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和瑪麗在矽穀同一家混合數據管理高科技公司工作,兩人是午休時間走路伴侶,一同欣賞路旁河溝中遊走的水鳥,登坡眺望自然風光,分享生活和工作中的故事。
珊珊是個嬌小溫順的人,在家裏眾多兄弟姐妹中,每逢家中喜事臨門時,她常被大家遺忘;遇到困苦奮鬥時,她會被推到最前麵吃苦耐勞,珊珊感受到委屈和心酸,卻習慣把自己的思想深埋心底,在人前永遠順從大家,努力加入全家的喜慶。
結婚成家後,她更是一切聽從那個自我中心,總是長不大的大男孩丈夫的要求。
老大出生月子裏,丈夫要和朋友外出釣魚三天,把她一人撇在家裏照顧嬰兒,她度過以淚洗麵的三天,當丈夫樂哈哈地走進家門時,她笑臉相迎地接過丈夫的髒衣服,拿去洗滌,然後擺上飯菜讓丈夫獨享,她才去給孩子喂奶。
老二出生月子裏,丈夫說要外出旅遊,她沒有任何怨言地照顧嬰兒和老大,把苦水吞進肚裏,腰酸腿疼地抽空睡個覺。
一路走下來的婚姻,與其說她有個丈夫,不如說她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丈夫和兩個孩子。
瑪麗是個高大豪爽的女子,說話像連珠炮地把喜怒哀樂表露得淋漓盡致,珊珊曾經淡淡地提及家裏的狀況,瑪麗劈頭蓋臉把珊珊的先生大罵一頓,鼓勵她在家中實行一點維權運動,不要事事都遷就先生,嚇得珊珊再也不敢和瑪麗嘮叨家裏的事情。
有一段時間瑪麗的話題基本是圍繞著她的工作和老板。
瑪麗所在的組是男性天下,老板威力是個高大年輕的歐洲白人,在公司有八年資曆,聽其他同事說,他被提升為經理,完全由於和資深經理,副總共同工作多年的哥們關係。
瑪麗的工作是通過和六位資深申請人的較量後拿下的,工作性質涉及營銷數據收集和分析,預測和模型建立。
威力是部門元老,許多工作程序由他一手建立,瑪麗在最初的交接過程中意識到許多工作沒有任何程序記錄,隻憑威力充滿矛盾的解釋。
瑪麗一邊要完成繁重的工作,一邊自學,檢驗數據和模型之間的關係,無意中發現了一些錯誤造成公司損失幾萬元,她匯報給威力,威力開始否認,接下去把責任全部推給業務執行部的一位女員工,幾個月後,聽說那位女員工被逼辭職了。
瑪麗接手一部分威力的工作,感覺有些不符合效率,便做了小小的更改,惹得威力不開心地說:你有什麽資格更改我的係統和程序?
“現在是我做這部分,我的做法不僅節省時間,更便於理解。”瑪麗溫和地解釋。
瑪麗發現威力喜歡過問她的所有工作細節,一次他得意地說:“你的報告裏有錯誤,證明你的有效率做法不成功啊。”
瑪麗趕緊重新推算,結果不僅威力看錯了地方,同時證明威力從前的計算有很大的錯誤。
“不必翻舊賬了,隻看現在的就行了。”威力惱羞成怒地說。
有時威力會突然交給瑪麗一個預測項目,不提供曆史數據,並且要求立即出結果。
瑪麗感受到莫名其妙的壓力,向外組員工討教相關係統的使用方式,被威力撞見一位菲律賓裔組員,他麵色鐵灰,請瑪麗到辦公室開會。
“這些所謂的美國人數學很差的,什麽也不懂,你不必向找這種人請教。”威力譏笑地說。
“我隻是向她請教一個係統的使用方式,你一直開會,我打算自己完成了項目和再你討論。”瑪麗說。
“這你也需要問人嗎?我們招你來就是需要你獨立完成所有工作。”威力訓斥著。
“你的意思是無需了解業務曆史和調出係統裏的數字,像神仙降臨一樣,把你夢想的工作全完成?” 瑪麗憤怒地看著麵前這位有著漂亮外表白人經理,言語充滿歧視偏見,工作上處處給小鞋穿,忽視她的貢獻,指責一切,並且不承擔應有的責任,她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一位糟糕的老板。
瑪麗對珊珊訴說自己的境況,談到自己的無奈,憤怒和擔心。
“是不是你想太多啦?你老板應該不會那麽糟糕吧。好好地和他相處,或許會改變現狀的。”珊珊安慰著。
“你是感覺我言過其詞嗎?” 瑪麗困惑問。
“沒有啦,或許你太敏感,反應激烈了,你多順著你老板,一切會好的。”珊珊說。
瑪麗的處境日益惡化,組裏全部人員接到通知赴外州進行業務訓練,瑪麗從其他同事口中聽說後去問威力,“啊,忘記告訴你了,我需要你在總部完成一些報告,今年你就不必去了”威力輕描淡寫地說。
威力和一個實習生用兩個半月完成一套複雜的對業務成本和銷售比例計算的模型,他安排實習生在離職前一天花一個小時和瑪麗交接,“你隻需要在這些指定的地方填寫數字,模型會自動計算,這是威力的指示。”實習生說。
兩周後當瑪麗開始使用模型,發現遠不是那麽回事,裏麵有許多錯誤,由於錯綜複雜的鏈接,加上搞不清模型製作時的前提設想,瑪麗又不敢擅自改動,便找到威力求助。
“據說實習生和你交接的非常順利,怎麽他一走你就什麽都不會了呐?你的水平太令我失望了。”威力冷酷地說。
“這個模型是你的設計,實習生隻是打下手輸入數據,因此,真正交接工作的應該是你和我。整個項目進行快三個月,你從來沒有讓我介入,告訴實習生我隻需要輸入數據,模型就完成結算,事實上你的資本支出部分的計算都有錯誤,產品等級的合同計算也有錯誤,如果讓我從頭設計模型,我不建議用你的這套,否則你必須一起工作。”瑪麗不客氣地回答。
珊珊聽了這些情況也很憤怒,“你老板怎麽這樣啊,你是他招聘的,他難道希望你失敗嗎?還是再忍忍吧。”
瑪麗找到人事部的朋友,敘述她的遭遇,朋友認為她的老板或許沒有管理員工的經驗,或許屬於不安全感人格,總之,有必要和老板的老板談談現狀,尋求改進的可能性。
威力的老板湯姆森在公司有二十多年資曆,公司內部人脈廣,為人老謀深算。接受了瑪麗的求見,“你找我的目的是什麽?”湯姆森問。
“我感覺工作中和威力交流不順利,希望得到您的指導,改變現狀,以便工作順利進行。”瑪麗誠懇地說。
聽完瑪麗列舉了若幹具體的例子後,湯姆森說:“你一定要把我們的談話內容原封不動地告訴威力,否則我也會告訴他,你是新來的,威力和我有多年工作關係,你認為我會選擇相信誰呐?”
瑪麗感覺震驚,本以為湯姆森作為高級主管,會選擇尊重事實,結果他選擇“關係”。
“我很難過地看到湯姆森這種態度,這個公司裏有這種白人男人紮堆的傳統,即便我們都知道這裏有歧視的成分,但是沒有鐵證,比如郵件,證人證明他們的所作所為出於對人種,年齡,性別的歧視,一點辦法沒有。”瑪麗的人事部朋友說。
“忍忍吧,或許會過去的,一切順從好了。”珊珊說。
瑪麗開始每天胃痛,睡不著覺,依然咬牙上班,忍受著威力陰陽怪氣的腔調和處處刁難。
公司每年根據盈利狀況給員工發放紅利,每個員工根據自己職業頭銜,級別和工作評比分數得到的紅利份額不同,如果工作評比結果是“需要改進”和“限定離開”,紅利便會被取消。
瑪麗信心滿懷地做了自我鑒定:具有適應新工作的能力,在有限的業務交接和訓練環境下,完成所有日常工作,並且為公司追回幾萬美元的失誤,改進和促進工作……
輪到威力對瑪麗的工作進行鑒定,他扔過一張紙給瑪麗,上麵寫著“需要改進”的結論,列舉了三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例子。
“你不是去湯姆森那裏告我的狀嗎?就算事後你告訴了我,也沒用,你很聰明和有能力,我不會裁掉你,但是不能給你任何紅利和長級,你想內部換工作也沒有可能。”威力滿臉得意笑容說著。
瑪麗的眼淚刷刷地流淌下來,她感受到自己遇到的是一個心理變態的魔鬼,而資深經理居然站在他的一邊合起來來整治她。
瑪麗病倒了,發起高燒,胃痛加劇,想起威力和湯姆森的行徑就痛苦萬分。她去看家庭醫生,拿到十天假條讓瑪麗在家安心休息,醫生建議瑪麗看看心理輔導師。
“壞老板在矽穀公司到處都是,到我診所求助的有許多人因為工作壓力,還有許多人因為被壞老板搞得痛苦萬分,無論男女都有放聲大哭的時候,然後為了生活需要,又回到那種環境繼續痛苦,我建議他們換個環境,有時會改變狀況的。”心理輔導師對瑪麗說。
“也就是少點紅利錢,工作不是還有嗎,就忍忍吧。”珊珊一如既往地安慰著瑪麗。
瑪麗的病假快用完了,她遇到一位勞工法律師,得到很大的啟示。
“勞工法律師分兩大陣營,那些名氣大的律師事務所會選擇代表大公司,當然律師費用昂貴;代表員工的律師們最喜歡集體訴訟,如果個人訴訟需要強有力的的證據,比如懷孕的女員工被裁員,或者有鐵證,證明歧視:種族,年齡,性別……等等。我主張員工為爭取自己的權益而抗爭,有些政府機構接受不公平待遇的案件,接受員工申訴,對公司行徑進行調查,這對於員工利益保護和促進公司遵守勞工法起到很大作用,這種政府律師不收員工律師費,公司一般會極力避免這類調查的。加州今年來的勞工法偏袒經營者,許多律師上書要求改變這種狀況,當然,許多法律提案需要通過長時間的努力。”律師說。
瑪麗決定上書公司總裁,申訴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公司派了內部調查員找到瑪麗進行調查,“你最終的目的是什麽?”調查員問。
“我希望公司通過調查還我清白,取消“需要改進”的不公正評價,發放我應得的紅利;我希望換組,換老板,將我的能力用在可以發揮的地方;否則我情願離開公司,並得應有的補償待遇。”瑪麗簡練地回答。
“原則上我們相信你的老板不會做錯誤的判斷,管理員工是他們的職責,你回去認真工作,我會調查一下。“調查員一番話令瑪麗失去對調查員的信任,還沒有調查就已經認定支持老板,這不是胡扯八道嗎。
兩周後湯姆森找到瑪麗說:“從今天開始我做你的老板,威力有其他的工作需要忙,以我的人生經驗看,人不需要一棵樹上吊死,你有許多出路的,這裏不一定是你的最好的選擇。”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辭職離去?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開除我。”瑪麗微笑著回答。
日子一天天過去,瑪麗一邊認真工作,一邊時不時地和調查員開個短會,“公司有許多不稱職的老板,即便你的老板是個壞老板,但不見得違法啊。”調查員說。
“如果公司知道一些壞老板利用職權損公肥私,言論攻擊和折磨員工而置之不理,你敢保證公司沒有法律責任嗎?你所謂的調查過程,隻是看看我有沒有什麽鐵證控告公司,你們從來沒有想正確地處理我反映的事件。 我已經向政府有關部門舉報了,這是案件號碼,你不必再玩什麽把戲了,我們談談後事料理吧。”瑪麗不客氣地回應。
一個月後瑪麗微笑著,滿懷信心地走出這個令她噩夢連連的公司,人生在世總會有背運氣,遇人不淑的時候,遇到威力和湯姆森實在是自己運氣不好,公司任憑他們為虎作倀,說明公司的文化非常糟糕,自己為維權奮鬥了,迎接她的是陽光燦爛的新世界。
“好可惜啊,我們的午間步行就此終止了,我會非常想念你的。”珊珊充滿感情地對瑪麗說。
時間飛逝,瑪麗接到珊珊的求救電話是一年後。
“我今天收到“需要改進”的評價書,我真是一點防備沒有,我為公司工作了十年,獲得無數獎勵,在我的組裏屬於技術專家,最近老板不斷強迫我寫工作程序,我知道他想安插一個他的心腹,我因為手頭有許多工作項目,沒有及時上交工作程序,他就搞一個“需要改進”給我,拿到這張紙就會在他們計劃的時間裏開除我,並且令我喪失福利。”
“我為了工作加班加點,每周至少工作六十小時,許多節假日都加班,我怎麽都想不明白我會被如此對待”珊珊憤怒地說。
“你想怎麽辦?”瑪麗問。
“我想抗爭,但是想到可能會有一個漫長的過程,不僅繼續加班加點工作,還要麵對那幾個處心積慮想幹掉我的家夥,我就天旋地轉,心跳過速,血壓高升,可能心梗倒地。我想辭職,但是不甘心啊。”珊珊微弱地回答。
“有鬥爭就有犧牲,記不記得這句話啊,天上不會掉餡餅,為自己爭取權利是一件費神費力的事,首先需要勇氣,我完全可以理解每個人做符合自己需要和承受力的事,因此,如果你放棄抗爭,離開公司,尋找新生活,也不是一件壞事啊。”瑪麗安慰地說。
幾個星期後,珊珊帶著憤怒,悲傷,無奈和沮喪,向公司提出辭呈,黯然離去。
美國的勞工法對員工有許多保護措施,大多數美國公司會盡可能認真執行,至少在表麵上。但是當管理階層出現壞老板,公司基本上選擇維護這些老板,除非員工提供鐵證如山的證據,
大多數員工是為了生存,家庭而工作,通過自己的工作奉獻換取合理的收入,害怕丟失工作的心態是正常的,為此受到壞老板的欺淩,威脅和侵權而得不到公司的幫助,說明公司的的文化和管理均不健康,不值得為其效力。每個人依據自己的個性,能力,信念選擇像瑪麗那樣抗爭,或像珊珊那樣辭職都無可厚非。
生活雖然有時坎坷,但是完成一個美好的人生是完全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的!
國人最大的毛病,是對自己角色定位不清,打工的誤以為自己是老板,誤以為這份工會做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