的服兵役，已然兵馬甬，卻在擺拽樣。

 

硬筆一來，毛筆蔫了。可硬筆字，玩不起來。龐中華們，玩不出個名堂經。實在沒得玩的，就玩毛筆，像我。一頁又一頁，使“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歲月在筆尖上溜，時不時很調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