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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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丹丹活著的理由

(2023-03-26 17:27:27) 下一個

 

那年沈丹丹五十五歲,一連幾個星期持續腹脹痛去看醫生,做了各項檢查包括活檢,證實是腹腔惡性腫瘤,殃及卵巢和子宮,被迅速安排了多科醫生參與長達十二個小時的手術.

“手術很成功,惡性腫瘤都被切除,接下去你需要接受電療和化療,目的是根除可能遺留的癌細胞.”主刀醫生對從麻醉中醒來的丹丹說.

一臉懵懂的丹丹一時想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然後她被轉去病房進行術後觀察,掛著的點滴包括消炎和強力止痛藥,經曆了導尿不順膀胱劇痛,直到接上導尿管後才鬆口氣;便秘造成肚子劇痛,直到強力藥劑灌腸導便等各種痛苦。

最不習慣的是醫院提供的三餐,冷凍西餐簡單加熱後的味道令丹丹倒胃到難以進食,給先生打電話請他做些雞湯麵送來,得到的答複是:“我要送兒子上下學,哪有空去醫院啊?”

丹丹無語,任憑一串串淚珠在臉上流淌,結婚近三十年,受過高等教育的先生談夢想口若懸河,文采斑斕;提氣工作掙錢養家進責任,一百個理由拒絕,渾厚的聲音婚前對丹丹有著無比的吸引力,婚後且變成高聲怒吼,急了還出手推搡,砸碗盤,令膽顫心驚的丹丹隻能把委屈深藏心底,任勞任怨地養著孩子和先生.

多年來丹丹和先生基本形同陌路,從孩子出生就分房而居,言語吝嗇到省略稱呼,直達主題:“把鹽放哪兒啦? “ ”手紙沒了,買啊.“....., 對話基本是單方向的,先生的問話丹丹有求必應,反之會是不耐煩的答複甚至譏諷,比如丹丹說:”今天我加班,你能去幼兒園接兒子嗎?“”我接?我哪裏有空?我忙著呢! 忙什麽?你管得著嗎?“......

“和他離婚吧,這種日子有什麽好過的呢? “親友勸說.

“不行啊,我以前幾段關係都很糟糕,或許男人都一樣,找誰都差不多.加上他一無所有,離婚會讓我損失巨大,我害怕他發脾氣,有一種狗急跳牆致人死地的樣子.“丹丹對人,對己解釋著,久而久之這個題目不再被任何人關心.

丹丹很迷惑:什麽是幸福什麽是被愛? 她不明白這個所謂的先生,孩子的父親怎麽是如此冷漠,無禮,蠻橫的家夥,沒有給過自己一件禮物,結婚戒指都是自己掏錢買的.

每當朋友大談自己老公對她們的遷就和溺愛會令丹丹痛苦萬分;遇到朋友嘮叨老公的怠慢和缺點,她便不耐煩地說:“得了吧,至少你老公掙錢,養家,做家務啊.”

有了兒子後,丹丹變得開心許多,至少她可以帶著兒子看電影,逛公園動物園,吃快餐,自己的存在變得有意義.

手術一周後,醫院批準丹丹出院,護士給先生打了電話,要求他前來接人.

先生到達醫院門口時,護士已經用輪椅推著丹丹等在那裏,先生坐在駕駛座沒有下車的樣子,丹丹便搖晃地離開輪椅,護士一個箭步衝到前麵,幫助打開後車門協助丹丹在後座坐穩,然後遞上醫生開的藥方給先生,囑咐盡快去藥房拿藥,特別是止痛藥.

“我要先送些東西到我弟家.”先生啟動車說,丹丹知道那是與自家相反的方向,至少要走半個多小時,她無力反擊,隻能閉著眼靠在後座.

回到家已是中午,丹丹隱約感覺傷口開始疼起來,“你可以去藥房拿藥嗎?我的傷口開始痛了.”丹丹帶著請求的口氣說。

“急什麽急啊?我吃過午飯,抽根煙就去.”先生好不耐煩地說.

一個小時過去了,傷口如同刀刺裾拉疼痛難忍,”你快去拿藥啊,我疼死了.“丹丹帶著哭腔說.

先生好像沒聽見似的沒動窩.

“我死了算了.”歇斯底裏的丹丹衝進廚房,拿起菜刀使勁拍到案板上尖叫.

先生大驚,跳起來衝向車庫,開車走了.

接下去的三周,丹丹靠著止痛藥得以每天安睡幾個小時.

傷口恢複到比較穩定程度時,醫生要求丹丹開始放射治療(電療),這個治療是將高能量反射線射向腫瘤區域,破壞癌細胞的染色體(DNA),使得細胞無法正常分裂甚至凋亡.醫生特別強調除了治療,丹丹需要加強營養,多吃各種肉,蛋,蔬菜水果,以保障足夠體力接受一係列治療.

自從丹丹那一菜刀引起的震撼,先生居然配合著買菜,做飯,拿藥.

“你辛苦了,謝謝你啊.”丹丹感動地對先生說.

“不必,我可不想你死了我喝西北風.”先生冷淡地回答,丹丹聽得心入冰窟.

電療後不久開始化療,這是將化學藥物打入靜脈,隨著血液循環遍布全身的絕大部分器官喝組織,以達到殺滅癌細胞達到目的.如果一切順利需要大約六個月時間.

與電療相比,丹丹感受到化療的副作用反映很大,經常懷疑晚上睡去否不會再醒來;濃密的頭發不到一個月幾乎掉光. 麵對鏡子裏灰白的臉色和禿頭,她痛哭不止,感覺生不如死.

化療引起的副作用:惡心和嘔吐,腹瀉,口瘡,疲勞,食欲減退,皮膚幹燥全部出現在丹丹身上,由此引起嚴重貧血(紅細胞計數低),醫生不得不停止丹丹的化療,要求她 等待紅細胞達到化療標準後方可繼續進行化療,同時強調(1)化療前一天進低脂肪、高碳水化合物、高維生素和礦物質的食物,如:米飯、麵食、魚肉、雞肉、雞蛋、瘦肉、豆腐、蔬菜、水果等. (2)化療中:要求進低脂肪、高碳水化合物、少量優質蛋白質食物:以食穀類、蔬菜、水果為主,配以容易消化的雞肉、魚肉和雞蛋等,可以適當補充蛋白質粉(大豆或蛋清),少油. 如果治療反應較重,飲食以流質為主.

丹丹看了醫生的醫囑苦笑著,心說我哪裏有力氣做到這些啊,為了不太麻煩先生,選擇一些食品用慢燒鍋燒煮進食,緩慢地恢複體力和紅細胞指數。

上中學的兒子在明白了母親得了癌症後,變得少言寡語.經常趁母親沉睡時,默默地站在母親床前,望著臉色慘白眉頭緊皺的母親,猜想母親一定很痛苦,但是他無能為力,有幾次母親感覺到兒子的存在,悄悄眯眼看到兒子傷心的臉,心裏很痛,她恐懼地擔心著如果自己死去,這個從小靠她一手帶大的兒子會怎樣活下去呢?

兒子小時候挺活潑,喜歡縮在母親懷裏聽故事,纏著母親去公園玩,看電影和去小朋友家聚會,“爸爸為什麽不和我們一起啊?”兒子經常不不解地問,丹丹會岔開話題聊些別的.

兒子看到母親上班下班,接他帶他,起早貪黑地忙碌;而父親對他挺冷淡的,還經常對母親惡言相對,摔鍋砸盤,“爸爸是做什麽工作的啊,為什麽總是在家裏呆著?”兒子問了母親幾次,“他找不到自己喜歡的工作心情不好.”母親淡淡地解釋.

兒子上中學開始變得沉默孤僻,喜歡獨處在自己屋裏,即便吃飯也是端回屋裏關門獨食

“兒子,為啥不在飯桌上一起吃?媽想和你聊天,聊聊學校和你的學習.”母親問.

“有什麽好說的?同學們都有父親給他們買這買那,帶他們旅行,咱們家就你一個人拚命養家,他算什麽嘛,他是我爸嗎?”兒子氣的淚水在眼裏打轉,跑回自己的房間.丹丹無言地獨自流淚.

這天丹丹做完化療回家無力地癱倒在床上,輕輕呻吟著,突然感覺有人在觸摸她的額頭,努力睜眼看到麵前兒子擔憂的臉,“沒事,化療讓我渾身無力和疲勞,別擔心.”丹丹輕輕地說.

“我可以在你房間裏做作業嗎?”兒子問.

“當然啦.”丹丹欣喜地點頭.

從此兒子每天下課就來到母親房間,坐在床邊的小桌上做作業,時不時掃一眼沉睡的母親,看到母親睜眼時就和她說幾句話,還讓母親教他怎麽做營養湯,然後端給母親吃.

“媽,你不會死吧?我不讓你死,我會守著你,也會好好學習,長大掙錢養你,爸爸再欺負你我就把他趕出去.”兒子說.

“兒子,媽有你真好,媽一定努力活著陪你長大到你像媽媽這麽老.”媽媽擦去眼角的淚水,笑著說,內心則充滿戰勝癌症活下去的信心.

丹丹終於戰勝了一年多令她痛不欲生的對抗癌症的治療,頭發慢慢地長回來,兒子臉上多了笑容,性格變得開朗,幾年後開始了大學生活,先生依然我行我素地繼續他的寄生蟲生活,對丹丹倒是客氣得不敢放肆,因為有一次他舉手想打丹丹,被兒子一拳悶到肚子上跌倒在地.

“再敢碰我媽一根指頭,你就等著頭破血流的下場.我媽怕你容許你在這個家裏賴皮活著,你不感恩還欺負她,我絕不容許.”兒子堅定地說.丹丹別過臉不去看尷尬的先生,心裏樂開花.

所有生命形式都有一個基本目的:生存,每個人的生存環境和目的各有不同,活下去是最重要、最關鍵的第一步.作家馬特·黑格 (Matt Haig) 在他寫的“活下去的理由” 提到:

“無論你身在何處,在任何時候,試著去發現一些美好的東西. 一張臉,一句詩,窗外的雲彩,一些塗鴉,一個風電場. 美可以淨化心靈.”

“一旦風暴過去,你就不會記得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事實上,你甚至不確定風暴是否真的結束了.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當你從風暴中走出來時,你將不再是走進風暴的那個人.這就是這場風暴的意義所在.”

丹丹有她的懦弱,容忍,悲哀,失望和無奈;也有她的堅強,責任和希望.她活下去的目的是和兒子一起成長,完成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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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清漪園 回複 悄悄話 一個可憐可悲的中國女人。我也認識一位中國女人,比這位沈女士更悲慘,她老公外加還搞婚外情。她也是患癌,被癌症折磨得脫了相,已經去世十多年了。女人啊,自強自愛自尊是立身之本。
Spring_北美08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BeijingGirl1' 的評論 :感謝你花時間閱讀和留言,這是從真實生活中所見事實的故事
BeijingGirl1 回複 悄悄話 “以前幾段關係都很糟糕”,再次遇人不淑。 應該是小說吧? 希望是, 丹丹的日子太艱難了。 她生病這麽久, 誰工作養家啊? 問好 Spring,寫得真好。
格利 回複 悄悄話 有一種病叫“精神自虐”,是說病痛不是來自於外因,而主要是來自自己的心底。
hutu98 回複 悄悄話 為什麽不離婚? 什麽叫他一無所有,損失更大? 無語。
LoveBBJr 回複 悄悄話 自找的,不值得同情。這樣活著的人生有意思嗎?可憐這麽好的孩子跟著她受精神上的虐待十幾年。。
tobyd_媽媽07 回複 悄悄話 好故事!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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