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人生最曼妙的風景，是內心的淡定和從容。
正文
一早醒來，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日曆，驚覺今天是唐山大地震45 周年的日子！時光如白駒過隙，和老公說起來，他也是感慨萬千。已經45年過去了，做為那次大地震的親曆者，我們能不老嗎？今天這個日子，趁記憶還在，我要記錄下來當時的經曆，做為一份懷念！
1976 年7月27號，正好是我小學三年級的暑假。那天媽媽帶我去她的同事孟淑湘阿姨家玩。孟阿姨自己有三個兒子，都比我大。她自己沒有女兒，所以特別喜歡我，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因為她先生是市委幹部，居住條件比普通市民好很多。她家當時住在天津著名的五大道之一的昆明路上，房屋上下三層。因此那天她對媽媽說，你們母女就在我這裏住幾天吧，反正是暑假，讓小清和哥哥們一起多玩幾天。所以當天晚上我們就留宿在了孟阿姨家。
我仍記得那天晚上特別悶熱。媽媽前半夜幾乎沒怎麽睡覺，一直給我扇著扇子。而我也是被熱得時睡時醒。到了後半夜，我們母女都在迷迷糊糊的時候，大地忽然劇烈晃動起來了，還伴著不同方向的“飄”動，整個房子就像置身於大浪中的小船。我當時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而媽媽意識到是地震了，可是卻被驚嚇得不知所措。隻是絕望地拉過一條毛巾被，蓋在我身上，嘴裏叨咕著“完了，完了，完了！” 那一分多鍾是如此地漫長，我們母女就傻傻地躺在床上，完全不知道要趕緊跑出房間，亦或是哪怕鑽到桌子底下躲避。當大地的震動終於停下來了，我們聽見一個聲音喊著“李姨，李姨，你們在哪兒？” 原來是孟阿姨的大兒子張雁哥哥。他跑到院子裏後，沒有看見我們母女，趕緊冒著餘震的危險，回到房子裏找我們母女。他看見我們後馬上拉起我來，跑到了院子裏，而這之後就開始了多次大大小小的餘震。我們在慶幸之餘，仍然嚇得渾身顫抖著。此時老天爺的餘威仍在繼續著，天上又開始下起雨來。有幾個膽大的叔叔回到房間，找出塑料布，大家擋在頭上，擠作一團，等待天亮。
天漸漸亮了之後，我們離開大院，來到街上，又被四周的滿目瘡痍驚呆了。馬路變得高低不齊，有的地方鼓起一個愣子，甚至開裂，有的地方又沉了下去。還有各種倒塌的磚頭，木樁，把路都堵上了。後來我們才知道，當時我們所住的和平區，是天津震級最強，所受破壞最嚴重的區。我們睡的房間，也有一個角倒塌了。
接下來麵臨的最直接的問題就是吃飯了。肯定不能回屋子做飯，隻能去周圍的食堂，飯館。離孟阿姨家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飯館，當時肯定是不能堂食了，但他們開了一個窗口，賣饅頭和花卷。我們幾個孩子被分配的任務就是排隊買花卷。那個隊伍好長好長，我們擔心買不到，時不時跑到前麵張望，看看還剩下多少。現在在我腦海裏還留著那個長隊的影像，好像那幾天就是為了糊口而忙活。而接下來的三四天，各種謠言開始越來越多了。有的是關於瘟疫要來了，有的是關於會有地裂發生。反正那幾天，人人都仍然生活在恐怖之中。媽媽越來越著急，一方麵是怕瘟疫來臨，擔心我生病；另一方麵又擔心著我仍留在大學校園家中的哥哥的安危。後來知道南大校園裏沒有特別嚴重的傷亡，才放心一些。這時媽媽下決心要把我送到上海的外婆家。記憶中好像我們隻帶了幾件衣服就奔著火車站去了。那時已經沒有任何公共交通服務，我們從營口路一直要走到天津西站。一路上都是損壞的建築和道路，經常要繞很遠的路。當時我是一個病怏怏的小女孩，走一會兒就累了，經常是被媽媽拖著走。在我的記憶中，那真是一場漫長的逃難之路。一路上也沒有吃的東西，後來媽媽想起同事張愛鄉阿姨住在271醫院，正是我們去天津西站的路上。於是我們就像逃荒要飯的人一樣趕了過去。善良的張阿姨給了我們母女二人一張發麵餅，好像還給了我們其它一些東西。等我們趕到天津西站，那裏已經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在爭搶著往外地逃。媽媽總算是買到了兩張去上海的車票，可是車廂門口擠滿了人，我們根本上不去車，最後是一位身強力壯的男青年，把我們母女推上了車。這麽多年過去，我都對他心存感激。到了車上，可以說每個人連立錐之地都沒有。那時從天津到上海，火車要行駛一天一夜。這一天一夜，我都是被擠在人肉中間，兩腳懸空。
終於，我們像難民一般到了上海。下車後，媽媽看著我說：咱們可不能這樣去見外婆。媽媽領著我到了一個公共浴室，好好洗了一個澡，簡直就像是重新做人一般。然後又給我買了一瓶汽水，那是我一生記憶中最好喝的汽水，濃濃的橘子味兒，不是香精味道。到了外婆家，我一頭就紮到了床上，然後就“不省人事”了。待我醒過來，看見的是外婆關切的臉。她操著一口吳儂軟語說：儂這個小囡，嚇死我了！原來我一口氣睡了三十多個小時！這之後，我就留在上海，在外婆，阿姨們的關愛之下，開始了另一個童年生活！
四十多年過去，雖然許多事情在我的記憶中已經模糊，可是這一段經曆仍然曆曆在目。每每回憶起來，我都覺得自己非常幸運。雖然親曆大地震，但沒有受傷，還有在上海的親人可以投奔，完全沒有經曆震後的種種次生災害。和那些失去親人，流離失所的人們比起來，我有多幸運！原以為這也許是我此生經曆的最大災難了，但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會再經曆一次大瘟疫。這次即使我已離開了那塊發生地震災難的土地，也沒有逃脫這一世界範圍的瘟疫。不得不感慨，這一生也是“物有所值”了！我們的一生，雖然在人類曆史長河中隻是一個瞬間，但仍遇上幾次大的災難，可見災難發生頻率之高。明白了這一點，也就更應該認真過好每一個平和，安寧的當下！珍惜美好的時光，珍惜周圍的親人！
我們大概同齡，1976年我也上三年級。～～
衷心祝福！
許秋雨，2021.7.28
一九七六不平常，地動山搖天作狂。
半夜城毀千萬亡。
很悲傷，冬掉彗星秋落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