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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 陳涉世家》第一段讀議

(2022-04-06 05:38:37) 下一個

《史記  陳涉世家》第一段讀議

 

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吳廣者,陽夏人也,字叔。陳涉少時,嚐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恨久之,曰:“苟富貴,無相忘。”傭者笑而應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議:“少時”,這時陳勝當十五六歲以下,甚至更小。讀之,可得細節:

 

一,“與人傭耕”,即陳勝尙不能獨立操作。

 

二,“悵恨久之”。悵恨,少年人常有表情:恨不多,悵不少。即,內容不多,樣子很大。“久之”,即常常會這樣。不甘心,確實有。不甘什麽,甘於什麽,並不清楚。

 

三,“輟耕”,不是尋常的休息,是突然撂下鋤鏟,壟上一望一歎。

 

四,到了少年,便要下地。陳勝家境尋常。

 

悵,說少年的情狀;輟,說少年的行狀;久,說少年的常態。

 

史遷用詞,嗇極。

 

“苟富貴 勿相忘”。

 

議:也有“無相忘”的版本。“勿”,大人話,文章化。“無”,少年話,口語話。

 

這是後人整理過的話。一,精煉過。二,將少年之氣留下了:什麽也沒答應的答應。

 

由此還能見到:陳勝家境不太差,一般的吃穿不愁,故而看得到想得到富貴;家中或鄰居中有識字識事的長輩,使有見識。

 

“傭者笑而應曰”

 

議:

 

大人哄小孩的樣子:根本不信其言,但逗樂哄著他說。這“笑”,亦嘲亦揶,這“應”,亦答亦問。

 

這裏麵沒有對“庸俗”的鄙視,也沒有對陳勝的少年胡說的點讚。有的隻是照實記錄。聯係到史遷對陳勝的總評價,這個記錄是帶有批判的意味的:沒有根據的胡思亂想,不事切實的空負誌懷。但史遷同時又予以記載,帶出他對人生人世苦難的絕望之情:少不識事,雖幼稚,但珍貴。及長,什麽都知道了,卻連稚氣之樂也沒有了。

 

史遷於人於世,識見與情懷,於深切處更深一層,於痛切處更往下戳。不至於絕境且不得解脫,怎會至此。讀《史記》,大悲傷無盡,大同情不禁。

 

之後陳勝揭竿而起的口號:“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將對“苟富貴 勿相忘”的批判更進一步。這裏史遷要說的話正相反:王侯將相,確有種啊!史遷用五帝本紀,用先秦列國的記載,一遍遍地說明,世事有常規,繼承有道統。這重對人世的正常態度,貫穿史記。

 

但史遷卻記錄不正常,且細且詳。

 

記錄正常,是盡蘭台令之職守;記不正常,是抒司馬遷的個人於世於人生的憤懣。

 

“若為傭耕,何富貴也?”

 

議:

 

這,並非庸俗,並非小氣。往細裏讀:可見成年人的務實三觀:傭耕認命。這不是問,是答。且不慫恿,不哄,語氣切實,寫出莊稼漢的一般情狀。

 

細品,史遷於莊稼漢的三觀是認同的。“笑而應曰”,成年人歇肩的樣子。“何富貴也?”,成年人的見識:幹好手下活,瞎想些什麽?字裏行間,透露出的是司馬遷的三觀之正。

 

讀《史記》,以探險覓新之態,常凝“苟富貴 勿相忘”之不尋常而著迷,而正於此時,背離史遷之途旦啟。不放過“笑而應曰”的尋常,則才能看到司馬遷真要說的。

 

讀《史記》,正三觀,在“笑而應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處;見個人情懷,在“苟富貴 勿相忘”“燕雀安知鴻鵠之誌”處。而世人往往反向。咋弄?

 

“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議:

 

這不是陳勝的原創,是他從大人那兒聽來的。而語氣之重,則是他的。一,他家境不差,且身邊有文化人;二,陳勝當識點字,且聰明,聽得出好聽的話並還會用。三,不安分,且討喜。不然不會使“笑而應曰”。

 

史遷記錄這等人世間的異常,別具深刻。其中深重處:當人處於異常,且以異常為正常時,其絕望無邊。少年陳勝慨然申誌之時,雖無任何富貴的征兆,卻是他一生中最富貴的時光。史遷記之以詳,與其說是謳歌,不如說是悲歎?

 

司馬遷,艱深如臨,苦澀到舌。讀,沉重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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