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方紅四十九歲,貴州人,中等個頭,清秀的臉蛋上醒目的是一雙有著堅毅目光的杏仁眼的和笑起來嘴巴大得誇張的馬上接到雙耳,十八年前她帶著悲喜交加的心情來到美國.
喜的是被美國大學接受讀研,帶著多年在中國高管工資的資金積蓄,輕鬆地回絕了那個官方保送的留學位置,如此讀完學位自不必受回國鉗製,任意開拓未來在自由世界的生活。
悲的是和自己相戀十年的未婚夫分手,最痛心的是發現未婚夫前後偷戀品嚐了了好幾個女孩,並且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閨蜜,
方紅進入的是美國常青藤大學,學習非常緊張, 幸虧大學專業是英語,到美國沒有太大的語言障礙,同時和許多經濟拮據的中國留學生比,她的良好的經濟條件使她一到美國就能買輛新車,租了一個好區的,有公共遊泳池和健生房的公寓,專心學習,不用打工,閑下來時間就逛商店,喝咖啡,四處參與社交活動。
最初方紅積極地參加中國同學會,和同學們天南地北地聊鄉情,聚餐吃各種中國風味,但是不久就厭煩了,她不喜歡聊天的話題總是圍繞著如何拿綠卡,找工作,買便宜東西……等等,方紅感覺太實際,太狹隘。
一天傍晚,方紅鼓起勇氣走進離學校最近的繁華街道上的一個酒吧,吧台上有幾個像學生樣子的美國男女,方紅在他們邊上一個空位置坐下,酒保立即上前問她喝點什麽,她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邊上的一個長發披肩的白人女孩側臉看看她,微笑著說要不要試試雞尾酒?可以選喜歡的水果味道,方紅感激地點頭說來個有菠蘿味道的好了,酒保麻利地對著各種酒和配料,然後高舉過頭有節奏地上下搖晃著,冰塊撞擊著酒壺透著歡快,方紅看的著迷,等那杯漂亮的液體帶著一隻裝飾小傘放到她麵前時,她都有點舍不得喝了。提建議的女孩耐心地等待著,方紅小心第抿了一口,哇,好喝喲,方紅開心地回敬著那個女孩。
女孩告訴方紅她和這群朋友是方紅上的那個大學的本科生,有時過來坐坐聊天喝酒,周末會去一些有學生和教授參加的聚會,如果方紅感興趣可以一起去,大家自願帶酒和些簡單的小吃。方紅開心地答應著,為了和這幾個新結交的朋友多坐一會,方紅對酒保大聲提出為在座的新朋友們大買酒幹杯,在一片歡呼和碰杯中這個偶然的聚會在皆大歡喜中結束。
從此方紅的生活變得生氣勃勃,學習之外的絕大部分時間是和各類文化,種族,階層和職業的人接觸,有一般性的社交,也有半認真或者認真談戀愛的。她曾經愛上一位印度教授,但是教授家規定必須娶門當戶對的家庭指定的媳婦,經過八個月的抗爭後,兩人在熱烈和悲傷的親吻中分手。方紅心灰意冷了一陣子,又愛上一個黑白混血的同學,性愛得到極大的滿足,卻發現那個男的根本沒有結婚的打算。
兩年的研究生學習,方紅以優異的成績結束,好運氣把她送進一個大型投資公司,從客戶營運部開始起步,公司為她辦理了工作簽證,並且保證如果一年的實習工作表現優秀,可以幫助辦理綠卡。
方紅全力以赴,熱情滿懷地投入工作,不恥下問,任勞任怨,每天至少工作十到十二小時,周末也加班,同時擠出時間學習和考到投資管理執照,在公司多次拿到總裁表彰獎。
工作中認識了一位客戶主管查理,他溫文爾雅,高大勻稱,說話輕聲耐心,頭發灰白,眼角魚尾紋在微笑時更加明顯,他和方紅工作接觸半年後,兩人開始了晚餐的約會。查理告訴方紅他是愛爾蘭和德國人的後裔,五十歲。
兩人更熟悉後,在一次熱吻間隙中,方紅問查理有沒有結婚的計劃,如果沒有兩人就做好朋友,不能妨礙她找丈夫。 查理沉默了一陣說:“我是堅決反對要孩子的,因為我的童年是在父母酗酒,吵架甚至家暴中度過,後來父母離異我被推來推去的活得不如孤兒,那種痛苦和心理陰影令我擔心我是否能勝任為人之父。我不反對結婚,並且期望和相愛的人結婚成為一生的伴侶,如果你同意不要孩子,我現在就向你求婚.”查理說著單漆下跪,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個戒指盒,裏麵有一個鑲著小鑽戒的戒指。
方紅愣住了,頭腦一片空白,看著查理英俊的麵容,想到他穩定的職業和收入,回想自己多種戀愛經曆,如果放棄查理不知是否找到這麽好條件的人,就點頭答應了。
方紅搬入查理的高尚的地區的獨立房,查理建議去拉斯維加斯辦理婚姻手續,多快好省,不耽誤時間的把綠卡申請遞進移民局,半年後拿到臨時綠卡,兩人飛去歐洲渡蜜月,途中方紅問查理:萬一不小心懷孕了怎麽辦?查理笑眯眯地告訴方紅他早就結紮了,完全打消了方紅內心隱隱的奢望。
十八年彈指一揮間飛地過去了,方紅已經是個老美國華僑了,早些年喜歡帶著先生回中國旅遊,在親戚朋友的讚美中感受到優越的自豪。這幾年她喜歡自己回中國,享受說國語的深層交流。
方紅在美國的生活比較是簡單的,在同一家公司升任主管也有五年了,深交圈美國人居多,工作之餘去按摩,聽音樂會,和先生各處旅遊。近幾年喜歡接待大學同學到美國留學的子女們,設想著為人父母的驕傲,有時望著鏡子裏掩不住日漸蒼老的樣子,心裏隱隱感覺沒有兒女的遺憾和悲哀。
微信的出現把全球的華人聯係到一起,最初是奔走相告,尋親找友.家族群,同學群,鄰居群,旅遊群,讀書群……五花八門,這兩年許多群有強烈的時政討論的氣味,不是一邊倒就是你死我活的廝打,熱鬧非凡。
方紅一發不可收拾地加入了各類微信群,成為微信社交的積極參與者。她特別熱衷那些關於時政的探討,越尖銳和極端的越和她口味,其實1966年她才兩歲,父母是南方一個城市科研單位的職員,本分地跟著國家和單位領導的要求工作和參加政治學習,對上頭傳下來的要求采取執行不需深究。
她和弟弟成長的過程是簡單的,一路順利地讀書,工作到出國,如今每天空閑的時間基本上要參與,激情滿懷地談論曆史階段的重大事件和每天流傳的國內的各種消息,她經常衝進去以最激烈的言辭抨擊和呐喊,能得到一片歡呼時她才感受到心裏的滿足。
先生很難理解方紅每次麵紅耳赤,激動萬分的樣子,最初會撫摸著她的後背說:親愛的,不要激動得生病了啊。
先生是美國出生長大的白人,對中國曆史文化了解不多,也沒有興趣深入學習,去中國是為了博得妻子的開心,吃中餐是換個口味而已,妻子可以是任何種族的人,偏巧是個中國人. 當方紅給先生介紹中國的曆史事件,先生禮貌地聽著,從微笑到皺著疑惑的眉頭,終於忍不住地打斷她說:“這些發生的事情已經那麽久遠了,為什麽還要揪著像眼前發生的呢?你和這些有什麽關係呐?你能做什麽?為什麽自尋煩惱?”
方紅被問的先是愣在那裏,接著就憤怒了,大吼著:“我是中國人,當然對發生過的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對正在發生的事情有自己的情懷和反應,你們美國的曆史那麽短,怎麽可能理解我們的悠久和深奧呐?”
幾次查理不耐煩地起身收拾他的健身包,把她晾在一邊,今天先生出門前說:“自從你上了微信,你就整天魂不守舍的,我不幹涉你的社交和個人生活興趣,但是你的偏執和脾氣已經出邊了,如果希望一起生活就自己收斂些,否則可以坐下來談談如何處理今後的生活去向。”
方紅聽到大門被重力關上的聲音,自己呆愣起來,想想自己年過半百,如果和查理分開是要自己過嗎?那自己的孤獨,麵子和接下去的日子會是什麽樣子呐?全身哆嗦了一下,方紅不想往下想了,歸根結底她不想改變已經建立的生活標準和習慣,
但是不知為什麽微信圈裏的爭吵,對罵,和曬給大家自己生活的美圖得到的讚美,又是那麽的充滿魅力,讓她有一種特別的心理滿足,當然這是一種她無法分享給先生的一種孤獨的滿足,好像她這輩子與兒女無緣的孤獨悲傷一樣,隻能自斟自飲自己釀造的這杯酒。
方紅心裏開始煩躁,起身給自己到了杯紅酒,這是最近她養成的習慣,煩心,想不通時就開始喝酒,邊喝邊開始打開微信,有個群幾個人正在圍攻兩個政治立場不同的群友,方紅放下酒杯劈裏啪啦地參戰,半個小時後那兩個“異己分子”被踢出群;方紅進入另一個群,那是她的校友群,有個師兄正放上對某個曆史時期發生事件的聲討文章,方紅立即進入開始她的鎮臂高呼。
不覺中,兩小時過去了,大半瓶紅酒喝光了,先生健身回到家,方紅有些醉意地走過去包住先生親吻一下說:“我們去吃西班牙海鮮飯好嗎?” 先生聳聳肩表示同意,他知道這個中國太太工作認真,對家庭和他都很依賴,雖然熱衷中國的微信社會網絡,那有什麽關係呐,每個人用自己的方式生活,與他人和社會是合作關係,自己選擇合作原則和技巧,否則就會碰釘子,吃苦頭,遭災難。
先生哼著歌,愉快地唱著 “祝福每天快樂,祝福合作愉快”走進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