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蕾就像被惡狼追趕的羔羊找到了自己的家園。車剛熄火她就推開車門慌張地向家門口跑。她胳膊哆嗦,十個指頭扭成一團才把門鑰匙插進鑰匙孔。她用力地推開門,進到家裏。她整個身體幾乎是癱坐在地上死死地靠在門板上。她喘起粗氣,慶幸自己終於逃回到安全地帶。
她站起來扶著牆壁,蹣跚地走到自己的房間,無力地推開門。她想哭,她想喊,她想叫,她想倒在床上把那一切忘掉。
她不能把恥辱帶到床上,帶到她的夢裏。她該現在就終止這一切惡孽。尚蕾把包丟在地板上,然後轉過身。
淋浴的水嘩嘩地流淌。打在她的頭,拍在她的後背,流過她的後腰。她又抬起頭,讓熱水擊在臉上足足有一分鍾。她把浴液抹在身上,突然感覺有無數根針刺的痛從手腕鑽到心窩。她把手腕抬到眼前。手腕上有一條紫青的勒痕,麻點一樣的鮮肉裸露出來。隻有在小的時候,尚蕾的膝蓋才這樣被磕破皮過,然後被媽媽抹上碘酒,那時她也有火辣辣的痛,她大聲地哭出來。現在她也痛,她卻必能哭,哭了也沒人聽得見。她抬平胳膊,不讓嘩嘩噴出來的水再碰她的傷口。
等她徹底地洗涮身體再去撫慰那傷口。那是她的傷口,她要自己愈合。
席夢思床的柔軟撫慰尚蕾,她透過百葉窗簾的縫隙看到夜的黑,看到天空中有閃電。她把身體卷成一團。她想起酒吧生日的蛋糕,蛋糕上的燭光。那燭光變成伽思文家的餐桌,餐桌上的燭光燃起大火。
她把身體轉移到另一個方向。隔著對麵的牆就是貴妃的臥房。她仿佛看到貴妃在房東的懷裏。
“外麵電閃雷鳴,我怕。”像是貴妃說。
“這樣就好了吧。”好似房東摟緊貴妃,擋住外麵的光線。
她聽到木板的吱嘎聲,更劇烈的聲音。
“輕點,慢點。”吱嘎聲變成餘音繚繞。直到尚蕾再也聽不見。
“放了我。”尚蕾在喊,伽思文被尚蕾的喊叫更刺激到。他大笑著,整個蠟燭融化掉,傾瀉向尚蕾。她捂住耳朵,又捂住臉。
尚蕾身體又轉一個方向。她想起方圓警告她的話,告誡她伽思文有暴力傾向。她不信,她沒有聽方圓的話。尚蕾撫摸帶傷的手腕,方圓腳上的傷是不是也是被人暴力。她當初為什麽沒有把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她後悔當初她沒聽方圓的話。
尚蕾拿起手機想給方圓打電話訴說她的苦,她遭的罪。她想得到方圓的安慰,讓她從泥潭裏爬出來。
尚蕾看一眼時間,已經是淩晨。她消了音,放下手機。她希望她的噩夢是結束,而不是開始。她希望不受幹擾地好好睡覺。
伽思文一覺醒來不見身邊的尚蕾,他以為尚蕾在衛生間裏。他掏出手機和朋友說話,說他昨天順服了一隻羔羊,他的興奮達到了最高點,最後他難以自製。
對方告訴伽思文,如果難以自製說明你不能控製自己。如不能控製自己怎麽可以讓對方信任你。失去了信任,對方就喪失了自由。你的每進一步的進程就給你的夥伴加深一層恐懼。
伽思文突然意識到尚蕾的掙紮也許是真實的恐懼。他立刻結束通話朝衛生間喊尚蕾。沒有人回應他。伽思文擔心尚蕾在衛生間會有什麽不測,他急忙下床推開衛生間的門。衛生間裏沒有尚蕾。他又去外麵的衛生間,也不見人影,他走過客廳。走到餐廳,餐桌上的蠟燭還在燃燒,地麵一片淩亂。他來到門口,他清晰地他把尚蕾的外衣掛在衣架上。他翻弄衣架隻有他的外套。他推開門,走到門廊。隻有他的車停在車道上。他昨天幫尚蕾提的車,他分明知道尚蕾開車來他家。他記得電視上的那個小亮點。伽思文趕緊返回到臥室拿起手機點開車輛跟蹤軟件。他看到那個亮點,停在尚蕾家。
總算尚蕾在他知道的地方。他心裏的石頭下沉一點。他撥通尚蕾的電話,三聲振鈴之後也沒有語音留言。他發短信給尚蕾。“到家了嗎。到家給我回電話。”
五分鍾以後,他也沒接到尚蕾的電話。
他又給給尚蕾打電話。還是沒有辦法留言。他又發一條短信。
“為什麽不接電話,不回短信。你生氣了嗎?”
伽思文變得越來越沉不住氣,三分鍾還沒到,他又把電話打過去。還是一樣沒人接聽。
“尚蕾。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安全的在家裏。我現在心急如焚。不管你現在是什麽樣的狀態。馬上回我短信。一個字兩個字也好。”
發完短信,伽思文又接著打電話。電話裏是一位女人的聲音。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伽思文的火氣立馬湧上頭。
“尚蕾你幹嘛關機。”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尚蕾你不能這樣無緣無故地敷衍我。伽思文氣衝衝地拉開門,衝到外麵。
伽思文已經顧不得道路的泥濘與濕滑,也哭不得他超過的車輛在後麵按喇叭。他心裏再罵,操你娘的,老子晚了是要出人命的。他沒來得及洗臉,也沒來得及刷牙。他一手把方向盤,一手摳眼中的鼻屎。他在車盒裏拿出一版口香糖,然後擠出一塊。
口香糖早已沒有原來的薄荷香味,伽思文仍然舍不得把它吐掉。他要反複地咀嚼才能壓下他的焦慮。就像場外教練員那樣,不停地嚼口香糖,眼睛目不轉睛地看比賽。伽思文想看到尚蕾的身體,完整的身體,但他看不到。
他看到尚蕾的車,安好地停在馬路邊道上。他路過尚蕾的車,看到副駕駛車座上有一束鮮花。他沒送尚蕾鮮花,他不知道這鮮花來自哪裏。是不是由於這束鮮花,尚蕾才偷偷離開他。
他拿出電話打給尚蕾,還是電話已關機。他看短信也沒有回複。
伽思文壓住怒火。他站在門廊,使勁安門鈴。
尚蕾連綿不絕的鈴聲驚醒,她找到手機想看看時間。手機電池已經消耗殆盡。她插入電源,被咬掉一口的蘋果才顯現出來。
手機顯示她錯過了幾個電話。她查看短信,多數伽思文的。她把手機扔在床上,兩腳搭在地上。
她聽到敲門聲。貴妃問:“尚蕾,在家嗎,外麵有人找你。”
尚蕾推開門,看到伽思文站在門口。她不想讓貴妃覺得奇怪,便把伽思文讓到自己的房間裏。
她關上門。“你來找我幹嘛。”
“我打電話給你,發短信給你。你都不會。我擔心你的安全。”
“我現在挺好你該走了吧。”
“尚蕾。都是我不好,我自私。”
“伽思文,我們不是那麽熟。你沒必要。我隻是要求我們以後不再聯係。”
“你為什麽這麽絕情,為什麽要和我一刀兩斷。”
“伽思文。我們本來就沒連在一起過。我請你現在就離開。”
“是不是那束鮮花在作怪。”伽思文大嚷到。
“尚蕾你有問題嗎?”貴妃隔著門問。
伽思文朝著門大喊外喊。“我們的問題不用外人插手。”
“我們。誰和你是我們。”尚蕾與伽思文根本就不是一個戰壕裏的,她否定伽思文說的我們。
聽到尚蕾否認她和這個男人熟悉,貴妃推門進來。“這是我的家,請你們出去爭吵。”
“出去。”尚蕾推伽思文。
“你這沒良心的,我幫你看車,幫你買車,你居然對我這樣。”伽思文一麵大聲嚷一麵反推尚蕾。
貴妃勸伽思文。“你一個老爺們能不能不推推搡搡。”
伽思文衝著貴妃喊:“我又沒推你。你管什麽閑事。”
“這是我家我當然管。你給我出去,否則我叫警察。”
“我有理。誰怕你叫警察。”伽思文衝著貴妃挑釁道。
貴妃還無法判斷尚蕾和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麽關係。貴妃記得這個男人開車送過尚蕾。他不能輕易地報警,上次也不知哪個缺德的家夥報警,害得她老公不僅蹲過班房,還損失了不少錢財。如果報警,也該是尚蕾報警。
“這是我家。你給我滾出去。”
尚蕾向外推伽思文,伽思文奮力地反推。兩個人攪合在一起。
警察出現在門口,三個人都很吃驚。兩個警察迅速將男生和女生隔開。
“那位是受害者。”
貴妃說:“我是房東,她是我租客。我聽到吵鬧聲就跑過來。我讓那男人離開。他不走。尚蕾推她走,那男人就推搡起來。”
女警察問尚蕾:“你叫姓名?”
“尚蕾。”
“他是你男朋友?”
尚蕾從不認為伽思文是她男朋友,至少目前不是。“不是。”
“她和你熟悉。”
“不熟悉。”
“你認識他嗎?”
“認識。”
“她為什麽來這裏。”
“不知道。”
“你手腕有傷。是他傷害的嗎?”
這傷算是伽思文間接造成的,造成的理由尚蕾說不出口。“我可以不回答嗎?”
“當然,你有沉默的權利。你的傷是新傷。需要去醫院嗎?”
“不用。我會照料自己。”
女警察離開尚蕾給伽思文戴上手銬。這不是她希望也不是她想看到的結果。她沒料到會是這樣收場。
房門被推開,房東端兩杯溫水進來。
貴妃和尚蕾接過水。“我們讓尚蕾一個人清靜會。”然後貴妃推著老公出來。
來到廚房。貴妃小聲地說,“是你報的警。你幹嘛報警。”
“我怕你受到傷害。”
貴妃還沒弄清這男人的關係,房東就匆匆忙忙地招來警察。上次老公被警察帶走的陰影還沒消失,貴妃心底總有一股不安的情緒。
尚蕾打開百葉窗,警車已經不再院子前。她拿起手機給方圓打電話。