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小春
小春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和寫作，人生有限文字無限
“我決定和那個幹巴頭結婚.” 淑潔剛趴在按摩床上就迫不及待地說.
“真的嗎？你不是說永遠不會和他結婚嗎？”曉麗問，然後為淑潔鋪好背後的毛巾，開始從肩向腿大力揉擦，這是在做按摩的開場熱身.
“我兒子一直不接受幹巴頭，總盼望我和他爸複婚，可我在美國生活了二十多年，雙方差距好大，我不想再麵對他. 自從幹巴頭搬進我家，一直心甘情願支付各種開銷，少言寡語尊我為大，前幾天他告訴我他的月退休金近三千美金，如果我們結婚，一年後可以拿他退休金的一半直到我死，這是最穩的退休飯票啊.不過我還是吊了下他的胃口，說你送顆萬元鑽戒，我可以考慮，這不，他還真辦到了，一萬二美元.”淑潔把手從毛巾底下伸出晃著鑽戒，曉麗掃了眼說：“看著不錯呐”，心裏有點酸酸的.
淑潔和曉麗的緣分起源於曉麗工作的按摩院，當發現兩人都來自北方同一個城市，挺談得來的，淑潔便常約曉麗的按摩， 淑潔年長於曉麗，兩人姐妹相稱.
“我打小學跳舞，考上歌舞團幹了十幾年，跳壞了腿關節，就轉行搞團務支持，什麽服裝，劇務，領導讓做啥就做啥，堅持到湊夠退休福利.之後到處尋找返聘機會時，朋友提出到美國玩玩，居然碰到個華人律師，說是給辦傑出人才綠卡，要四萬美金，可以支付人民幣，然後律師幫助湊齊所有資料，九個月後我拿到綠卡.”
“為了生活，我打過餐館，做過清潔工，給家庭幼兒園幫過工，再後來朋友介紹我去老外家做照顧老人的工作，經濟條件好的老外情願多付錢給人照顧他們年邁多病的父母，我的英文差，大家連比劃帶猜的對付，幫助老人做飯，洗澡洗衣服，打掃房間，我朋友說有的孤寡老人死後還留財產給陪伴者呢.你是啥情況？“淑潔問.
“我在國內工作的廠家倒閉了，看到許多人來美國找機會，我搞了旅遊簽證進來，沒想到轉簽證不容易，我的三個月就到期了，問過幾個律師，都勸我找美國公民結婚，轉簽證辦綠卡. 按摩時認識過幾個喜歡我的老美，小費不錯，說可以做朋友，但不會結婚.“曉麗沮喪地說.
“不怕，還有時間呢，我也幫你留意.” 淑潔安慰著.
淑潔毫無音訊消失了一陣後突然出現，得意地說：“我找了個男朋友，他陪我來按摩，這是他的信用卡，你刷上十次的費用，我得空就來.”淑潔指著過道沙發上一個禿頂矮胖，有著啤酒肚的男人說.
“他是約會網上找的，工程師，收入不錯，有兩個已經成家立業的孩子不用他操心.他隔三岔五給我送花請吃飯，這不，知道我喜歡按摩，主動說陪我來，我告訴他一次付費十次有優惠，他說他付錢.你呐，啥情況？”淑潔問.
“有兩個客人都不錯，經常請我吃飯和給我送禮.一個是大公司的經理，喜歡品酒，家裏的酒櫃那個大啊；另一個自己開公司接活，經常出差.我們用翻譯機交流，說些簡單的事，他們都說我是好女人，是最好的結婚伴侶，但暫時沒有結婚計劃.我解釋了我的簽證問題，請求幫忙，卻沒有下文.”曉麗歎氣地說.
“好事多磨，或許他們其中一位不久會改變想法.”淑潔著.
“但願吧，不行就黑了身份掙錢，掙夠了回中國.”曉麗情緒低沉地說.
有了男友預付的費用，淑潔每周找曉麗按摩.
這天淑潔一上按摩床就暴怒地說：“王八蛋，我和那個死鬼翻車啦，三周前我們訂了婚，正巧我兒子買車找我要五千美元，我想我們馬上就是一家人，提出跟他借錢，他拖了一周才給，不到十天就問我什麽時候還，我都傻了，說你急啥啊？我們不是馬上要結婚嗎？我還會跑了？他說我們結婚也是分賬啊.我氣的吼他滾蛋.他要我把那天預付的按摩費還給他，我說你做夢吧，翻兜找出三十塊摔在他臉上，告訴他再敢進我家門就砸斷他的腿，他狼狽逃竄了.”淑潔大喘著氣說.
“姐，別生氣啊，看你這後背老硬的，一定是氣不順淤血了，我給你使勁按開.其實你該高興沒和他結婚，不然以後有的是架可打，那多糟心啊.”曉麗安慰著，莫名其妙的的心裏一陣鬆快，或許因為她一直焦慮身份問題，而淑潔總得意洋洋得瑟她的收獲，如今她也有不順利的事，反而對她是一種安慰.
眼看簽證還有二十天就到期，這天同班的按摩師都在忙，到了曉麗的午飯時間，提著飯兜出門撞上個男的，“我沒預約，你有空給我按摩嗎？”這是個滿頭白發，帶著金絲眼鏡的白人.
心想有錢掙最重要，曉麗放下飯兜說：“沒問題，來.“
“我以前常來，沒見過你啊.“男人趴下問.
“請不要說話，我在為你工作.”曉麗拿出事先請朋友寫好的英語字條給男子看，怕他開口聊天自己聽不懂.
男子安靜下來，然後沉沉地睡去.
隔一天男的又來了，指定曉麗按摩，“我叫湯姆，我喜歡你，如果可能的話，請你吃飯好嗎？”曉麗想這是個借助翻譯機聊天的機會，就答應了.
湯姆告訴曉麗，他在一個私人開的機械零件加工廠做了四十年技工，薪水和福利都沒法和高科技公司比，但工作穩定. 十年前他曾和一位東歐女子結婚並為她辦了綠卡，之後她回家探親，就一去不複返，再後收到律師函請他簽字離婚，家就散了.周末他到一家洗衣店打零工賺些外快，遇到店家需要他加班也欣然答應，反正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回家除了看電視就是喝酒打發時間.
曉麗沒和湯姆提及自己轉身份的事，隻是在他再次來按摩時，遞上一飯盒的豬肉白菜餡大餃子送給他品嚐，湯姆激動不已，忍不住打開飯盒當場吃了幾個，豎著大拇哥連叫好，自此每逢湯姆來按摩，曉麗都會送他各種中國北方風味食品.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曉麗下班時發現自己的二手車打不著了，打電話向湯姆求救，湯姆迅速趕到，“不怕，我送你回家，明天我幫你拖車去修理.”湯姆安慰曉麗說.
“修不修無所謂，我沒幾天就回中國了.”曉麗用翻譯機打出這句話.
“為什麽？為什麽？“湯姆焦急地問.
“我的旅遊簽證馬上到期，移民局會驅逐我，甚至抓我進監獄.”
“天啊，我不能讓他們抓你，告訴我，怎麽幫你留下？”湯姆抓過翻譯機寫到.
“最快的辦法是和美國公民結婚，可以合法留下，然後申請綠卡.”
“我現在沒有什麽錢，買不起戒指，等我半年攢夠錢，就和你結婚.“
“那太晚了，我必須在四天之內結婚.我攢的錢夠買戒指，請律師和結婚必須的開銷.如果去內華達州的雷諾賭城結婚，沒有等待期，可以當天領取結婚證，你願意嗎？“
“你會不會拿了綠卡就消失呢？“
“怎麽會，我不是那種人，再說拿綠卡還要好幾年呢.”
兩人用翻譯手機完成了交流，用熱切的眼神說服了彼此.
兩天後湯姆和曉麗完婚，律師開始送交轉簽證和辦理綠卡申請的文件.
結婚那天晚上，曉麗和在中國家鄉的兩個姐姐視頻，三個人哭成一團，“小妹，你千萬不要委屈了自己啊，可不要嫁給會害你的壞蛋啊.”
“姐，放心吧，湯姆人不壞，屬於傻傻的那種.對了，你們千萬替我保密，特別不能告訴我女兒，她會恨我的.”曉麗強顏歡笑地安撫著姐姐們.
新婚之夜，湯姆喝醉得不省人事，曉麗躲過了不情願的妻子義務，而在後來的婚姻生活中，湯姆也沒在這方麵太麻煩曉麗.
淑潔再來按摩時，明顯地意識到曉麗變得輕鬆愉快，問：“你黑下來了？破罐子破摔？”
“沒有，我和美國公民結婚了，合法留下打工，還開始申請綠卡，不過我的積蓄也花光啦，我得玩命賺錢.”曉麗回答.
“你需要付湯姆錢嗎？他會不會狠賺你一把？”淑潔詭異地問.
“湯姆不是那種人，他雖然人窮卻是真心想和我結婚.律師告訴我移民局追查假結婚很嚴的，所以我還購買了倆人的養老和長期護理基金.”曉麗認真地說.
淑潔不再關心曉麗的事，開始聊自己，“我有新收獲，幾個月前我家廚房連帶廁所下水道堵了，家裏臭氣熏天，找來通下水道的是個白人老頭，活幹的不錯但是收費挺高，我請他減價，他說公司規定的價格改不了，但他可以請我吃晚飯，帶我去了巴西烤肉店，那裏價錢不菲，牛羊豬雞肉隨便吃，還有各種冷盤和大蝦，我吃得真痛快，還宰了他一瓶紅酒.他像個啞巴似的無話，隻是笑眯眯地邊吃邊看著我，分手時說，如果喜歡就再請我來吃.”
“我們又吃了兩次，他建議換不同的西餐，還鼓勵我帶他去中餐，我當然選最貴的海鮮大餐，後來他問我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他說他未婚，很快就退休，經濟狀況不錯.我告訴他我有兒子，我在美國奮鬥的一切都會給我兒子.和他結婚我是不考慮的，做朋友好了.“
“情人節時他舉著鮮花和一對耳環，帶我去燭光晚餐，告訴我他剛賣了自己的小公寓，問我是否願意他搬進我家兩人同居？說會幫我支付兩人所有的生活開銷，我說可以試試，但是兩人合不來我會下逐客令的，他說沒問題.“
“他在離我家不遠的地方租了儲藏室，將大部分家當存在那裏，隻帶來簡單的生活必須品.“
“他話不多，我們之間交流隻限於吃啥，幹啥.但不知為什麽，不到兩周我就開始厭煩他，有一天我心煩意亂地讓他滾蛋，他吃驚地問我為什麽？我也說不清，他說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同床，就拿我當室友好了，我搬到你的客房並且付你房租.當聽到兩千一個月，他麵露難色說，我的屋子比你的小一半，家裏的水電費，食品和生活用品，加上兩輛車的汽油費一直是我承擔，再付這麽貴的房租，我實在承擔不起呐.商議結果他同意月付一千六.“淑潔喋喋不休地說著.
“聽著不錯嘛，他叫什麽？你兒子感覺怎樣？“曉麗問.
“他叫諾亞，我私下跟兒子叫他幹巴頭.他們見過麵，我兒子堅決反對，說他是三腳踢不出個屁的悶棍，和他混有什麽意思. 對我來說那又怎樣，我英文水平有限，遇到能說會道的我肯定招架不住，更別說上哪兒找這麽願意付出還聽話的男人呢.對了，改天帶你老公來我家聚聚.“淑潔熱情邀請.
幾周後，曉麗帶著最拿手的紅燒豬蹄，湯姆提了兩瓶紅酒來到淑潔家，“哎呀，真是姍姍來遲啊，我的餃子都煮好出鍋了，快坐下，吃.“淑潔開門就大嗓門招呼著.
長方形廚房的另一半有著一個圓形餐桌，一位瘦高的白人老頭從座位上起身對著曉麗和湯姆點了個頭就迅速坐下，一邊眼不離一邊喝著啤酒.
桌上擺著一盆蔬菜沙拉，三盤大餡餃子，曉麗的六隻紅燒豬蹄給桌上添了彩頭.“快吃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淑潔催促著.
“不喝紅酒嗎?“湯姆提醒著.
“我們不太喝，諾亞喜歡喝啤酒，得，我給你們拿杯子.“淑潔手忙腳亂地忙著.
“沒事，我先來瓶啤酒，大家也嚐嚐紅酒.“湯姆說.
湯姆偏愛葡萄酒，感覺啤酒不過是有味道的白水.曉麗知道回家要靠她開車，所以隻喝杯白水，諾亞一直沒說話，聽到淑潔的開飯令，自顧自地吃沙拉和餃子，對豬蹄子視而不見.
淑潔倒是不客氣地挑最大的豬蹄啃得高興，“好吃，真好吃.“嘴裏發出響亮的吧唧吧唧聲.
湯姆咕嘟嘟地幾口喝完啤酒，給自己斟上一大杯紅酒， 慢慢地吃著豬蹄.
四人無話地吃著，諾亞的眼睛除了夾食物，幾乎沒有離開過手機.
淑潔吃飽後，看著放下筷子的曉麗說：“兩個傻白，讓他們聊，咱去院子裏嘮嗑.“
和淑潔沒聊多久，想到旁晚還有客人，曉麗催促開始喝第二瓶紅酒的湯姆離開，路上曉麗問：“你還好吧？“
“好，扯淡，王八蛋，狗屎，婊子.”湯姆醉醺醺地嘟囔，曉麗知道湯姆不開心時就會亂罵，猜想他一定是和那個呆瓜諾亞無話可聊，無酒可對飲而惱怒.
九個月後曉麗拿到了臨時綠卡，一顆焦慮的心得到安撫，律師解釋如果一切順利，應該再有兩年會拿到十年綠卡，“千萬不要給湯姆任何理由，在拿到十年綠卡前和你離婚啊.”律師笑著說.
本想淑潔來按摩時和她分享自己的喜訊，結果淑潔搶先晃著大鑽戒說了自己結婚的消息，曉麗一下子沒了情緒，跑去廁所用熱水衝洗著最近不斷發麻的手腕，想到人各有命的說法，告訴自己條條淘金的大路通羅馬，淑潔這樣的客人是同行人，也是鋪路者.
調整好心態，曉麗開始了她的淘金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